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和北静王》九、欲绝
文章来源: wumiao2007-02-10 11:36:53

九、欲绝

这日薛姨妈从京郊进城,先去牢里看了宝钗宝玉,又到死牢去探望薛蟠,但因为银子使得不够,牢头竟没有让薛姨妈见。薛姨妈哭哭啼啼,转到黛玉的玉舍来,黛玉包了几件旧衣给薛姨妈,要把自己的钗环让紫鹃去当了。紫鹃道:“马上要天黑了,怕不太平,明日再当罢。”黛玉知道紫鹃舍不得东西,也不好说什么,只道:“叫上朱英,再带上雪雁他们几个小丫头子,人多就不怕了。”紫鹃还不肯:“都走了,屋子里就空了,姑娘一个人---”黛玉打断她的话说:“哪里一个人?姨妈不在这里的?”薛姨妈连声道:“在的在的。”紫鹃无法,只好带人去了。这里黛玉请薛姨妈吃了晚饭,坐在炕上一同作些针线。

薛姨妈叹道:“姑娘知道吧,巧姐儿竟被刘姥姥卖了两亩地给救出来了,前天去我去他家借了十两银子,那刘姥姥竟让他外孙子板儿和巧姐儿定了亲,这下子巧姐儿就保住了,哪个还敢强抢良家民妇?这刘姥姥可不是大智慧?”

黛玉微笑道:“果然这样,那回我叫她母蝗虫可真的委屈了她。”

话音刚落,窗外有人笑道:“谁是母蝗虫?姑娘还挺爱玩笑。”

黛玉慌忙起身,只见北静王水溶自己掀了帘子进来。薛姨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人就有些哆嗦起来。黛玉平心静气,从容下跪。北静王扫了一眼薛姨妈,看她穿着简朴,直道是个下人,便没理她。只向黛玉做了请起的手势,边笑道:“林姑娘你说水莹多么可笑,自己弹不好曲子,却怨我给她置办的那叫什么焦尾枯桐的琴不好。天要黑了,我母亲不准她出来,她就非要我现在来你这里拿你的琴,说只有用你的琴才能弹好,还说不准经了下人的手,弄脏了她还是弹不好,真正的强词夺理。”说着就自己坐下了道:“林姑娘亲手去拿琴罢,我一定小心地捧了去,不让别人碰它的。”

黛玉应了,站起身去拿琴。斜眼看到薛姨妈自己袖了手,低头退出房间。薛姨妈本想尽快离开,却见前面院子里站了两排黄衣侍卫,便吓的缩了脖子,转到远处的偏房,看见黛玉奶娘王嬷嬷正在小炉铫子前熬药,已瞌睡成天老地荒的。薛姨妈没有叫她,自己在里间找了板凳坐下,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这边黛玉把琴放进琴盒之中,递给水溶道:“这几日郡主练琴正在兴头上,我教她的那几首曲子都弹的不错了,就是那个凤凰涅磐也通了音律,现在正操演指法,有几个难的当口,可能她耐不住性子了。”水溶接过琴道:“何止耐不住性子,简直就要砸了那琴呢,今天我公事不多,回家去见我母亲,母亲正拿她没法子。姑娘的凤凰涅磐真正好,我母亲还说哪一日要你亲自到宫里去弹给她听听。只是这天籁之音,只应天上有。再者操琴最容易劳神伤身,更何况姑娘身体不好,姑娘以后万不可经常再操此曲了。”

那日琴罢,黛玉也感到浑身疲惫,如同大病一场后的酸软。以致水莹来上课竟不能教她,自己告了一天的假。又听水溶问道:“紫鹃他们呢?怎么屋里一个人也没有,大门那里连朱英也不在?”

黛玉脑子里电光一闪,要救宝玉,只能求北静王,死都不怕,又何必在乎这么多呢?这想法一直盘横在心头,可是无法单独和他说,今日可不是个机会?黛玉道:“我打发他们到当铺当东西去了。”

见水溶刚有疑问之色,黛玉便跪下了,水溶忙去搀扶,黛玉究竟不肯,仍然跪着道:“黛玉有求于王爷,如王爷肯帮忙,黛玉愿肝脑涂地,绝不辞也。”

水溶看着她,眼里有了些复杂的波光,只道:“你说吧,要我做什么?”

黛玉俯首道:“请王爷帮忙把贾家那些无罪的人等放出来,已经有几个无辜的人死在里面了,我大舅母邢氏和二表嫂王熙凤都死了,二舅母王氏也已神志不清,大表嫂李纨和她的幼子贾兰,都是身单体薄,恐难以长久支持。还有----

水溶道:“还有你那个衔玉而生的宝哥哥,对吧?”

黛玉不语,头微抬了抬,想说什么,究竟没说出口。

水溶道:“你和你的宝哥哥,果然是情深意切,无人能比的。为了他你可以肝脑涂地,那么我问你,若我为你把他放出来,你真的也能为我肝脑涂地么?”

黛玉道:“我已经说了,王爷若能帮助把宝玉等人放出,我的话一定做数。”

水溶站起身来,徘徊了几步站住了道:“贾家被抄,是皇上的旨意。可是还有很多因素促成,不只是一个放字就能完成的。”

黛玉只认为他这是搪塞的话,便道:“王爷肯斡旋的话,一定能的。”

水溶呵呵一笑:“这句话,要将我的军了。其实斡旋不斡旋,成功不成功,原因都在你身上。你说什么都可以应验的。我很想知道----”水溶犹豫着。

黛玉伏下身去:“我愿为奴婢,到王府伺候王爷。”

水溶一下子惊呆住了,心中五味杂陈。渐渐地一种伤心和愤怒的情愫越积越多,水溶恨道:“你这样子,我很不喜欢,你竟然想做奴婢,那么,还有什么不能做的?来来,到我这边来。”

黛玉呆了一下,毕竟是明白了。她站起身,浑身颤抖着,心里却有了一种绝然而伤痛的感觉,一时间涌出了万千的悲壮,眼泪径直流了出来。但是她还是一寸寸地走了过去,低头站在水溶面前。水溶盯着她乌云般的秀发,下面还散着几缕未盘上的青丝。---自从和她见了面,这心愿说是了了,可是还是不能了。她却是一心为了他,果然自己就没有一点希望么?这辈子即使可以得她的人,却不能得她的心么?那边黛玉更是心事苍茫,自己的命运和宝玉已成了陌路,救他纯属一个心愿的完成,没有将来更没有后路可退,这种难堪的现在,也不知怎么才能过去。水溶这边又在想:原来那天的操琴,她把那凤凰涅磐弹奏出那般的狂烈决绝,难怪自己听的伤心难过,竟像是得而复失去什么似的。两人都站着,各自想着心事。

水溶还是伸出手去,他想让她坐下,似乎坐下就能说明白了。他隔着黛玉的袖子抓住她的胳膊,旁边只有一张椅子,于是水溶就拉着黛玉走向炕边去,他坐下了,也让黛玉坐下。黛玉这是第一次和宝玉以外的男人相接触,以前和宝玉在园子里打打闹闹,肌肤相亲,耳鬓厮磨,甚至宝玉和她一个炕上躺着说话睡觉,自己从没有这般羞惭难堪,就觉得宝玉像她的一个姊妹一般。宝玉现在成了别人的丈夫,自己的那些伤情困苦也随着抄家的噩运斗转星移。身边这个人对她有愿望她是知道的,但他一直是礼法相待的,是今天自己的这番话把自己挤进了死胡同里面。黛玉心跳剧烈,她有些恨自己,但她没有恨身边这个男人,她无法恨他,她只恨命运。她的左手臂一直被水溶攥着,他的大手温暖有力。黛玉知道自己是无法挣脱掉他的,这时她的右手碰到了刚才和薛姨妈一起做针线的小筐子。

水溶侧了身子,望向黛玉。黛玉睫毛低垂,仍可以看出她泪眼朦胧,脸上若梨花带雨,娇羞默默无语。水溶想,就这一次,抱抱她也好。似乎他的想法从他手中传递到黛玉的胳膊里,直达内心,黛玉也颤抖起来,待水溶刚要伸手抱她,忽然间黛玉手里已多了把明晃晃的小银剪刀,抬手就往自己的脖子上扎去。

水溶的大手一挥,豁朗一声就把那剪刀扫落在地。这股大力也把黛玉扫到地上。水溶勃然大怒:“你这是做什么?想死吗?想死在我眼前吗?”说着伸手像拎小鸡一般把黛玉拎起来,扔到炕上。自己也欺身过来,一手抓住黛玉的两个手腕子,一手就去解黛玉的袄领子。黛玉这时已不再挣扎,伸着脖子,闭着眼睛,引颈待戮。那泪水竟像两股泉水汨汨从眼里涌淌而出。

水溶看见,他的手就停在那里了。半晌,他颓然松开了黛玉,喘着粗气坐在炕沿上,只听他愤恨地低声吼道:“你,再想死的话,就想想还有谁,还有几个人为你不能活!”说完,站起身来,看也不看黛玉,连琴也忘了拿,径直走出屋门。

半晌,黛玉才在炕上弯了身子捂住脸,喘不过气来地抽泣。

窗外起了风,树叶们哗啦啦地响着,明月皎洁,光华如水。水溶在两台玉阶下平静了呼吸,他默默地倾听着黛玉的声息,忍了半晌,还是大踏步走出后舍。前院众侍卫脚步整齐,跟了他阵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