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参加一个追悼会
文章来源: janex2008-06-30 04:41:58
最早对“死” 的概念要追溯到7岁的时候,55岁的外公突然中风不醒人世,三天就归
西天了,外公的葬礼我已记不大清楚了,只记得有一个灵堂,那儿摆着外公的遗
像,前面有一碗一碗的食品,不时有客人来灵堂禁忌,然后的记忆就是,棺材放在
一辆三轮车上,沿街走,外婆,妈妈,小阿姨和一些亲戚在后面跟着,嚎啕大哭。
那时候在我们的小城,家里人死了,不管生前你们的关系如何,直系亲属都要嚎啕
大哭一番,否则会被人们说不忠,没有孝心等等。在我的映象中,死人和哭丧悲哀
是紧密联系的,家人死的那几天,亲眷朋友是绝对不应该有笑容的。就是来访的
人,是否真的伤心,都要装出一副哀哀的样子。

可是,在澳洲参加了两个追悼会,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用“追悼会” 这名词,马上让人联想到一些刻在记忆中的名词用语,比如“革命” ,
“烈士” ,“英勇牺牲” ,“国家领导人”,等等。是的,在中国,至少是二十年前,
追悼会只有为“英勇牺牲的革命烈士们” ,或“国家领导人”举行,平民百姓没听说
过有追悼会的。不知现在情形怎样了。

第一次参加澳洲人的追悼会,还是老汤母林森先生死了(见我的文章“阿其,我亲爱
的朋友
”) ,那也是十五年前的事了,追悼会在一个殡仪馆开,只觉得殡仪馆的装
饰非常温馨,音乐轻轻地放,前面装着老汤母林森先生遗体的棺材上铺满白色的鲜
花,人们衣着庄严正式,女士们可以说衣着漂亮,不象是来开追悼会的,反而象出
息公司会议,或上剧院。主持人先是感谢大家的到来,然后总结了老先生的生平,
之后由老汤母林森先生的儿子讲话,最后是老先生的好友发言,整个过程大部分是
追忆汤母林森先生生前好的,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事迹,赞美他的生活,他的博爱
和求学精神 (老汤母林森先生生前是墨尔本大学的英语讲师) ,他对已故妻子和儿
子的爱,等等。在儿子和好友的回忆中,不时讲到一些有趣的令人发笑的事情,整
个追悼会一点也不觉得悲哀,有一点忧伤,但大部分还是“美丽的人生,不枉然走
一世” 的感觉。

今天的葬礼,是为一个朋友的父亲开的,我并没有见过这个朋友的父亲,但时常听
她讲起过她父亲,特别是临终前的几个月,她是照顾父亲最多的,为了表示我的友
情和对她的支持,我去了她父亲的追悼会。

追悼会用一首老人生前喜欢的帕瓦洛蒂的意大利民歌开始,伴随着老人两年前去中
东和意大利旅游时的一组照片屏幕显示,照片只有一张有他本人在里面,其余的是
通过老人的眼睛,让我们看到他喜欢和去过的一些地方,有意大利的废墟,不知名
的古墓,一条象三峡那样的江,游船,不知名的市区,街景,等等。

主持人是几年前朋友母亲去世时曾为她追悼的同一位女士,只见她身着一套湖绿色
的套服,淡淡化了妆,温文尔雅。她简要地叙述了老人的一生,如何时何地在哪儿
出生,在哪儿读书,什么工作,什么时候遇见老伴,何时结婚,有几个孩子和孙字
辈,等等,讲到孙字辈时,她便把13岁的外孙叫上来,原来13岁的外孙已经拟好发
言稿。

外孙的发言简短生动,主要叙述外公生前和他玩的一些记忆,其中提到外公是如何
好强,就是在和十来岁的外孙和五六岁的外孙女玩的时候都不认输,非要挣个输
赢,输了还不高兴,说到这,全场人都笑了。外孙的发言最后以“外公,我想你,”
告终,话未说完,孩子用手蒙着眼睛,已泣不成声,全场没有一对干的眼睛。

第二个发言的是老头的儿子,儿子也是以幽默的口吻叙说他生前对父亲的记忆,和
父亲的一些口头禅,我觉得好笑的一件小事是,老头生前总是带着眼镜找眼镜,而
且总是问老伴:“我的眼镜在哪儿?” ,老伴总是回答他:“在你的脸上,你这个老
混蛋,” 说得大家又都笑了。

儿子发言完,主持人宣布大家静坐几分钟,以示对老人的怀念,这时,一个女声独
唱音乐骤然想起,委婉的歌声回荡在整个大厅,大家再次落泪。

最后,主持人和大家一起为死者祷告,让他的灵魂升天。然后几个工作人员出来和
老人的家属一起护送棺材至厅外,那儿有一辆白色的轿车载老人的遗体去火化场。
音乐再次响起,大家目送棺材被放置在灵车上,驶走,远去。

参加这次的追悼会,不知为啥多次被感动,也可能是因为老人的年龄和家父刚好一
样大,使我更想念老家的父母,也可能是自己已人到中年,离生命的终点更进了一
步。但这感动不是悲哀,而是对生命进一步的爱和迫切,对生命的美好再有一次触
目惊心的感觉。对死的恐惧再减少一层。

回家的路上,我耳边想着主持人最后说的几句话,她说:“爱是不会以生命的终止
而结束,也不会以生命的枯竭而衰落,人生前创造的爱,会以他身边的人和事物延
续扩大下去” 。

让我们记住这一点吧。对我来说,这是生命的目的。

回到家,赶紧把两个女儿抱在怀里,对她们说:“妈妈非常非常,永远永远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