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尽头的琴声
文章来源: 落花飘零2010-06-28 20:40:56



快接近月末了,这个月真长啊,从上海回来就值memorial weekend的班,然后就没有周末地值班,除了圣地亚哥的三天,短暂地来回旅行也很累,回来又接着值班。其实,我自己知道,最让我累的,不是工作时间,而是因为这个月带我的主治医生。

记得刚开始fellow的时候,觉得很难受,因为这里的主治医生跟原来的住院医生program的主治医生非常不同,有很多其他的职责,所以花很少的时间在看病人上,大部分时候我都是自己琢摸。结果这个月的老伯伯主治医生,却是另外一个极端。

老伯伯非常严谨仔细,不仅是看我们会诊的那部分内容,病人其他系统的疾病,来龙去脉都要搞清楚,包括住院的情况,预后等等,如果病情不清楚的,还要求我打电话给病人的家庭医生和内分泌医生,务必把病情搞清楚。这里的病人大多从外州refer到这里,病历迁延复杂,往往中间牵涉了n多个医生,打电话真是挺不容易的。如果出院我们做了大的改动,也要给PCP或者原来的内分泌医生打电话跟他们touch base。其实这些都是primary team可以做的,但是老伯伯从来不相信其他人,总是说,最好的沟通方式,不是信件,不是传真,而是一个医生和医生之间的对话。

老伯伯的记性出奇的好,临床和基础知识都非常扎实,所以跟他很学到一点东西,但是他讲话非常intimidating,时不时地让我觉得很沮丧,好像这些年都白混了似的,常常一天下来以后,心情很低落。

今天又是如此。因为快近月末,老伯伯一边和我走去看病人,一边随口问我觉得这个月怎么样,我当然赶紧表衷心,感谢他的循循教诲,然后就开始头皮发紧,因为我知道我虽然很努力了,但是我的performance估计是很没有impress他。果然,他说,我觉得你还不是很confident,你还有一年就要自己出去practice了,需要自己学会做决定,我希望你能够尽快take the step up。

我想,我不confident,还不是因为你咄咄逼人的样子,看到你到了嘴边的话都咽回去了。。。三年住院医生脸皮厚如城墙了,但是这还是第一次从自己的带教主治医生直接收到negative feedback,心情顿时沮丧了很多。

老伯伯查完房走了,我把剩下的事情做完,然后默默地走回办公室。办公室大楼底下,是神经康复门诊,大多是先天神经发育障碍的孩子来做治疗,经常看见那些孩子们快快乐乐地走来走去做游戏什么的。

今天走进大楼,迎面传来动人的钢琴声,原来走廊里放了一架钢琴,一个女孩子在弹钢琴,很多孩子就坐在那里听。那个弹琴的女孩子,一看就是一个先天失明的孩子,然后脊柱结构也有点异样,看来也是这里的病人。她神情专注地弹着钢琴,身体的缺陷,却并不能限制她对音乐的热爱和表现,手指下的琴键流淌出优美无比的琴声,让在炎热的暑天奔波看病人的我,顿时觉得凉爽宁静,仿佛淙淙小溪缓缓流淌在我的身边。

电梯下来了,我却舍不得上楼,靠在走廊边上,静静地听完了她的演奏。

生命总是这样让在最不经意的时候,带来一点温馨和抚慰,短短的十几分钟,让我的心情好像做了一个spa,全然恢复了过来。其实仔细想来,作为一个医生,真的是应该以老伯伯作为自己的榜样,作为一个病人,谁不希望自己的医生,是想老伯伯这样尽职严谨的呢?那些ego,那些暗暗希望被表扬的小心思,在医学面前,是多么无关重要,怎样真正成长为一个自信成熟的医生,才是我真正应该focus的。

音乐很好听,跟大家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