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法庭上的激辩

丽丽和玛丽在与大律师接触的期间便可察觉出大律师对此案信心满满，虽然准备工作还是一丝不苟。

在遴选陪审团的过程中，根据常识与经验，这类性侵案件原告律师尽最大努力选女性当陪审员，而被告律师往往反过来。佟云的辩护律师刚好相反，完全同意原告律师筛选的人员，来个将计就计。看上去好像辩护律师搞错了身份把自己当成原告律师了。

原告律师还是重复县法院那一套，就是佟云在填表“是否被捕过”时欺骗了县法庭、欺骗了来美国时的美国驻中国大使馆签证官、发考题申请时欺骗了大学、办理移民签证绿卡时欺骗了移民局。佟云的辩护律师在辩护时先拿出几张照片让陪审团们传看。他解释说：“照片上的孕妇是怀胎七八个月被中国政府强行打胎，弄死胎儿的照片。佟云先生在北京就是被这样的政府逮捕的。七八个月的胎儿啊，那不是胎儿，而是能活下来的婴儿！这可不是个例，而是全中国范围的所谓的一胎化政策。”

此时，一位女陪审员看着七八个月大的胎儿被强行坠胎的照片泪眼婆娑。律师继续说：“我现在在想，如果我是佟云，面对这样的政府如此残暴对待妇女儿童，我会不会出来反对，宁肯冒被逮捕的风险？我可能不会，因为我想做但很可能做不到。所以，在我眼里，佟云被共产党逮捕便成了我心目中的英雄。而不是......”

原告律师立刻说：“法官先生，请被告出示证据证明这些强行坠胎照片与被告佟云有关系。”

被告律师当即拿出另一照片：“大家都看清楚了，这是发生在天安门大屠杀事件时坦克碾压市民的照片。”虽说八九六四时美国电视实况转播了当时的坦克燃烧的夜景与枪声大作的画面，也听说过坦克碾压人，但还是第一次看到坦克下人被压成肉饼血流遍地的照片。原告律师再次提出出示证据证明这些照片与佟云有直接关系。他并说天安门大屠杀那一刻佟云应该已经在美国读博士，根本就不在场。

佟云的辩护律师再次拿出几张照片，他说：“六月四日天安门大屠杀的那天，我也听说第二天将在华盛顿DC白宫前和中国大使馆前举行游行示威，我抽时间去了。可在遥远的你们当中有没有去参加的？你们要从这里去，飞机票买不到了，开车连夜赶路去参加第二天的抗议活动？然而，佟云去了！连夜开车去了。这就是他参加示威游行的照片。”

照片里有一张佟云身后就是一位白人男人。还有一张是佟云举着李鹏身穿纳粹服装看上去就是希特勒画像的照片。大律师指着这张照片说：“这是佟云，他在中国大使馆前举着的画像就是中国的当政总理。这不仅表明他是有良心的人，也是有胆量反对共产党残暴的人，他的家人父母都在中国。大使馆里边窗户上的录像机完全可以找到他，迫害他的家人。面对这样的威胁，佟云没有退缩，连夜赶路去参加示威抗议。”

原告律师再次提出这些照片与佟云说谎欺骗大学欺骗移民局没有直接关系。佟云的辩护律师反驳说：“所有的表格那一项‘你是否被捕过’里的选项‘是’表示的是非常负面的贬义；这跟把七八个月的胎儿强行坠胎杀死婴儿、用坦克碾压平民的共产党政权逮捕过其意义是相反的！被美国司法部门逮捕，是犯罪嫌疑人，给人的信息是负面的；而被残暴的共产党逮捕，是英雄，给人的信息是正面的。比在美国的表格里选择‘没被逮捕过’还正面。所以，他选择没被逮捕过是对的。我们表格里的被逮捕是指被美国司法部门逮捕，其含义与被共产党政府逮捕相反。”

此话一出，陪审团们脸上的表情都直接表现出认同。大律师的三通照片一番解释，就把佟云“在填表时选择未曾被捕过是欺骗”这一指控翻过来了。原告律师当即提出佟云被捕与这些照片的联系非常勉强。不论是民主法治的美国还是共产党的中国，总有在某些方面秉承一致的司法原则，比如说共产党也不能不给强奸犯定罪。

佟云的辩护律师当即从文件夹里拿出一页，是一法律文件的拷贝。他说：“这是1967年美国国会通过的联邦法律。这是美国联邦法律里针对共产党国家的人来到美国后的唯一法律条文。根据这一条文：‘任何来自共产党国家的在美人员，不论何故，其护照有效日期不以共产党国家政府签发的有效日期为准，而以护照持有者的个人意愿有效期为准。’这是明确表明：美国联邦法律不承认共产党国家政府给其国民的法律定性。”

原告律师根本就不知道美国还有这么一个专对来自共产党国家的在美人员的法律，只能说几句没有震撼性的话应付了一下。

这就是顶级大律师的出类拔萃的地方：凭借过目不忘的本领，根据案子的特性可以回想出来某年通过的某项法律，毕竟美国联邦法律多如牛毛。顶级大律师也有缜密的逻辑推理能力保证推理丝丝入扣而且绝无破绽留给对手。很多律师不接受一些护照过期的移民案件，就是因为他们不知道1967年美国国会通过的这一针对共产党国家来美人员的法律，还是以“在办理移民签证那天必须有至少六个月护照有效期”的法律条文为标准决定是否接受共产党国家来美的移民申请案。

剩下的反而是辩护律师不依不饶地追问原告性侵的人证在哪里、物证又在哪里。本来原告律师就靠佟云欺骗移民局欺骗大学欺骗法庭为证据表明佟云有罪，性侵部分就是利用陪审团“被告是骗子，他的话靠不住”的心理，以最终认同佟云有罪而坐牢，而不是仅仅被移民局驱逐出境。

此案毫无悬念佟云被无罪释放，彻底推翻了县法院法官逮捕他的司法理由，还给他一切清白。

其实，这些照片并不费大律师事务所什么事。七八个月的孕妇被强行坠胎的一系列照片，该律师事务所的律师们不知在法庭上为政治庇护案用过多少次了。那应该是某医院护士偷拍的照片。佟云与一些同学连夜开车去了华盛顿DC游行的照片也帮上了忙。这是大律师跟丽丽细谈案件时问及佟云是否有证据证明他曾经有过任何反共产党行为，丽丽就在家里翻找照片，她记得佟云与几个同学开夜车去了华盛顿DC，当时他跟丽丽说：“到时说不定可以以此为证据留在美国，如果技术移民由于免除不了Subject to 两年限制而办不成，那这也是一条路呢。”为此他就连夜赶路去了DC，照了很多照片，尤其是里边有美国人、举着骂李鹏牌子的照片，可能在申请政治庇护时算是有利用价值的证据。这些照片在获得六四血卡时没用上，可丽丽没想到这些照片没扔掉还有了这个用场。在这一点上，丽丽非常佩服佟云的前瞻性。

丽丽从法院出来，先去了停车场把车开到法院门口。此时大律师也从里边出来了，她知道大律师要赶到机场，她说去机场送他。大律师走过来给丽丽一个拥抱，然后告诉她不用送，他乘出租车去机场。说完就钻进了开过来的一辆出租车。她明白了大律师怕她开车水平不够好。丽丽就紧跟着这出租车去了机场。把车停到停车场再跑到大厅去找大律师，大律师在低头办理花钱换成早点起飞的航班的手续。她找了一阵子才看到他。大律师在出租车里时就看到丽丽跟在他的出租车后面来了机场，也就在机票手续办好后进入安检前往回看，他发现丽丽在看他。他回去跟丽丽握手、拥抱。丽丽用两行泪水感激大律师的成功辩护。

大律师原以为这笔钱会出自丽丽的父母，她那女王的派头气质表明她绝无可能出身于平凡家庭。可事实是银行家玛丽给她出的律师费。令他不解的是这丽丽是怎么让玛丽给她出一个米的律师费的。就算是贷款，丽丽能用什么做抵押呢？何况他收到的是玛丽的私人支票，这表明这笔钱不可能是她银行的业务贷款。大律师看着丽丽的泪水那表情是那么的真实便更加疑惑了。在他进去安检前，二人挥手告别。丽丽最后留给大律师的画面是女王般的气质却流着两行感激之泪；大律师留给丽丽的画面是胜者的傲气但遮掩不住满脸狐疑。

丽丽并没有去法院把佟云接回家，而是开车去找玛丽。玛丽夫妇是不能去法庭的，他们不能让纳迪丝甚至任何校方的人知道他们是佟云的后台。丽丽到了玛丽的银行大楼，门卫电话给玛丽，着急知道法庭辩护结果的玛丽立刻把办公室的门打开，等着丽丽上楼进来。二人进屋后关上门当即拥抱。不用说话，玛丽就知道赢了，二人便相拥而泣。“我们又赢了！”玛丽在放开丽丽的那一刻情不自禁地喊到。混到这地位的人最在乎的是输赢。丽丽点头并开始微笑。玛丽立刻打电话给丈夫，说丽丽回来了。我们今晚怎么庆祝一下？

丽丽听到后就在玛丽放下电话的那一刻说：“我觉得不用了。我真的不想让佟云见你们，他真的不配。”

“丽丽，你在说什么？他无罪释放了，可以继续当教授了。任何人在社会上都不会是一帆风顺，而且谁都有过错。宽宏大量是你的强项，是我最看重的地方。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当然，前提是他真的爱着你。你对他也有爱，这我知道。你看刚才你的兴奋，就表明你真的爱着他。别放弃啊。”

丽丽说：“我得去法院接他回家。不，他能猜测到我去了机场然后来这里，那他就会坐出租回家。他没家里的门钥匙，我得回去给他开门。至于庆祝，我们仨最合适。等我过几天会跟你们联系。我先把家里的事处理完。”玛丽点头同意了，便让丽丽回家。如何庆祝赢了官司的事以后再商量。

丽丽到家后发现佟云还没回来，便换上便装，洗去化妆，躺在床上休息。很快便进入了梦乡，她近来太累了。

佟云一直在法院门口等丽丽去接他。他当然清楚丽丽是去了机场送大律师回来后又去了玛丽家。但他身上没有一分钱，万一出租车到家丽丽不在，那就没法给司机钱。当他估计可以走了时，才到路边喊出租车。他坐好后告诉司机他家在哪。在半路上，他告诉司机：“我赢了官司，老婆去机场送律师去了，可能半路上有麻烦，这么长时间了还没回来。我手里没钱，到家后再给你。”这司机是个老头，阅历丰富，一听就明白了便说行。其实司机一路上不说话偷偷地瞅佟云几眼。一方面不敢不拉他让他下车而得罪他，拉他继续走吧又担心自己被劫持。佟云给他解释自己被女人诬陷在县法院被判有罪，上诉成功了，无罪释放。司机一路提心吊胆还是把他送到了家。

到家后，佟云敲门，丽丽起来把门打开。佟云进来后就说快拿钱给出租司机！丽丽跑进去从抽屉里拿出两张二十美元的现金，便跑出去给出租车司机送去。当她跑到外面一看，出租车已经开动了，她便大喊停车。出租车司机没听到，也许觉得佟云一个外国人犯法了是否是从法庭放出来的都是疑问，便逃之夭夭了。

司机担心这人可能是坏人钻入了百姓家，便在下一个加油站停下来报警，说有一坏人到一个很富裕的居民区去了，他在加油站等警察过来他带领警察去抓。几分钟，警察在丽丽的房门前按门铃。丽丽和佟云立刻出去看：是警察。丽丽出来后听到司机与佟云回答警察的问话，便把两张票子递给出租车司机。这令出租车司机感到困惑，便跟与佟云交涉的警察说误会了误会了！警察仔细听完佟云与司机的详情介绍，明白了是司机吓坏了而报警，这场误会便解除了。

司机拒绝收丽丽的钱，他说：“是我给你们带来了不便，这钱就不要了。非常抱歉！”丽丽把钱塞给了他。司机看着如此美丽的女人其丈夫竟然曾经是在县监狱坐过牢的犯罪嫌疑人，满脸的狐疑。他的反应令丽丽当即明白，在美国平民眼里，一个人无论何故，有被判刑、被逮捕的经历，给人是何等的负面。出租车司机为何报警？是因为他怀疑佟云一个犯罪嫌疑人不可能家住在这个富人区。丽丽仔细一想不对，犯罪嫌疑人被无罪释放未必是刑事犯。很快她就明白了，这老头报警是有他的道理的：如果佟云说的是真的，家有老婆，那她应该拉着无罪释放的丈夫一起去机场给律师送行才合情理。老头在车里开车时就把这逻辑推理出来了。只是他不知道丽丽是不会让佟云去见玛丽的，而她需要尽最大努力早点告诉玛丽法庭的结果，人家出了百万美元，在等消息呢。还必须争分夺秒才能到机场给大律师送行，以表达感恩之情。至于佟云吗，让他吃点苦是应该的，谁让他没事找事抓纳迪丝偷情呢，人家又不是你老婆。想起这事丽丽就气不打一处来：人家纳迪丝跟谁偷情，关你佟云屁事！你这不是闲得蛋疼吗？苦了儿子不说，还害得老娘我一下子老了五岁，死了亿计脑细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