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留学时代 （22 监护出差 与 小留出逃 ）

同一张照片？——梅子大吃一惊，再度发问。

是的是的，记得她说，就在上次实习生的合照中，正是她和你，分别站在罗伯特的两侧！

一个急刹车，乘Uber出外勤的梅子，向前一耸，人也给推回现实。她嘘口气，望着下了高速后晨雾弥漫的十字路口，心里闷闷的，几多迷茫几多纷乱几多犹疑……

坦白讲，那天若不是汉克提起，她早忘了那张集体照。其实她于公司网站上见过它，在欢迎新人的栏目中。每个人都是丁点儿大，有黑有白有棕有黄。她勉强还记得身边的罗伯特，因为肤色白个头大，算是个“大白丁”，但真是想不起他的另一侧是谁了。

按理说，当时在会议室拍照，情况也不算复杂。那时HR部门的克里斯汀没在，副手Frank组织新人开会，散会后张罗集体拍照留念。大家来到讲台上，就地占排，梅子记得右边是印尼女生蒂娜，左边则更确定，是同组的汉克。汉克的另一边好像是个女生，但她没注意她到底是谁。而就要开拍时，台上做完报告就下了场的罗伯特，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加楔进来，站在自己身边。

因而，若是没有特殊变动，罗伯特的另一侧应该是汉克。难道是在拍照的前一刻，他身旁的那位女生突然换位，站在了他和老罗的中间？而那位女生，正是他现在的女友朵拉？

想到这里，她划开手机，到公司的网站再度查看。左寻右找，结果同昨晚她放下汉克的电话后点进去的状况一样：新闻还在，那张照片却被不翼而飞。

穿过老城又转了几道弯，Uber停在路边。梅子看看手机上的地图，告诉司机说，应该还差两个路口。司机指指不远处的一排锥形黄色路障，回道：前方反方向在修路，线道关闭了，我送你过去打不了U turn，再往前走又是单向道，不好绕，你自己走过去吧。

担心第一天报到就迟到，梅子也没心思多说，付钱后下车蹬着高跟鞋，匆匆前行。今日山下的雾霭特别浓，浓到云朵为邻，浓到楼房隐身。车灯束束，都是烁烁霓虹；行人个个，都是渺渺仙人。

于是走着走着，梅子的心就飘了。她好想哪里悠来一把哈利波特的“飞天扫帚”，好乘着它，腾个云驾个雾。她也好想登高望远，念着李清照的“烟锁秦楼”，凝个眸发个愁。可是“用膝盖想问题”的两条腿，却异常清醒不懈。它正带动着双脚，坚定不移地敲击着水泥地，以咯哒咯哒的急促脚步声，告诉她自己，你是个不能贪玩的梅子，刻苦编程，无畏捉虫，才是脚前唯一可走的路……

山下的梅子因为路障，不得不踽踽赶路，而驾车往海边去的迈考，却开得正顺溜。快到父母家之前，他给小龙打电话，面似问候实则查岗，看看两个小留怎么样。

他打小龙手机，却被小凤抢接电话。就听她兴冲冲地告诉他：哥，向你报告，我们都挺好，正在玩“植物大战僵尸”呢！

话音刚落，就听小龙在游戏音乐的背景中大喊：海盗僵尸又上来了，哥，不要打扰我们联合作战，你赶快撂了吧……

迈考回到家，把车停进空荡荡的车库。他看看手表，时间还来得及，就拎着背包，进屋转一圈，顺便透过几扇飘窗，望望前后院。

显而易见，房里房外，都被精心打理过。整个宅院，已从沦陷于小龙小凤手中的乌烟瘴气，恢复到纤尘不染的精致和宁静，——精致到你触碰哪里，都有搞破坏的嫌疑；宁静到你咳嗦一声，都有捣乱的罪恶感。

几天没回家的他，忽然有种错觉：这到底是从小长大的家，还是开发商为售房而展示的，——豪华样品屋？

其实作为独生子的他，对这栋房一直抱有双重的情感。一面是优渥舒适，一面是空旷孤寂。老留出身的父母，移民后为实现美国梦，奋力打拼不分昼夜。尤其是合开夫妻店后，母亲在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留给他的，总是一个人独守空房。因而这栋四周带院墙的大宅院，就像小学毕业那年、他的得奖作文之标题一样：有的家，恰似一幢豪华大监狱。

那时候，偶尔也想请个同学来做伴，一起“蹲监狱”，分担一下被囚禁的苦闷。但一提到Sleepover，父亲陈生就直摇头，颇有微词：留人家孩子过夜，责任大，麻烦多，赶明走了你妈还要辛苦打扫，算了算了！

母亲见老公为她着想，也就打着哈欠哄地说：弟弟乖，为了这个家，爹地妈咪已经筋疲力尽，不要再给我们添麻烦，好不好……

这样想来，这次果敢接应小龙小凤，除了同陈总做交易，是否也有潜意识作祟？——趁父母不在，自己要实现“说了算”。把两位小朋友整到家中Sleepover一阵子，补偿一下自己儿时的渴望，让空旷死寂的大房子，被热闹喧哗填满。

只是也未曾料到，这两个国内来的小留，真是太能作了。作进老爸的坐骑，作得警察上门，作到父母难容他们到明日。

迈考此刻望着书房，忽然想起，那晚他将次日搬家的消息告诉父亲时，老爸所致的“欢送词”：快走快走，热烈拍手。再不搬家，你爸你妈好不容易才实现的美国梦，——就是通过二十几年艰苦奋斗所换得的“五子登科”，就要葬送到那两个不知深浅的小留手里……

想到父亲的那些话，迈考此时暗自苦笑，无奈地摇摇头。放下背包，他把这个月涨薪后、特意为父母买的一瓶蒙大维限量版的干红，从包里掏出来，插在水吧上方的酒架上，心说：爹地，你看着吧，我这个“留二代”，会越来越让你不敢小视的！我之所以不想靠家，一个人出去奋斗，就是根本不想留，——不想长留在被你当成战利品展示的这栋大房子里，Aha。

下午到达拉斯维加斯后，刚跟同事入住酒店，小龙就打电话过来。迈考赶忙接起，紧张地问：What’s up？

没事没事，哥。——小龙笑嘻嘻地回道：你上午打电话过来查岗，我下午就以牙还牙，打回去查你。告诉我，有到赌城没有？

迈考答：有啊，都入住酒店了。不过我告诉你，别确定我真走了，你们两位就开闹啊。

小龙倒是态度好，赶紧回应：怎么会呢，我不是说过嘛，都十五岁半了，比需要人在家陪伴的12岁以下的孩子，至少大1千多天呢，你就放心吧！

迈考听罢，也就不再婆婆妈妈。撂下电话后，得意地捏了个指响，心说：这次我布局周密，是挺放心的。就算你们玩腻了往出跑，也作不到哪里去。宿舍同我家可不一样，毕竟楼下只有草地，没有游泳池；屋里只有脏兮兮的旧地毯，没有巴西的国王木。而车库里呢，别说奔驰轿跑，就连我家的那辆旧凌志，也没给你们留下，看你们两小破孩，能折腾到哪里去！

只是，尽管他百般防范，还是小看了青春期的突破力。他走后的第二天，小凤扔下手柄，对小龙说：哥，不陪你玩了，再打下去，我也快变成僵尸了！

小龙也丢下手柄，问：那咱们下线，找个比僵尸更可怕的实地，过把瘾？

真的？——小凤边问，边东瞅西瞧。

小龙指点迷津：这屋子这么小，哪有好玩儿的地方，我说是迪士尼，迪士尼乐园！昨晚睡前我想，咱俩来洛杉矶这么多天了，还没去过最著名的地方，能对得起这座因迪士尼、好莱坞而闻名于世的娱乐之都吗？

对不起，真对不起，咱们做错了。——小凤憋住笑，点头夸奖：哥，你问的问题真有水平，不愧为哥！

那是，按照生产时间，我比你早生半小时。就在那半小时里，我吸收日月之精华，天地之灵气，脑袋里所孕育出的鬼点子，至少比你多半卡车！

哎呀，你一提卡车，卡住我了。干哥走了，咱们又没车，咋去迪士尼呢？

没车就能卡住咱们？那能对得起，我饱吸日月精华的脑瓜嘛？——小龙说罢，一甩头顶的“鬼火蓝”，胸有成竹地说：哥没车，但哥有钱！有钱能使鬼推磨，还怕没人来开车？！

（待续）

女儿画的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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