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 UNDONE
文章来源: DueProcess2007-02-12 22:07:08




 

 

春节的记忆陌生得恍如隔世 ……

 

人声嘈杂步履纷乱的四合院里,被扭断脖子后挣脱的鸡满院子纷飞,抖落了一空气的羽毛,开膛破肚后的鱼垂死滑落在地,徒劳地上下翻跃,空气里弥漫着呛锅的葱姜香味和铺天盖地写满福字的红纸上的墨香。而我只是坐在一边懵懵懂懂的感受这一切,大把的童年就从长辈们奔忙的脚步间流逝。

那时我还很小,只到一个成人肚子的高度,非常适合被大人拨拉脑袋:

一拨拉,“去,那边去,别在这儿碍事儿!”

二拨拉,“小心,这里烟熏火燎的,到爷爷屋里玩儿去。”爷爷是家里唯一一个不动手等着吃饭的长者,正在自己房间闭目养神听京剧。我想了又想,觉得还是呆在院子里好玩。于是向我爸请缨。

再拨拉,“给爸把剪刀拿来,小心别割破手。”我拿了鸡毛令箭如获至宝,虔诚地找到剪刀,有刀的那部分拿在自己手里,剪刀把的部分递给我爸方便他拿。爸爸惊喜的夸奖总是让我很有成就感,“我闺女大了,能帮大忙了,也知道疼人了。去吧,一边玩去!”

又一拨拉,到了在炉灶旁汗流浃背的奶奶身边,奶奶从不舍得“拨拉”我,总是好脾气的留我在一旁看着,给我讲解她在忙什么。我笨拙的搬来一把快跟自己差不多高的板凳给奶奶坐,奶奶总是感动得湿了眼睛。于是,不管坐低在齐眉的锅边扬手炒菜是多么辛苦的一件事,也坚持要向我证明我的孝心是有价值的。

吃年夜饭的时候全家的长辈们坐在正厅,我和堂表兄弟这些小不点被安排围坐在偏室的小桌子小椅子上。一道菜吃光了的时候,总是孩子中最小的一个被遣到正堂去添菜。这是我哥的鬼点子,认为最小的孩子最招人疼,要菜的时候大人们会给得比较慷慨。我被派遣过几次,后来轮到别的孩子,还记得曾偷偷为了那种元老级的优越感沾沾自喜。

从一起吃年夜饭就可以看到一个孩子的性格。我大哥是及时享乐型的,他总以最快的速度把碗里好吃的先吃干净,所以他的碗里总是只看得到米饭。我大弟弟是先苦后甜型的,先吃饭,把自己认为好吃的东西留到最后。每次来某个大人过到我们这边巡视,会不分青红皂白数落我弟贪心,把好吃的都抢到自己碗里,又夸我大哥懂得谦让小的,把好东西留给别人,于是不断给我哥加菜。老实的大弟弟倒从不觉得不公平。我是贪得无厌又谄媚型的,把菜埋在饭的下面,即想留着慢慢享用又不愿放弃被夸奖和添菜的机会。

我妹是有有条不紊型的,把菜很均匀的分布在碗里,然后一板一眼,一个切面一个切面的吃,以确保每一口的饭菜的比例均等。我最小的小表弟是不识好歹型的,他总是很努力先把菜吃完,别人给他碗里添菜的时候,他会懊恼的抱怨:“哎呀!我好容易辛辛苦苦把菜打扫光,怎么又~~给我?”



……
 想不通为何现在连前一天晚上吃的什么都想不大起来的我,却会记得这些遥不可及的细节。对很多上年纪人的感慨现在开始有领悟了 



杯盘狼藉时,外面鞭炮烟花的声音已开始震耳欲聋,切切实实可以感到地在脚下震动。这个时候孩子们开始兴奋地躁动起来。拿着眼馋了一个多月的烟花爆竹蜂拥到外面,迎着推门时破门而入欲将天地吞噬的震鸣轰响忘形尖叫。久持不败的焰火用一个个瞬间的燃烧堆砌成虚幻的永恒,火树银花不夜天,那种近乎奢侈的完美,一辈子哪怕只经历一次便也无悔了。

初生牛犊,喜欢“二踢脚”。越危险的越刺激,举在手里放,在别的孩子钦佩的目光下早把天高地厚丢到脑后。燃香用完了去偷爷爷的香烟,然后轮流模仿爷爷叼着烟吹胡子的样子,一起笑到倒地 ……

记忆随鞭炮声渐行渐远,如烟花般稍纵即逝的我短暂的儿时岁月里,随火光跳动忽隐忽现让我惊心的是曾那么年轻的爷爷奶奶的脸 ……

 

 



如今已经习以为常只把农历春节当作年历上面的一个没有任何标记的数字。任凭东半球闹翻了天,这里的人们也置身度外地该干什么干什么。今年可能是因为文学城经历的冲击吧,多年来第一次忽然很想很想很想很想
 …… 过中国年。可百思不得解的是究竟怀念的是什么。

神对不听话的亚当说过,“By the sweat of your brow you will eat (从此你要汗流满面才能养家糊口),”  随年纪增长对这句话的感触也越来越深。能举家欢庆的节该是神在我们筋疲力尽时对受罚的孩子的怜悯吧,这一刻所有过去一年的委屈和辛苦都随烟花笑声消失殆尽。那么我想念的,真的只是久违了的合家团圆的春节吗?还是那无忧无虑,所有世间的美好无需日夜操劳便那么轻而易举拥有的我的童年?


 

原谅我正是最忙的时候,不能写很多,更不能挨家拜访,谨借这篇文祝城里所有朋友们春节愉快,过个好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