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的就是习惯
文章来源: 网上无名2008-01-31 09:54:33


本来没有什么习惯,是个得哪儿坐哪儿想哪儿写哪儿的浑不吝。不知怎么的,慢慢就有了这些习惯,哪怕就是写篇儿小文章。

我写东西最首要的习惯,是要一口气地写下来。即便是长篇,每个段落也都要稳妥地停在思路告一段落的地方。为此我没少熬夜,也耽误过一些正事儿。也为此,我的文件夹里面,存着无数多的开头,都是才下笔,因为被什么破事儿给打断了,处理完之后回来,再也写不下去了。我很佩服那些一篇东西断断续续能写好几年的人,在我眼里,他们全都是金枪不倒。而我呢,即便是用文章发点小牢骚,都需要有足够的发牢骚的冲动,才能写得出来。一旦冲动没了,再好的开头都是白搭。这是功能性的毛病,本来不能算是习惯。可是生病的人都不爱说自己有病,愿意把不得已而为之的保养和维修,说成是习惯。

我有许多篇幅不短的文章,比如《猪一样的生活》和《被爱的孩子》,都是这么集中写出来的。《猪》写了一天,《被》写了三天。

也有一些开头,放在那里,过了很久很久,突然之间激情燃烧的感觉又回来了,就继续再写。《丟丟》那篇童话,从开头到重新开头,中间隔了将近半年的时间。而从重新开头到把全文写完,一共才用了两天。

经常有朋友问我,说无名啊,你要上班还要照顾家小,哪来那么多时间写文章?光明正大的理由我以前就说过——我很能吃苦的,愿意从睡眠哪儿抢时间;不光明正大的理由,我也曾经暗示过——我工作不努力,善于耍小聪明,可以做到工作写字两不耽误;现在不妨再补充一点——写文章的习惯。我的思路和打字速度都快,所以把一篇长东西初步写下来,不是多么费劲的一件事情。只要一古脑把脑袋里现成的东西敲出来,文章的骨架和血肉就都有了,至于后边的美容工作,属于体力劳动,花的是灵敲碎打的时间,挤起来容易。

说到这个修改润色,虽说不需要一气呵成,但非常耗时耗力。一般说来,我的每篇文章,都会来回来去修改至少三回,有时候甚至多达十来回。所以我用在修改文章上边的时间总和,是写第一稿时间的两到三倍乃至更多。人说你写博客也这么认真么?我说是的,有洁僻,忍受不了粗糙的文字。在我看来,这文章,就跟人的外表似的,可以不美丽,但不可以不整洁不精细。尤其现在我们都用电脑了,比起从前在纸上修改,已经方便了不知多少,如果还不肯认真修改,那就是暴殄天物了。

其实这也是毛病,但我把它说成是习惯,显得比较有品位。

于是出于习惯,每当一篇文章写出来了,我都要大动干戈地对它进行修缮。先整理段落,按照我以为最合逻辑的顺序,把文字重新排列组合,补充必要的内容,并将可有可无的段落删除;接下来才改文字,把看着不顺眼的部分改顺当,直到一眼望过去,基本感觉文字通畅,版面端庄;最后呢,我还会把文章朗读一遍,毕竟文章拿眼睛瞧着不别扭了,却还有可能读起来拗口。这三个大步骤,分别还会包含具体的细小步骤,在此就不一一说明了。

总之这么一来,写字对我,成了一件不小的工程。但是我喜欢这样儿,觉得必须如此才对得起自己。我对生活的其它方面要求不高,是个容易满足的人。只有在这方面,比较执着地要善待自己,应该不算过分吧。

至于说写字的辅助设施,我基本就不需要什么了。有人爱喝两口再写东西,有人需要听着音乐写东西,而这些帮助酝酿情绪的手段,我一概用不着。如果恰巧喝了酒或者听了什么音乐,我便容易受酒精或是旋律的影响,写出四不像的东西来。事后再读自己当时写出来的东西,多半不太喜欢。我本是个情绪化的人。虽说一个人情绪化没什么不好,但如果在表达(包括口头和文字)的时候仍然不能把握住自己的情绪,那就好比一个演员不会根据情节需要来入戏,是个缺陷,应当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但是我喝茶,尤其是在天冷的时候。手边儿有杯热茶,而且最好是杯铁观音,手写僵了,就用茶杯暖暖手,喝口茶暖暖胃,写字便不辛苦,套句俗的,是享受百分百。

碰上比较疲劳的日子,我写着写着,突然也会想要吃点儿巧克力。我不吃零食,想不起来要吃也不爱吃。唯独写字累了的时候,不知为什么,老是特别想吃巧克力,黑巧克力。只要一小块儿就成,不但把精力给蓄上了,头晕头痛也会减轻。

不写不知道。等写到这里,方才发现,自己光是跟写字有关的习惯,就有这么大一坨。

果然不再年轻了啊。有了历史——很多朋友我已经认识了十几二十年。而且我和我这些朋友,都有了越来越多的习惯,也就是我们小时候一块儿笑话老人们的:“毛病可真多,忒不好伺候了。”

那天在公司,看见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平时一边儿打游戏一边儿写程序一边儿推销小商品一心能好几用的家伙,刚刚打完球回来,渴了,打了小半杯咖啡,兑上大半杯凉水,咕嘟一口灌下肚,扭头洗澡去了。

当时我正站在餐厅,跟同事抱怨我们公司的热水器,说里头流出来的老是温吞水,用它沏的茶根本就没法儿喝。那个生猛的小男孩儿,把我的眼睛都看直了,觉得丫活得跟头牲口似的,什么习惯都没有,真TNND幸福。

习惯,也就是那些不管好还是不好都难改掉的做法,证明了对于变通,我和我的身体,正在逐渐失去以往的弹性。我开始理解自己过去不理解的人了,同时我发现周围的小孩儿,越来越不理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