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扎在喜怒哀乐之中
文章来源: 落花飘零2006-07-28 17:27:53
早上很早就进病房了,因为今天是short call,白天会收病人,所以想早早看完自己的病人,就不至于在收病人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还要顾着自己的病人。

大约7点半的时候,听见有code,一般情况下,我应该赶到code的地点,协助值班医生抢救病人,但是我想那个时候大多数医生都开始工作了,补缺我一个,我就继续作自己的事情,心里虽然有点不安,但是想结束琐碎不断的工作的想法占了上风。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我的住院医生page我,电话里,他说,S先生去世了,你过来一下。我愣住了,原来刚才的code,竟然是我自己的病人,而我偷偷躲在医院的一角忙着写自己的note.一种失职的自责,恼怒瞬间弥漫了我的整个身体。

住院医生沉着脸等在病房门口,家属已经陆续赶来了。这个病人虽然病情挺重的,但是他只有50岁,而且在好转,我们都觉得很有希望痊愈的,谁知道发生这样的不测。住院医生run 了整个code,包括插管,电击等抢救,但是没有成功,我们在告诉妻子和儿子的时候,他们脸上惊愕多过了悲伤,在明白过来以后,二十多岁的儿子用汗衫捂住自己的脸,呜呜地开始哭,我的心里难过极了。

上午上班的时候,大家都问我那个病人怎么回事情,我觉得很羞愧因为我只能说,i didn't run to the code, 那种自责和羞愧就一直笼罩着我,虽然我的住院医生什么都没说,但是我知道我的行为一定让他失望了。

中午我们就开始不停地收病人,我和住院医生都没有吃中饭,一个接一个地看病人,分析病情,下医嘱。下午的时候主治医生过来了,我需要向他present我们收的病人,但是脑子里乱哄哄的,很多信息拼不到一起,最后assessment and plan的时候,我几乎说不出什么了,只是重复着一两个可能性。attending睁着灰蓝色的大眼睛,静静地看着我,一个月的培训,他耐心的指导,我还是只能做到这样,一种失望自暴自弃的感觉不可遏止地控制了我。attending注意到了我的异样,说are you OK?我点点头说是的。

新病人不断地来,我的拷机不断地响, ICU的,病房的,药房的,忽然门诊电话给我,说门诊有病人,我才想起来,今天下午我还有门诊。住院医生让我先去门诊,我拿着笔记本电脑匆匆赶去门诊,一个我从来没看过的,上届毕业的住院医生的老病人,已经等了很久了,nurse很不开心,我知道自己没有借口,just simply forgot。等到我匆匆浏览了所有的病人病史,敲开诊断间的门,却看见一个医学生已经在看了。我去了门诊staff的办公室,他说因为病人等久了,他们就让医学生去看了。staff说,please never forget your patient.我道了谦,跟他说我今天on call,他说我可以先去忙了,今天我只有一个病人。

提着电脑走回急诊室的路上,我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 feels like I can't achieve anything, so cluelss。其他intern好像都很organized,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从容不迫,好像只有我天天忙来忙去,却还是纰漏百出。

经过食堂的时候,买了自己一瓶水和最喜欢的m&m巧克力,想了想,又给住院医生买了一块pizza。我一边吃着巧克力,一边又跟着他开始收新病人,主治医生也在边上帮着我们做一些诊断分析。我很喜欢这个team,我的主治和住院都长着娃娃脸,成天嘻嘻哈哈,但是工作起来却是一丝不苟。主治毕业于美国屈指可数的大医院,私人从业了很多年,但是决定放弃私人开业,回到医院里来教学。收入少了很多,但是他非常敬业。我们现在看的病人,都是medicare, medicaid的病人,不管看多少,他都不会拿一分钱,但是他在他们身上花的时间,是惊人的。我从他身上学到很多东西,难得的是他对下面住院医生的体恤和关怀,如果我们受到护士或者其他专科医生的不平待遇,他都会挺身而出。

最可爱的是,他们都是非常幽默的人,开起玩笑来一个接一个,我常常笑得眼泪直流,必须大声阻止他们,否则我永远写不完病史。在繁重的工作,不愉快的和病人,其他机构打交道的时候,是很容易stress out的,但是他们总是坚强乐观,自得其乐。今天主治额头上长了一个青春痘,不停地被我们打趣,我们看完病人出来,在分析心脏体检,他忽然把听诊器放在青春痘两边(好像那个青春痘在听诊),说,我的朋友(那个青春痘)听见不规则的心律和杂音,我笑得趴在桌上。

主治知道今天我心情低落,所以说了很多笑话,在分析病史的时候也格外耐心,时间飞逝,5点半的时候我们才结束收病人。我明天休息,主治还要来看病人,他起身说再见的时候,我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感激和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