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的基督徒右派分子们(三)
文章来源: 雷默2008-05-03 14:29:53

1957年的基督徒右派分子(三)

王怡



 教内反右:一个义人也没有
  
  “三自运动”的本质是一场镇压基督教和信仰自由的运动。学者任不寐称为1949年后的“第一场文革”。共产党比1957年的知识分子们更清楚一件事,那就是摧毁言论自由的前提,是先要摧毁信仰自由。因此共产党在1950年后的国有化,显然按着这个顺序:第一先征收信徒们的宗教信仰,第二再征收资本家的手中财产,最后征收知识分子的言论。一无信仰、二无财产的知识分子被摆在最后,因为共产党知道,在前两轮的征收中,需要他们在一旁鼓掌,并摇笔为旗,出口成章。到今天,后两轮的征收已被彻底否定,但“第一场文革”的胜利果实,仍然构成当代中国文化的一部分。遗憾的是,大部分知识分子和一般公众,迄今为止,也并不在意这场针对宗教信仰的“文革”。
  尽管在吴耀宗等伪基督徒眼里,基督信仰也等于地上的共产主义。但在1949年,面对共产党的国家主义偶像、民族主义偶像和历史主义偶像,在中国社会里面,与共产党的一切特性相距最远的、最具有异质化的文化力量,就是正统信仰中的基督教。在1948年,连储安平这样最彻底的自由主义知识分子,都不禁眺望一个由共产党带来的新中国,和一个古老民族的创世记。但基督教全国协进会面对即将到来的政治风暴,发表了《致全国信徒书》,宣称“教会不承认任何政治制度是绝对的和永不错误的”。
  到1954年,知识分子们仍对几年后的狂风骤雨毫无察觉,仍对一个新民主主义乌托邦的雏形满怀激情,仍对那些愚昧的宗教信仰者的遭遇漠不关心。此时,中共以数十起间谍案,将几乎所有反三自的天主教神父们下狱。天主教的上海主教龚品梅神父,在此种处境下不但继续反对“三自”运动,进而坚决表达他对整个 “新中国”的反对。他在《反对总路线》的发言中,宣称“政府号召总路线,建设一个社会主义的新中国,就是要建设一个人间天堂。这是不可能的,这是暂时的,社会主义是不会实现的,我们不能拥护总路线”。几个月后,他以反革命罪被捕。和王明道的被捕一样,随即在全国展开了一场揭发和控诉龚品梅的运动。
  
  1954年8月,“三自爱国会”(基督教)最终成立。但在北京,以王明道为首的11个独立派教会仍然屹立不倒,拒不入会。一个月后,北京市政府直接出面,邀请这11个团体的100余人,到政府议事厅开会。了解到这些人强硬的反三自立场后,当局绕开软骨头的三自会,提出一个妥协之道。说你们不和他们在一起就算了,你们11个教派组织起来学习,由政府直接派人管理。这11个团体讨论后回覆说,如果政府要求,我们个人就以北京市民的身份参加学习,但不能以教会或信徒的名义。到1955年5月,中共对这些死硬派的转变彻底失去信心,由拉拢转为强制,开始对拒不参加“三自”的基督徒进行全国性大逮捕。
  因此,在1957年反右风暴来到之前,基督教内排除异己的工作已差不多完成。一大批持守基督信仰、抗拒三自运动的基要派信徒,都以反革命、特务、坏分子等罪名被捕、判刑、流放或处决。被关押4年的倪柝声,在反右运动来到之前,被判15年徒刑。他和王明道的入狱,标志着“第一场文革”的大致结束。因此,基督教的反右运动,主要不是针对“三自”以外的基督徒。而是针对刚刚成立不久的“三自爱国会”。倪柝声的被捕,使已加入三自的聚会处信徒纷纷退出,王明道的被捕也激励了一大批爱主的基督徒,继续走十字架的道路。因此很多反三自的基督徒,在反右时期继续被捕或判刑,如广州的林献羔,在1958年11月24日被判20年徒刑。著名布道家宋尚节的女儿宋天婴,也于1958年被捕,以反革命罪被判18年。但这些依然是“第一场文革”的延续,而基本上与反右无关。
  但也有一些尚未以“反革命”之名清除干净的独立教派领袖,在反右运动中被打成右派。其中最著名的是北京的袁相忱牧师。1957年的圣诞节刚过,北京宗教事务处组织教会领袖学习班,袁相忱参加了会议,但接连几天一言不发。最后处长李某点名要他发言。袁先生沉默良久,站起来说了两点:
  第一点,“现行的宗教政策不合理,对各宗教有不平等的待遇。譬如对回教的政策很宽松,对基督教却很紧,基督教的信仰没有自由”。
  第二点,“在三自队伍中有一些人可以说得上是三朝元老了,日本人来了就投靠日本人,美国人来了就领美国的津贴,现在共产党的天下,又摇身一变成为三自的人,其实他们是最不‘三自’ 的。他们只是基督徒队伍中混饭吃的人,也就是吃教者”。
  据袁相忱的传记作家称,他发言结束,会场鸦雀无声,宗教事务处长也不敢贸然总结。他回家对妻子梁惠珍说:“从今天起,我是右派了。”
  袁相忱做了半年多右派,到1958年4月20日以“反革命罪”被捕,半年后被判无期徒刑。
  
  反右之前,三自会中或许没人会料想,等中共将最后一批死硬分子送入监狱后,斗争的矛头就将指向三自本身。大致来说,1957年前,共产党利用“三自运动”镇压了持正统信仰的基督徒。到1957年,则利用“反右运动”摧毁三自教会。那一场普遍性背主带来的诅咒是如此真实。在1952年背主卖友、把自己的弟兄控诉到监狱去的基督徒们,到1957年就纷纷被打成右派。在1957年助纣为虐、逃过劫难的基督徒们,到了文革又纷纷被批倒。无论三自会如何唾面自干、紧跟形势,还是逃不脱鸟尽弓藏的命运。1961年,主日学和团契被禁止,三自会宣布“儿童主日学”是帝国主义文化侵略的工具。1964年,全国展开社教运动和四清运动,重点之一是无神论教育和反宗教斗争。《天风》开始受到批判,各地开展“退教运动”,一批牧师宣布放弃信仰,与基督教决裂。1966年,始作俑者吴耀宗终被批斗,接受劳改,三自会也被解散。中国教会史翻到最悲惨的一页,在那一场更残酷的逼迫中,为信仰殉道的基督徒,和背主卖友的基督徒,都同样令人怵目惊心。不久之后,中国除了地下教会,地上已没有了基督教。
  “三自”被造反派称为“刘少奇和吴耀宗的一个阴谋”。一份大批判文件如此评价这位否定基督神性和圣经权威性的“三自爱国会主席”:
  “基督教头子吴耀宗思想反动,一贯来企图在全国范围内恢复宗教失去的阵地,到处叫嚣,到处放毒,胡说宗教仍有其真理,上帝与马列主义没有矛盾”。
  
  如前述,三自领导层中有一批人,因其神学立场偏离真道,在大时代的冲击下,失去了一个清晰的历史观。因此他们一开始的软弱和依附中,也有一部分“真诚”的对信仰的失望,和对共产党和社会主义革命的浪漫憧憬。另外也有一些自义是为教会忍辱负重的领袖,以为作出如此惨痛的妥协后,共产党至少会给三自内部予信仰的自由。这两种人在1954年以后,就难免对政府步步进逼的宗教政策和社会局势深感失望。或者这种失望也会带来一些他们对教会的负罪感。因此在 1957年鸣放期间,“三自”的各级教会领袖(其中许多人也是各级人大代表或政协委员)也冒出了大量批评共产党宗教政策的言论。列举如下:
  
  郑州“三自会”副主席于沛苍。他说,“宗教爱国组织是我们自己的组织,现在却被领导代替,形同虚设。凡事都要向请示宗教事务处,信仰自由变成了领导的自由,以不信者的自由来衡量信者的自由。无神的人不应该管有神的人,信仰自由只是说说,要信教可真是没自由”。
  三自副主席陈崇桂,在全国政协作《保护宗教自由,尊重宗教信仰》的发言。他引用一位高级干部的话,这位干部说,“你们信上帝的人,要把你们的上帝丢在粪坑里”。陈崇桂激烈的批评说,这不是批判宗教,而是毁谤、亵渎宗教。
  上海“三自”以刘良模为首的7位基督徒人大代表,在人大会上作联合发言。批评政府对宗教信仰有成见,说一些部门的表格中把基督教并入“会道门和迷信团体”一栏。他们呼吁让基督徒在国家建设中发挥更积极的作用。
  青岛基督徒人大代表张天人、杨光恩,在人大会议上发言,要求政府的宗教政策应当向基督徒透明和大力宣传,对政府占用教会用地、不尊重教会表示不满。
  广州市基督徒人大代表王以敦,在人大会上发言,批评政府歧视基督徒团体,把“基督教青年团契”当作“三青团”审查。批评有些干部禁止信徒奉献,没收信徒的圣经、赞美诗,不准儿童进礼拜堂等。他也和刘量模等人一样,对政府利用三自把基督教“圈养”起来,隔离在主流社会以外很不满。因此大力呼吁要让基督徒发挥社会作用。
  基督徒姜蒙光,在《天风》上批评政府出版大量从苏联翻译的批判宗教的书籍和小册子,其中对宗教采取粗暴轻蔑的态度。
  哈尔滨的基督徒人大代表孙耀宗,在人大会上发言,也批评信徒在社会上受到歧视,基督徒虽然工作努力,但评先进和提升时就轮不到他们。在学校里受到讥笑,被称为落后分子。致使很多基督徒认为只有入党入团才算是进步。
  
  如果和那些至今“不予改正”的右派知识分子言论比较,除了于沛苍的发言,包含了对共产党政教关系和三自运动的彻底否定。算是一个真右派。其余大多数意见对中共的本质及社会的制度性危机,并没有丝毫的反思和批判的勇气。而不过是三自中人对中共的一种怨妇式的情结和脾气罢了。其实这些人抱怨的事实,大多在今天也依然存在。对一个渴望在政权那里得到大红花的基督徒,永远都得不到他想要的大红花。对那些把信心扎根在圣经和教会所承传的真道上的基督徒来说,上述问题从来不是他们向政府抱怨的主要问题。那些在人格和良心上堪为1957年中国右派知识分子之楷模和先烈的基督徒,那些为着更重要的问题而殉道的基督徒们,此时基本上不是死了,就是在监狱里。而卖主依附的“三自会”,从革新到反右,始为淫妇,终为怨妇。
  经过又一轮基督徒之间的相互揭发、批斗或自我检讨之后,一大批三自会的头面人物被打成右派,包括下列人士:
  三自会副主席陈崇桂
  三自会副主席贾玉铭
  三自会副秘书长杨绍唐
  华中师范学院院长韦卓民(曾任三自筹委会委员)
  三自会全国常委、上海灵粮堂长老周福庆
  上海三自会常委、牧师董鸿恩
  上海三自会常委、聚会处牧师钱团运
  上海三自会常委、聚会处长老李汉文
  郑州三自会副主席于沛苍
  沈阳三自会副主席孙鹏翕
  甘肃三自会主席霍超然(判刑15年)
  
  与此同时,三自会在反右斗争中,响应毛泽东的号召,提出教会要进行一场深刻的“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并强调“务必在政府直接领导之下进行”。1957 年10月底,三自会扩大会议决定,“向全国基督教工作人员进行社会主义教育”。从1958年1月起,学习班在各省分批举办。除“向党交心”和自我检讨外,进一步鼓励对“反社会主义”言行的相互揭发。
  学习班的另一目标,是改造基督教中不符合社会主义的教制。各地的改制大致有以下方面:
  1、 撤销各教会的委员会、执事会等机构,统一由三自会领导;
  2、 对教会解经的书刊进行审阅,“有毒草”的一律剔除;
  3、全国采用统一的诗歌,并一律剔除反革命传道人(如倪柝声的大量诗歌)的作品;
  4、 停止宣讲末世论等“消极悲观”的道理;
  5、 不强调信与不信的分别(如婚姻问题);
  6、 禁止赶鬼医病和为病人祷告;
  7、 各堂奉献上交三自会,统筹统支;
  8、在教堂之外,不举行任何宗教活动。在收获农忙等季节停止礼拜,以支持“社会主义建设”。
  
  学习班结束后,一定比例的人就被戴上右派帽子,下放劳改。到了年底,吴耀宗在上海人大作“加强反帝爱国工作,清除残余反动分子”的汇报。他说,经过社会主义教育,我们明确了教牧人员属于不劳而获的“剥削阶级”,必须对他们进行劳动改造。从此,大批传道人离开教会,被送往劳改营。教会缺乏牧者,三自会又替共产党展开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教会合并和联合崇拜运动,直到将全国2万间教会压缩到不足100间。


不是尾声
  
  1957年的基督徒右派分子们,无论是三自的头面人物,还是独立教派的殉道士,他们都处在一个比他们个人遭遇更重要的悲剧当中。那就是基督教会在中国的荒凉。尽管基要派信徒们以他们的血,为信仰作了美好的见证,也将上帝对这个族群的诅咒,最终转而祝福。但另一方面,基督教会在共产党手下的真正悲剧,是在一个把人举得比巴别塔更高的时代,民族、国家的概念,其实是以不同的方式同时辖制了现代派和基要派。对现代派来说,就是转向对国家和民族的膜拜。吴耀宗的接班人丁光训在1984年有一段著名的话,解释三自的信仰。他说,“我的信仰不是一个圆,只有一个圆点。我的信仰是一个椭圆,有两个圆点,就是基督和国家”。这段话相信也是吴耀宗及多数三自领袖的“信仰告白”。
  王明道称其为“不信派”,确实没有冤枉他们。真正的基督徒都会反对这种心怀二意,将福音与世界折衷的“一个椭圆”。但对吴耀宗来说,王明道的敬虔主义和倪柝声的属灵主义的信仰也无法说服他。国家、时代和民族的诉求,对基要派有一种反面的辖制,就是迫使他们成为“分离主义者”,从这个撒旦的世界离开,把信仰与世界的界限划得干干净净,一心传福音,等候基督再来。所以在1950年,王明道的教会反而是最“三自”、最本色化的教会,不管西方教会是不是帝国主义,都已把界限划得干干净净的。在民族主义的压力下,早在1949年前,中国教会就开始了一个与两千年普世教会的传承相割裂的倾向。几乎所有宗派都不同程度陷在这种倾向当中。基要派信仰最伟大的地方,就是时代越黑暗的时候,信仰越是站立得稳。但缺陷是时代越不黑暗的时候,就越无法完整地去回应一个时代,不能处理福音与社会、福音与文化、以及福音与政治的关系。当共产党进了村,一个基督徒要怎么去理解他眼前的这个世界?不信派的回答固然是背弃信仰,但基要派却无力回答这个问题。正是这一缺陷,使大多数基督徒在“三自运动”中,面对革命的金光大道和新思潮的诱惑,难免陷入普遍的信仰困惑之中。甚至连王明道的儿子,也对信仰产生怀疑,成为王先生晚年最心痛的一根刺。
  “三自”的意思其实就是自闭。从现代派到基要派,其实都不同程度的以民族性割裂大公性,自闭在普世教会和教会史之外。由此可见在文化上,“帝国主义” 和“社会主义”的确构成了那个时代最显赫的世界观。面对这个世界观,无论是抗拒还是妥协,教会的信仰都无法提供一个完整的回应。
  而1950年代的北美,正是“福音派”从传统的基要派中脱离出来的年代。福音派一样坚决持守基要信仰,反对现代派。但他们也不满基要派将这个世界拱手相让。尤其是保守的福音派,回到新教改革的归正传统,强调基督徒的社会参加,在福音使命和文化使命的关系中,看见一个完整的信仰。福音派的信仰既不是一个椭圆,也不是一个圆,而是一系列围绕一个圆点的同心圆。福音派基督徒以一种完整的世界观去回应时代,促使教会发挥出整体性的见证,成为一个社会在道德、文化和政治方面重要的保守主义力量。
  但在五十年代的中国基督教中,还看不见这样的信仰传统。现代派和基要派都将基督信仰理解为一种个人主义的,与文化无关的信仰。不过面对共产主义的凶恶时,基要派信仰仍是那个时代最伟大的信仰。现代派主动卖主,基要派退而防守,挥泪转入地下。苦难,使中国成为一座巨大的修道院;殉道者的血,亦成为家庭教会复兴的种子。
  
  到了1958年底,中国基督徒的总量已迅速流失,大部分基督徒都不再去教堂,参加聚会的多为年老的信徒。“三自会”在文革之前的政治使命也已接近一个可悲的尾声。中国教会史专家赵天恩博士评论说,到1954,“中共透过三自会控制了全国绝大多数教会”。再到1958年,“中共透过三自会彻底摧毁了有组织的中国教会”。许多西方的教会史学者都在这里停下,写出相似的句子,“从此,全世界失去了中国基督徒的消息,基督的门徒们在那里苦苦等候教会复兴的一天”。
  在基督徒看来,极权主义的实质,是对国家的偶像崇拜。从1950年到1958年,中国的基督徒在共产党的独裁之下,以和平的信仰抗拒国家的暴力。在他们中间既有可耻的失败,也有灵魂的得胜。他们中间无数的圣徒和殉道士,和其他社会阶层的精英一样,以“反革命”或“右派”的名义,构成了中国当代自由史的一部分。他们的苦难,也是中国的苦难的一部分。乃至他们的信仰,也因此成为中国本土精神的一部分。
  中国基督教在极权主义下的这段历史,叫我作为一个基督徒,也从中看见两件事。第一件,是人的全然败坏。“就如经上所记,没有义人,连一个也没有”。第二件,是真信徒的坚忍。从这个坚忍中看见上帝的恩典。无论有多少人跌倒,总有人靠着这恩典,胜过了这个世界。或者说,我在1957年的片断中,看见人的两种无限性。一是人的堕落的无限性,一只狗不会堕落得比猪还不如,但人堕落到比狗还不如的地步,却还有堕落的余地。二是人被拯救的无限性。就算人堕落到比狗还不如,但保罗说,“罪在哪里显多,恩典就在那里显多”。
  谨以此文献给反右运动50周年和马礼逊来华200周年。
  
  
  2007-5-8写于成都,为殉难的信徒感谢神,为教会的罪而哀哭。
    
  主要参考书籍:
  赵天恩,庄婉芳,《当代中国基督教发展史(1949—1997)》,台湾中福出版公司。
  梁家麟,《福临中华:中国近代教会史十讲》,香港天道公司1999年。
  沙百里,《中国基督徒史》(全译本),台湾光启文化2005年。
  苏文峰,《中国教会史》。
  王明道,《又四十年》。
  李迪亚,《活祭——袁相忱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