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以前的中国军队 , 军官与士兵的区分不是以军服上的肩徽或军帽来识别，而是以衣服上的口袋多寡来决定。二个口袋的是士兵，四个口袋的是军官。那怕将军也只有四个口袋。这多添的二个口袋不仅能给穿衣人带来军队生涯的美好前景，最实惠的利益在于能一步登天般地将尚在家乡的妻小合法地接到军营里长相斯守，称 [ 随军家属 ] 。 随军家属一般允许在军营所在地找工作，但不是人人都能找到。级别较低的军官家属大多闲置在军营里，她们大部分来自农村，对自己能 [ 农转非 ] 摆脱农村户口成为城市吃 " 皇粮 " 的一份子已感满足，整日价不思进取，叽叽呱呱 gossip 地依靠丈夫混日子，让那些找到工作有事做的妻子们打从心底里瞧不起。那种优越感不仅是经济上的独立，同时也是本事的认可。她们不再视自己为【随军家属】，自觉己撑起社会及家庭的“半边天”。 十几年前刚到美国时，我曾在华府附近公立学校里代了近三年的课。后因生了大女儿及随老公迁来加州便一缀而成了 [ 随军家属 ] 。每逢聚会，总有新朋友问我从事何职业。本人总是底气不足地说我没工作。 话音一落，有的 [ 半边天 ] 们会略显惊讶状，语气里透着优越感：“噢，没上班，那你整天在家做什么 ? 要是我老在家呆着会闷死”，有的会稍带夸张地说：“哇 , 你好有福呀 , 不用出去做事”。 当初的我新来乍到，青少年时在大陆所受的毛泽东 [ 妇女能顶半边天 ] 的女权教育理念犹存，也觉得工作与否是体现自身价值的唯一途径。对 " 有福 " 之说未能体会，以为那是人家的礼貌而已。所以，为了不被视为或沦为 [ 随军家属 ] ，也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我怀着二女便开始进进出出大学的校门，不自量力地选修起电脑课程。每天盯着电脑视屏做编程序作业，做到眼球每每都突凸得快与镜片接壤了还不能善罢干休，常常得将老公呼来 " 救驾 " 。搞得大学电脑 Lab 里的老师一直都弄不清我们俩谁是真正的学生。一次，老公也弄不清一道题，趋前请教我的老师，老师狐疑地盯着老公：“你是我的学生 ? ”， 老公忙不迭地答：“ No no no ，我是替我太太问的”。老师微惊，继尔一笑。 也许他觉得我这样的学生笨得可以，或者勤奋的可以，居然把老公都拉来一起做功课，挺另类的。 就这样死捶烂打 , 废寝忘食地苦学了二年，至 1999 年底终于有了结果。 NASA 的二个部门居然同时接收我做他们的 internship( 实习生 ) ，并称大多实习生后来都留下转成正式职员。这对我无疑是 [ 喜从天降 ] 。想想吧：美国航天局 ! 制造宇宙飞船之地 , 多么神秘权威的地方。去面试时光进那几道门岗就足以让我肃然起敬 , 更甭提每天去那里上班占据 [ 一桌之位 ] 了。这是我开始自己 career 的最好 path, 也是摆脱 [ 随军家属 ] 之嫌的 " 铁证 " 。 可偏偏此时老公被公司外派长驻新加坡 , 我的何去何从成了家中最热门的议题。本人生平最恨选择 , 因为那是一种痛苦。老公也不愿落个将来被无休止埋怨的话柄 , 说由我自己决定。 ( 老外崇尚 " 一人做事一人当 " ，不会上你 play guilt 的圈套，他们不会永远地感激 , 更不会无止境地内疚 ) 。 咨询友人 , 皆众口一词曰： “ 为自己，留。为家庭，去。 " 球还是扔回到我手中。父母在侧却一个劲地叨着“嫁鸡嫁狗”的老理。一片迷茫中，一日 , 偶然在电视上瞧见高尔副总统与布什的竟选演讲，俩人都是手执妻儿手，振臂高呼家庭的重要性。总统尚如此，何况俺区区一介小民，忽有茅塞顿开之解脱。当即壮士般 “ 大义凛然 ” 地对老公宣布：“俺随你去也！” 到了那花园般美丽的岛国，住进宽敞无比，临海伴水的豪宅，再加一个非常专业的从早到晚忙个不停的菲佣，最初的日子是过得既新鲜又惬意，大有乐不思 ” 半边天 ” 之势。 可时间一久，心底深处仍时不时跳跃着惦记着 [ 脱属 ] 自立之理想 , 也为了不辜负那二年的辛勤劳动，我尝试着在新国找工作。简历寄出后，都有相约面试，让我惊讶不己的是：他们问得第一个问题无一例外都是在美国明令禁问的：“几岁 ? 是否有孩子 ? ” , 如实回答的结果可想而知。他们觉得年龄大小与智力有关，孩子有否与精力有关。对新加坡人而言（其实咱老中也是），象我这样 " 高龄 " 且己有三个孩子的女人早己失去在外挣饭吃的资本，没啥折腾的。 屡战屡败让我心灰意冷，渐生悔意。看来这 [ 随军家属 ] 我是当定了。极度的失落感让我整日面对风景秀丽的海湾，舒适整洁的家居，鲜活肥美的海鲜都产生了习以为常的麻木感。有失便应有得，否则，怎对得起 NASA ，怎平衡心中那倾斜的枰称？思前想后，最后决定再创造个生命，比起那生不带来 , 死不带去的名利，财富还有这恼人的 [ 工作 ] ，孩子更具无上价值，因为他们是你生命的延续,可不 ? 既然是创造，那得按自己的蓝图来描绘。 与老公已有二个美丽可爱的女儿， 这回得造个儿子才行。说干就干， 老公紧锣密鼓地四处寻幽探秘， 网络 , 书籍 , 外加我外姨外婆外太姥的种种民间秘方 , 科学加迷信，实践加实力，果然一炮打响， 2000 年底如愿以偿得一千禧龙儿！那成就感不亚于到 NASA 去 “ 占桌 ” 。 . 最让我自我欣慰的是 , 将来我可以毫无遗憾地对儿子说：“儿啊, 幸好娘当年没去 NASA 工作 , 否则便没你啦 ! ” 花国虽美，气候却粘乎炎热，小女一下泳池就哮喘。 一年后，老公只好举家回美。 “ 触景生情 ” ， NASA 就在我家南边上 , 心中不免时有感叹。 某日 , 前去看心脏专科 , 医生问我是干啥活的 , 我说啥活也不干 , 寄生虫一个是也。此生眼一亮，满脸钦羡地说：“ You must be very wealthy? ”。 连尊贵的美国医生都认为在这 Bay area, 一个人能不去上班， 整日价在家闲着当 [ 随军家属 ], 还能看私立心脏科专家 , 非贵则富。 经他这一点拨，我恍然开悟：这 [ 随军家属 ] 在美国还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当得，当家的不仅衣上得有多出的口袋 , 而且这口袋还必须是鼓的。能全职打理这口袋里的东西，同时做些自己喜欢做的事 , 也不失为一快意人生。况且生命的意义又岂止“半边天” ?
文： 土笋冻 ：相片： 土笋冻 版权所有( Copyright ) ，未经许可，请勿转用及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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