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小李
文章来源: 前后左右2010-12-02 00:50:14

父母年老多病,家里一直没断了请保姆。前些时老保姆因儿子考上公务员不再“差钱”走了。便从家政公司又请了个刚进城的新保姆。

那天我正在父母家,那里手机信号不好,我在楼下庭院里四下找信号。回头看楼门口几个给邻居做装修的河南民工正在休息。住单元楼就是这点不好,相互干扰。一年四季,不是这家装修就是那家装修,整天楼里地动山摇风钻轰鸣吵吵闹闹的。

我打完电话正要进楼,就见领头的民工老王看着我的方向目光闪烁。那眼神我是明白的。那分明是对异性“过电影”、“看对眼”、以目传情、发情。。。。。。怎么描述完全取决我是痞子、家妇、小资还是性学家。

虽然网络上说农民工有性福问题,但我相信我绝对没有这种魅力,即使对方是GAY


原来不知何时,我前面加入个女性也往楼里走。民工老王看的是她不是我。从背面看,她的横竖比给人感觉是一比二,穿着单衣的身材看着上下一边粗,显不出凸凹。记得我那些农民哥们们说过,城里人眼中女人的窈窕、纤细以及小蛮腰什么的在他们眼中是没长开,病弱;而体态宽胖,尤其是大屁股是健康、美丽,能生孩子的象征。我至今记得他们说到此处不由咽口吐沫的表情。看来改革开放这些年,农民兄弟的审美观还是没变。


 我前面的女性就是父母家新来的保姆李师傅。我随父母叫她小李。小李近四十多岁,来自山西农村。从正面看,小李的两腮圆鼓鼓的,把眼睛挤得很小,象庙会上民间艺人吹的糖人。她的总体形象感觉就是农民画里的人物。她不爱说话,静的象家里没有这人;即使说话也是言语很短面无表情。我一直以为她有些木纳。小李做得一手好面食,不声不响间什么发面馒头,菜包、手赶面就准备好了,很是得北方口味者的欢心。一个月吃下来,全家人均增重五斤。

那天父母老两口正看新版《红楼梦》电视剧。我不由喜欢上编导把剧中人物走动等过场做快进处理,既缩短了时间,又凸显了《红楼梦》的“梦”字所赋予的特有奇幻感。美中不足的是女演员的形象太过同一,再加上年轻女性们统一的,据说是明史学家考证出来的原味头饰,我看了一集竟然没分出谁是谁来。


我终于忍不住指着屏幕问神情专注盯着电视的父亲:这女的是谁?

老人沉了半晌,说是贾母,“怎么你连这都看不出来?在国外呆傻了吧?”

我说不是这老太太。剧里就一个老太太,打死我也知道是贾母呀。是刚才说话的年轻的。

“刚才说话的多了。”

我郁闷。

镜头又出来了,我说就是这个。问“红迷”母亲。

“这是宝钗呀。那男的是宝玉。”

这还用问?

我说林妹妹还在呀,怎么宝钗就伺候上宝玉了?看来你们也不知道。你们一直盯着电视都看什么了?要这样咱们是不是换个台看个通俗点的呀?

一个声音在房间的角落响起:“这是袭人。刚才那是晴雯。”说话的是小李。脸上带着她招牌式的不苟颜笑。

我不能肯定她答得是对的。怕她只知道这两个人名,便随意指向剧中出现的其他人物。


“这是迎春。”“这是王惜凤。”“这是平儿。”“这是贾芸。”她如数家珍。

我晕:你以前看过?

“才看。这是首映。”

看来屋里的红学家得让位了。

说老实话,就是现在我也分不清新版的剧中人物。我不由对小李另眼相看。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本阳春白雪,尽管这人给你的印象可能很俗很土。

空闲时,小李抱着她那六喇叭手机按个不停。看来农村妇女也与时俱进了。我等电话时没话找话地问:“给儿子发短信呐?”“没有,是在QQ上跟儿子聊天。”那手机就是一2G的山寨机,能上网吗?怎么装的QQ呀?还没等我开口,母亲说了:“这可真神奇,这么个小东西,就能和千里外老家的儿子随时聊天。我可真想知道这是怎么工作的。”小李举起电话:“特简单。您看。”母亲一看就摇头:“字太小,眼花了看不见了。”。。。。。


秋天山里红下来了。那天我买了新上市的糖葫芦给父母送去,自然也有小李一份。小李推辞一番接受了。见母亲吃的我特地挑的山药糖葫芦很吃惊,说不知道这东西能吃。家里地里长得到处都是,年年都烂在地里。母亲喝粥时加些枸杞子,她也很吃惊:“这也能吃呀?还贵着呐?在我家这是野草,丢在地里没人管。”


母亲心疼地说你们家的日子过的也太贵族了吧?这么好的东西都糟蹋了。。。

小李说她家是当地很普通的农村人家,不是村干部,也没有干部亲戚。家里夫妻两口子加三个孩子,大儿子二十高中毕业在家,老小十岁还在上学。十五亩地。吃喝不愁。家里有50只羊,一只能卖千元,家里吃的奶也靠它们。两口猪,几十只鸡。走地鸡能宰食时得八个月,比工业化肉鸡两月出笼长多了。两辆轮式拖拉机,两辆摩托。家电下乡运动中买了电视、冰箱、电脑,过年就买太阳能热水器。(低于市场价13%。)家里主要吃面食,自产的。玉米是喂家畜的,乡下人谁还吃玉米呀?有机粮食?那是骗人的。家里吃的和卖给市场是一块地里出来的,别听农贸市场上那些小贩胡说,谁家有那闲心闲劳力把自家吃的粮食分着种呀?不过家里留的是成色好的。没农药没化肥地里产不出多少粮。乡下老人怎么办?我们村65岁以上的老人和低保政府每年给650块补助金。在乡下吃喝足够了。


我当时正上网爬墙津津有味地看海外那些痛骂中国政府的精英和右右们的义愤填膺:“这是怎样的政府,怎样的社会,怎样的制度?”此时不由的回过神来专心听小李讲她的家乡。

“城里的楼房太小,憋屈。乡下家里的房多大多豁亮。你问我还进城打工当保姆做啥?家里吃喝自给,可没钱花呀?你怎么一说山西就好象我们那到处是煤矿,把山包一出租就在家数钱?那是山区。我们那是平原没有煤。

“儿子马上要娶媳妇了,现在得给女家送十万。这钱都得我们挣出来呀!粮食卖不出什么钱来。”

母亲瞪大了眼:“你们那里还搞买卖婚姻呀?这都什么年代了?”


小李说:“我们那就这个风俗。现在有庙有教堂也没给变了。你不给钱或钱少了别人笑话。女方要钱少了也被人笑话呀!所以不敢不要。”“自由恋爱?我们村一个后生在外打工娶了同村一起打工的姑娘。一直不敢回家。家里都不认他们了,就这还被村里人笑话死了。”


母亲气愤的说:“你们那政府也不管吗?”


小李:“这是我们那的民俗。政府也不能干涉我们的风俗呀!”

我接着看网上文章:《国际社会要求中国政府保护西藏风俗》,《唯有民主才是中国解脱困境的唯一出路》。忽有所感问:你们的村干部还是政府指派的?


小李:“政府指派?那都是老黄历了。现在村干部都是普选的,选上谁是谁。谁想当干部谁就可以出来竞选。你问我们村长是怎么当选的?人家上上下下关系都熟,以前一直当干部,有经验,说话有人听。你出来一个耍嘴皮子的参选大家也不信呀。在加上谁同意投他的票他就给五百块,大家自然选他了。你说你光拿他钱不投他的票?我知道的人没这么干的。我们那的人都老实。”


我无言以对:“这。。。。。。”


父亲说:“你这什么呀?中国社会的进步就是这么扎扎实实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你别琢磨怎么折腾了。还是回美国整好你们自己的事吧!”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我一个住在京郊的菜农朋友打来的。他说要在王府饭店请我。我说你别开玩笑了,你的家底我知道,你跟你俩儿子爷仨上个月还吃了上顿没下顿大眼瞪小眼得谁宰谁,说是请客到时让对方掏钱。咱们就别来这个了。你实在想请客就在你们那的“杭州包子铺”请吧,也省的别人老掏钱你不好意思。菜农说你下楼就知道了。


我下楼看去,楼前停着三辆崭新的奔驰轿车。菜农一把把我拉上车,说:“你丫跟我装什么呀装。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告诉你我家那三个宅基地和菜地被拆迁了。拆迁办给了N千万。这不,钱一到账我就去了奔驰4S店,我们爷仨一人一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