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电话铃骤然响起,一位远方的朋友打来的:“明天是母亲节了,别忘了给你妈妈打个电话。”像一束柔和的光透过迷雾,友人的话令我为之一怔。是啊!明天就是母亲节了,要不是友人的提醒,我几乎就忘了。一缕深深的歉疚之情升上心头,是对母亲的。如果说遗忘可以原谅,那么唯独对母亲的遗忘是不可原谅的,尤其是我的母亲。
十七年前,一场大病把不满二十三岁的我推进了死神的怀抱。从小城到北京整整十八个月,是母亲一路陪伴着我与死神较量,是母亲用带血的泪水滋润我行将枯萎的生命,是母亲用她的根根白发,将我的生命紧紧缠绕,并最终把我从死神的怀抱里夺了回来。
记得那也是一个蒙蒙雨夜,母亲小心翼翼的对我说:“妈知道你心里难受,这么年轻就没了眼睛,谁也受不了,可咱总还得活下去。”“像我这样活还有啥用?”“咋没用,只要你还活着,只要我和你爹下地干活回来,看到炕上还坐着自己的儿子,我们的心就踏实,就有奔头。”母亲的话很轻,像窗外柔和的雨点点滴滴落在长出新芽的树上。有了那场雨,树就有了萌芽化绿的理由;有了母亲的话,我已再没有了拒绝活下去的理由。世界可以没有我,命运可以抛弃我,但母亲的土炕上需要我,这就足够了,无须再多的理由。
一个月前,偶然查出血压有些高,四十岁的人了,血压出点问题也在意料之中,并没太当回事,抽烟喝酒的嗜好依旧。不想十三的儿子却出面干涉了,每每看到我抽烟喝酒,总要急切地抢过打火机,夺掉酒瓶子。我不无玩笑地对儿子说:“老爸没事,不就是血压高吗,老爸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活了这么多年都是赚的了,生与死对老爸来说,不过是馒头、米饭的事儿。”
没想到,几句玩笑的话,竟让儿子伤心地落下泪来,问他怎么了,儿子半晌无语。末了,他边抹着泪边说:“老爸,我从七岁时起咱爷俩过日子,我既把您当爸,又把您当妈,您就是我生活的靠山,是我的一切,可您却这么不珍惜身体,我知道您活得很苦很累,可您想过吗?如果您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办?我还靠谁……?”儿子说不下去了,呜呜地哭了起来,我把儿子拉到身边,边为他擦着泪水边安慰他道:“老爸是跟你开玩笑呢,都上初中了,还哭鼻子,哪像个男子汉。”话说的轻松平和,而我的心却陡然升出一种父亲的庄严神圣。是的,茫茫宇宙,芸芸众生,有我不多,没我不少,但是,我的儿子需要我,我是他的爸爸,是无可替代的。
不知不觉中,雾散了,柔和的光洒满大地。生命的帆重又饱满充盈起来。因为有了割舍不断的挚爱亲情,渺小的生命就有了存在的理由,因为那份永恒不变的人性之爱,柔弱的生命就有了坚强面对的勇气。爱赋予每一个生命不可被蔑视,不容被轻贱的尊严。爱让生命“生如夏花之灿烂,死如落叶之静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