干涸的腊子口的河沟，生态已经十分脆弱

 小水电站施工现场，生态环境正在被破坏，和周围的绿色极不和谐

图中又窄又陡的沟口就是长征圣地腊子口关口

    腊子口是川西北和甘南藏区通往甘肃内地岷迭古道之咽喉，是一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险。
    72年前，毛泽东率领中国工农红军一方面军长征途径这里，进行了著名的腊子口战役，突破了甘肃军阀鲁大昌重兵扼守的天险，粉碎了国民党企图凭借险关围堵红军北上的阴谋，打开了中国革命胜利之门。从此，腊子口扬名中外，成为中国革命史上举世闻名的红色圣地。
    1935年，范长江先生走中国西北角途径腊子口附近的时候，腊子口战役还没有打响，这里还是默默无闻之地。此次我重走中国西北角，再次路过这里，腊子口已经是闻名天下的红色圣地，也是国家确定的重要红色旅游区之一。
    但是，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在这里我却看到了触目惊心的场景：一场严重的生态破坏正在发生着。
    腊子口正在流泪！
  
两座在建小水电站严重破坏生态
一前一后，3公里内两座在建的隧道引流式水电站，其中一座距离关口只有700米，位于核心景区内，严重破坏生态环境，腊子口河上游河段已被榨干，下游河段岌岌可危。

    腊子口是甘南地区著名的红色旅游景点，也是著名的风景名胜区。这里环境优美，绿树成荫，山清水秀。
    但是，两座正在修建的小水电站却和周围的环境极不和谐，严重破坏着生态。
    一进入公路上的腊子口景区大门，迎面看到的不是风景，而是连绵几百米的工地，非常刺眼。
    腊子口河道靠近公路这一侧的植被，被大面积破坏，成为施工的工地和砂石的领地。再往前走，河水被临时的山洞引走，裸露的河床上正在修建一个小坝，机器的轰鸣声着震动山谷。
    小坝旁边靠近公路的山坡上，已经看不到绿色，植被已经破坏。附近有一大片帐篷，是工人居住区，这里也曾经是绿草茵茵、绿树成群，现在已经被铲平。
    让人很难相信的是，这座正在修建的小水电站，距离腊子口景区最核心的关口只有大约700米的距离。
    经过了解后得知，这座在建的小水电站是“腊子口二级水电站”，装机容量只有5100千瓦，采用隧道引流方式，要把河道中的水引入长3.8公里的隧道，再依靠76米的落差发电。
    当我继续往前走，刚过了腊子口关口大约2千米，竟然又遇到了一个小水电站，更加触目惊心。这个小水电站是“腊子口一级电站”，也是引流式水电站，已经基本建成，开始发电了。
    从这个水电站小坝开始，所有的水都被引到了沿着山脚修建的水渠中，原来的河道已经完全干涸，河床裸露，岩石耸立，砂石遍布，显得有些凄凉。
    这让我想起了不久前在岷山里看到的那些与此类似的隧道引流式水电站，情况也与此差不多。河道几乎被榨干了，河水被大量引走后，水量锐减约70%—90%，河床大面积干涸，原来河道附近的植被锐减，部分与河段相连的山体开始出现滑坡，造成的生态破坏十分严重。
    不夸张地说，这被绕过的河道正在走向死亡！
    看到这种场景，又似乎让人看到了“腊子口二级电站”一旦建成后的场面：从距离腊子口关口700米开始，将有至少大约5公里长的原河道，水量会骤减甚至消失。现在，腊子口河上游河段已被无情榨干，下游河段也岌岌可危。
    水电站的设计数据也证明了这个结果。负责“腊子口二级电站”设计工作的工程师告诉我，根据测算，水电站设计引水流量为每秒8.7立方米，腊子口河每年水量最大的时候大约是每秒10到11立方米，在每年11月到第二年3月为淡季，水量一般不到每秒8.7立方米。
    这个数据的含义是：当丰水期时，这里河水的大约近90%被引走，剩余的水量只有约10%；而枯水期的时候，即使把全部河道的水引走，就像腊子口一级那样，也不能满足发电使用。

刚过腊子口关口大约2千米，竟然又遇到了一个已投入使用的小水电站

 水电站把水全部引走了，留下的是一段干涸的河道

 现在正值一年中雨水充沛的夏季，腊子口河水流量并不算大，就是这点水，在水电站建成之后将有大约80%到90%被引入隧洞。（旁边是当年鲁大昌军队建的碉堡）

 当年鲁大昌国民党军队建的碉堡

小水电经济效益有限，生态破坏巨大
两个水电站加起来不到1万千瓦，经济效益十分有限，3年之后，财政收入不过几十万元，但对生态的破坏却是巨大和不可逆转的，对于正在蓬勃发展旅游业的影响巨大。

    这两个小水电都属于隧道引流式水电站，这种小水电主要建在山区有落差的河道上，就是在山里挖一个隧洞或者水道，把河水尽可能多引入其中，水在山洞或水道里流几公里甚至更长，到出口时就会有可观的高度落差，就可以用来发电。
    当地有关负责人告诉我，这样的隧道引流式小水电站，在当地数量不少，在腊子口河不到20公里的河道上就规划了三座。与修大坝建水库相比，这种水电站有三大好处：一是在高海拔修水库风险大，需要报省里或者国家审批；二是修水库涉及到搬迁和淹没补偿，成本比较高；三是修隧道的路线更短、投资更少、见效更快。
    更重要的是，地方财政并不富裕，通过发展小水电，能够尽快带来财政收入。
    迭部县是甘肃少有的林业大县，也是贫困县，曾被称为“天然画廊”，过去几十年，长期实施林业经济，砍伐森林是主要收入来源。在长达三十年的成规模砍伐过后，整体森林资源锐减。1998年之后，这里实施了天然林保护工程，禁止再砍伐林木。
    于是，“我们现在惟有寄希望于水电开发了，这是我们的支柱产业，也是财政主要来源之一。旅游业也要搞，但刚刚起步，还不能带来多少收入。”当地一位负责人不隐讳地说。
    过去10年，迭部县进行了多次小水电站的招商引资，也设计了很多优惠政策，腊子口一、二级水电站就是在2002年前后招商引资实施的项目，投资者分别是来自甘肃兰州和浙江温州的民营企业。
    经过详细了解后，我发现，实施上，这两个水电站规模都不大，设计容量一个是3460千瓦，一个是5100千瓦，二者之和还不到1万千瓦，只有8560千瓦，可以说经济效益有限。据当地有关负责人告诉我，两个水电站建成3年内免税，三年后二者税收之和也只有大约50万元左右。
    但是，它们对生态的破坏却是巨大的，而且不可逆转，对于正在蓬勃发展的旅游业也有巨大的负面影响。
    尤其是腊子口二级水电站，它就在核心景区内，自2006年4月开工至今，对生态已经造成了巨大的破坏。“等到它明年建成发电的时候，景区内大约5公里的河道还会受到毁灭性的影响。”

 小水电站施工现场，就在核心景区内，在公路的旁边，在河道旁

 小水电站施工现场，生态破坏在继续

 施工后的河道

 施工的碎石把河边的树压斜了，斜坡上的植被已不复存在

 施工的碎石，掩埋了不少植被，人在这里居住，也在破坏环境

腊子口景区正在发展旅游，这是修好的栈道

当地百姓反应强烈：不能破坏第二次！
腊子口历史上曾经遭受过一次破坏，那是六十年代修路炸山。当年的教训让很多人痛心疾首，但四十年后，第二次破坏又开始了，这一次是“毁灭性的生态破坏”

    我在当地采访中看到，对于在核心景区内修建破坏环境的隧道引水式水电站，居住在腊子口附近的百姓们反应强烈。
    腊子口附近的朱立村村民盖次仁说：“过去这一年多来，我们亲眼看着这里原本美丽的风景被破坏，心里疼啊！”
    “腊子口过去已经被破坏过一次了，上世纪60年代，为了修公路，硬把腊子口关口炸开了。”一位60多岁的老农民索朗告诉我：“那时候人们不懂啊，这可是文物啊，当年的腊子口比现在要险峻多了。没炸之前，关口两边悬崖峭壁之间只有七八米宽，六七米宽都是水，只有一米多宽可以过人，那才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呢。后来修路一炸，路是通了，可是远没有当年险峻了，现在有30米宽。”
    “当年的教训让人痛心疾首啊，从过去的照片看，如果不炸，这里的景致会让来过的人终身难忘。”腊子口景区一位负责人说：“现在，这里依然是一个很不错的景区，风景也很优美。”
    “但是，四十年过去了，我们不但没有珍惜，反而开始了第二次破坏，而且是毁灭性的生态破坏。现在腊子口引以为傲的就是优美的环境，如果连这一点都不复存在，我们会成为历史的罪人。”
    “破坏容易，想恢复可就难了！”这位负责人说，且不说小水电站建成之后，把河水引走后对原来河道生态的破坏，就是建设过程中对生态的破坏、对植被的毁坏，如果没有二十年到三十年的时间，恐怕都很难恢复。

 水全部被这个小坝拦住并引走了

 水被拦截后，下游的河段一滴水都没有，状况凄惨

 完全干涸的河道

 水从干涸的河道上面被水渠引走

账到底该怎么算？这里一定要修建隧道引流式小水电站吗？经济效益和环境孰重孰轻？

    事实上，小水电站特别是对隧道引流式小水电站对环境的破坏不是个别事件。我从川西北一路走到甘南，路上在山区中见到这样的小水电站有几十个之多，对环境的破坏也是触目惊心。
    这个问题的实质，其实是短期经济效益和环境保护孰重孰轻的问题。
    一路上，我也一直在想，这账到底该怎么算？是否这些地方就一定需要修建这样破坏环境的小水电站？
    一路上，我也在不断了解，不同的地方，情况的确不同。有些地方的确很困难，修一个小水电站能解决一些问题。但是，在更多的地方，这样的小水电，经济效益有限，对经济发展的促进作用也有限，虽然能够带来一些财政收入，但是破坏环境的影响相比要大得多。
    但是在不少地方干部看来，地方经济落后，财政困难，修小水电站既可以解决地方用电的问题，也能带来经济发展和财政收入。而且即使一个小水电站收入不算多，但是很多个小水电站累积起来，就是一笔不菲的数字，对于地方就能解决不少现实问题。因此，对环境破坏一点，也没有太大的关系。
    这账是这样算的吗？
    当然不是，这只是个别地方从眼前利益出发得出的结论。从长远看，虽然小水电解决了眼前的一些问题，但是将来，一定还是要为破坏环境还账的。到那时候，要恢复生态，可能要花几倍甚至几十倍的代价。从全局看，如果很多地方都这样算账，那么累积起来，对我国整体环境的破坏是难以估量的。
    特别是在一些旅游地区，这种对环境破坏的负面影响会更大，腊子口就是一个窗口。只要你站在干涸的河道前看一看，就会真正理解和认同：且不说这种小电站只有几百万的收入、几十万的税收，应该是不管它有多少经济利益，只要破坏了环境，都是不可取的。

水电站 施工现场

 施工现场，生态环境正在被破坏

 小水电站堤坝施工现场

  水电站施工现场，原来的河谷伤疤累累

 施工现场

附：腊子口战役

    1935年9月，毛泽东、周恩来率领红一方面军到达甘肃迭部县境内，甘肃军阀鲁大昌早已部署重兵把守天险要道，设置了两条防线，一条在隘口桥头和两侧山腰，都修筑了碉堡，另一条设在朱立沟口。当时红军左侧有卓尼杨土司上万骑兵，尚不知虚实，右侧有胡宗南主力，如不很快突破腊子口，就有被敌军三面合围的危险。
    9月14日，毛泽东立即向一方面军二师四团团长王开湘与政委杨成武面授了在三天之内夺取腊子口的命令。  
    9月15日红军司令部决定由政委杨成武指挥一个连，从正面进攻夺取木桥，由团长王开湘率领两个连，沿左岸迂回到敌人后侧袭击。担任正面攻击的六连在杨信相连长的率领下，先后冲击五次，因为得不到左侧一、二连的及时配合，都没有成功，时间非常紧迫。六连当即组织了15名敢死队，经过一天一夜的激战，摧毁敌军主要火力点，全军发起总攻，敌军全线溃败，沿朱立沟逃往岷县，红军突破了第二道防线。至9月17日凌晨6时左右，红军全部占领了天险腊子口。
    为了纪念在腊子口战役中光荣牺牲的革命先烈和战役的辉煌胜利，省人民政府将其列为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于1980年8月21日，修建了“腊子口战役纪念碑”。纪念碑宽2.5m，象征二万五千里长征，高9.16m，寓意1935年9月16日攻破天险腊子口。

 腊子沟口前的腊子口战役纪念碑

 陡峭的腊子沟口

鲁大昌设防的军事战碉 

 腊子沟口的军事战碉

 陡峭的山壁 

  高、险、峻、峭的腊子沟口

  腊子口河没有水电站的上游河段，河水十分清流澈

 腊子口河没有水电站的上游河段

 腊子口景区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