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回国札记(6):我们一起长大
文章来源: 陈默2008-02-12 18:26:54

 每次回家乡,都会见到C。青春年少时,我们曾是恋人。

第一次见面源于一个小事故。大一开学不久,我和一帮男女同学打排球,扣球落地时脚下一滑,右手肘重重地在砂土地上擦了过去,一下子皮破血流。同学们慌了神,七嘴八舌地出主意,邻班一个男生建议说:"去找C吧,比去校医院还快。"

一群人拥着我去了C的寝室。我当时心慌慌的,对C的第一印象是高高大大、一头整齐浓密的乌发垂到领口。他看看伤口,又拉着我的胳膊四处动动,老神在在地说:"没事,皮肉伤。"接着拿出一个相当专业的急救包,给伤口消毒止血,涂上薄薄一层消炎膏,再细细包好。然后轻松地说:"好了,明天再来让我换一次药吧。"

我这才回过神来向C道谢,同行的同学们松了一口气,纷纷离开去吃晚饭了。C说:"我们也去吃饭吧。"

边吃边聊,我们惊喜地发现:我们是同乡!而且同年,他比我小几个月。他爸爸是本校毕业的,所以他就考来了;妈妈是医生,他也会小小的医术。

两个年方十七的同乡少年,在远离父母亲人的异地相逢、同窗共读,还有什么比这更亲切的呢?我们自然而然地相恋了。

我们当时就是两个孩子,同龄恋人做过的甜蜜事、傻事我们一样也没拉下。我们会在夜色里一圈圈地散步、在教学楼的角落里亲热;会跷课去逛街或看电影;会羡慕地看着高级时装店或是豪华餐馆,相互说:等以后我挣钱了,给你买这个;或是:等以后我们工作了,每周末来这里吃饭……然后心满意足地在路边小店吃碗热汤面当晚饭。我们也闹别扭,他会在食堂里一言不和而扣上饭碗就走人,弄得我目瞪口呆;我也会在人来人往的学校主干道上站着生气,任他这么劝就是不动窝,他只得满脸尴尬地陪着笑脸团团转。

 我们双方的父母都很开明,家境也都不错,所以我们有闲情和闲钱享受爱情。他这次还回忆:你爸爸多好啊,出差来看我们,带我们去吃馆子,还给我买了一条最流行的裤子。我想不起这事了,倒是记得他父亲常来出差,每次都带我们一起去公园玩。有一次我们俩手拉手溜冰,他父亲笑眯眯地在一边看着,一脸慈爱的表情至今历历在目。

毕业前,一向健康的我得了腮腺炎。校医院一直误诊(也不怪他们,谁能想到二十出头的人得小孩子的病呢),最后几乎搞出并发症;报了病危,我父亲和哥哥都赶来了。C担心得数次漓然泪下。后来听家人和同学们讲起C的焦虑和心痛,我心里甚是感动和温暖。

也许是年少时不懂爱情,也许是过于放任年轻的心,也许是缘分不够、理念不同……就这样他回家乡、我在北京,渐渐放下了美好的一切。

多年之后,我们常常不明白地相互对问:为什么没有坚持?为什么让一切远走?我这次还对他反思,是我对爱情和男人的解读有时不可理喻,所以才会颠三倒四地生活至今。他宽厚地笑着,真诚地说:不是这样。你不是一直生活在爱情中吗?这比什么都好。

有时候,不得不感慨造化弄人。当年我是一心要飞的性格,现在却甘愿平淡(或是不得不平淡);他原本是安于平静的人,现在反倒很有成就,想闲也闲不下来。对于感情,我原是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超脱,年纪见长反而变得激情满怀;而他年轻时的豪情和锐气却随风而去,变得心平气和。

唯一没有变、也不会变的是:我们一起长大。

这次回去,他问我:你在网上真的叫陈默吗?我说:是的,以此纪念我们一起长大的岁月。他的眼里闪着感动的光泽,久久无言……是啊,纵然有万水千山的阻隔,纵然有岁岁年年的变迁,我们将永远是心灵相通的朋友-还有什么能敌得过一起长大的默契呢?

(FEB 12, 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