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感于“在路上”的男人
文章来源: DueProcess2007-01-07 21:39:37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诗人在赶考的途中遇到一位捕猎者,猎人捕获了两只雁,杀了一只,另一只挣脱了罗网,却一直悲鸣着不肯离去,最后竟自投地而死。诗人感慨万端,将雁买下,葬在河流上游,垒石作记称为“雁邱”,于是有了这曲旷绝千古的《雁邱词》。走兽飞禽尚且如此,被称为感情动物的人类又如何逃脱为情所困的命运?就中多少痴儿女,狂歌同饮,来访雁邱处。 

可自古以来情是穿肠毒药。金庸笔下的情花比喻真是绝了,难分辨哪个果子甜美,哪个苦涩,或许一人尝着甘甜的到了另一人口中却变成苦的,可无论果子入口甘苦,被刺到后不死即残。难怪几乎所有描写爱情的诗句都是悲怆满目,一片伤心画不成。“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只是《长恨歌》里望情兴叹的句子罢了。后来,不知是进化还是退化,人都变聪明了。大师李敖,“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别人的爱情像海深,我的爱情浅。”  是深是浅,有谁能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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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喜欢不同种类的收集。众多的明信片收藏里,有一张黑白照片的,至今记忆犹新。相信很多人都见过的,场景是冬天的火车站,古老的火车喷着白色的蒸汽待发,一个男人从车窗里探出头来,拉着车外仰面给他送行的女人的手,无语互望,努力抑制住的眼泪随呼吸出的气化成水雾,凝聚在面对面的空气里,千种离愁尽在不言中。

此情此景下,连年少不知愁滋味的我都隐隐感到一丝哀痛。从那时候起心里就不经意地萌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当分离在所难免的时候,要做那个整装待发即将远足的,决不做那个站台上痛不欲生的送行人。因为前者至少可以借路上新奇的风景略解哀愁,而后者有的只是人去楼空的感慨,忐忑无期的等待,和孤独。

不幸让自己言中,多年来从东到西由南到北总是不停的上路。每次想哭也都是强忍着,到了身后送行的注视无法随行的地方才允许自己哭一下。最后一次离别是一个星期前在加州,过完了假期要回东部,尽管已经离家了无数次,走进机场时,妹妹还是站在路边哭着送我走。我快步走掉,然后躲在暗处看我妹站在那里朝着我消失的方向望,久不愿上车离开。暗自叹一声原谅我吧亲人,我太懦弱,不敢分担更多撇留给你们的离别之痛。

这样一路走来后发现,尽管一直渴望借途中风景缓解离别的愁苦,自己却不是一个“在路上”的人。“在路上”的定义源自Jack Kerouac的小说《On The Road》。真正的“在路上”,不是像我这样优柔寡断患得患失,仅是为了逃离孤独而宁可上路;真正的“在路上”是像小说里的男主人公,果断自信,为了追求新的目标或经历毅然选择上路,在不断尝试探索新事物中找到自由和快感,永不停步。这样的人不会因了儿女情长减缓自己的脚步,也不会左右顾盼迷失了方向。

我既不推崇也不指责这种“在路上”的处世作风,因为这是每人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力。我更无野心做一个“在路上”的人,只因生性注定自己过不了情这一关,只有释然,接受,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盼能和自己爱的人常相厮守。

可是,意识到自己无法获得上路的快感,也决心解下行囊之后,一种恐惧便时常如鬼魅潜入脑海,异地而处,一个惧怕离别和孤独的人若无意中爱上一个“在路上”的人,岂不是世间最惨淡的结果?每想到这都不寒而栗。那茫茫无尽期的等,那短暂如露水的聚,那苦不堪言的别,需要多大的信心和勇气去承担?

神说真正的爱是恒久忍耐。这样的标准下,终我一生,也不见得学会如何真正爱别人。我的爱是浮躁不安的,是渴望即时回馈的,是借助于分秒不停刷新的确认才能存活的。一直自欺地相信恒久忍耐的爱非人力所能为,自己的不足,靠神的恩惠也就无需耿耿于怀。直到两天前,遇到一位奇女子,让我惊愕。方知世间真有恒久忍耐不记得失的爱,是有人默默的含辛茹苦用全部身心诠释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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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爱的人远隔重洋,用她自己的话形容,是那种展翅高飞不会为任何人收起翅膀的男人。偏偏她喜欢的正是这种《“在路上”的男人》,“没有能力与之比翼,也守不到倦鸟归林”,可是“能够双栖双飞的自己又找不到感觉”。自嘲“飞蛾扑火”,却毫不怨天尤人,坦然面对自己的选择。她的爱,决不是那种不解尘世的痴男怨女风花雪月中的一时沉迷,而是一份为爱的真实执著一世的领悟,和一步一个脚印用行动对这种领悟的印证。超尘脱俗的爱情和朴实淡然的生活,在她的诠释下终于不再矛盾。

她的文章发表在论坛。我很少去论坛,但这些天多次去那里,为了读她的文章。忍痛割爱的只把感触深的一些章节摘录如下(有兴趣的人请随链接去读全文):

男人之所以“在路上”往往是为了追求自我而不是为了反叛社会,他们更倾向于让自由的心放飞,而不是让无羁的身体放荡。但那种rootlessness的感觉、那种在飘荡的生活中反省内心的愿望是一样的。

对于“在路上”的男人,女人是他生命中的风景,他会驻足,但不会为此停下脚步;他可能风尘仆仆,但绝不是没有女人照顾就生活零乱潦倒,相反,他懂得享守生活的每一个层面;如果有家庭,他也会负责,但他不希望他的女人要求他:“停下来陪我吧”,而希望他的女人默默地、无怨地守候。

这样的男人很容易被认为是不负责任,其实不然。他知道自己很难兑现承诺,所以不会轻易承诺。这样的男人多半是强势的、自信的,他不必用花言巧语去骗女人,得手后再一走了之,他可能根本看不上这种小男人的伎俩。他也不会为了所谓的责任而强颜欢笑,人在曹营心在汉。他知道这种“在路上”的情怀,不一定被大多数女人接受,但真正喜欢这类男人的女人往往更加执着。他对女人的倾心相待,不欺骗、不隐瞒、不粉饰,就是最大的负责。

不知是我的幸还是不幸,我爱过并爱着这样的男人,这使我的生活多少有些另类。常常有朋友为我抱屈,认为不值。我也挣扎并犹豫过,想过是不是要有一份同看日出日落,共度柴米油盐的生活。但我最终明白,生活真正是冷暖自知,从众是没有必要的。执子之手,不一定有幸能与子携老;为了惧怕孤独而强撑着与子携老,却可能一辈子不曾执子之手。。。


如同一个默默无言的忠诚的码头,或是一颗屹立不倒的系满黄色丝带的树,等待自己的爱人归来,恒久忍耐,无怨的守候是她的每一天,“不是‘为伊消得人憔悴’的苦等,而是在独处时好好照顾自己,在相见时笑颜如花”,并且要在他靠岸后“用春风化雨的温柔熨平他有时疲惫、有时焦躁的心”。

人非草木,她也曾《伤别离》,浓化不开的情透纸背。但尽管心里慨叹别的女人“即使没有坐拥金山银山,至少坐拥万千宠爱”,而自己有的只是回忆,仍旧义无反顾的说出“我想家里有个人等我”不是每个人的追求。
 

读她触目惊心的文字真的会震撼。这是怎样的柔弱女子,敢于面对世俗的所谓常理和智慧,拒绝妥协。而这般拒绝为安逸让自己的爱打折扣,并为了这种不折不扣的爱无悔地奉献,何尝不是一种最高境界的负责。或许是这种共有的负责和真实给了她和那个“在路上”的男人彼此心里的默契,让任何承诺成了多余,真分不清是“在路上”的男人不可避免地吸引这样优秀的女人,还是只有这样的女人才能造就“在路上”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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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女人对幸福的定义都不一样,但多数人的共识是随遇而安便是明智。到了应该婚嫁的年龄就嫁人,到了生育的年龄就生子。找一个不为之疯狂却可以给自己安全感和舒适生活的老公,相夫教子,享受天伦。也另有一族人,非君不嫁,倾一生易逝的年华,耐永久难挨的寂寞,只为了守护那份对真爱的执著。这种爱,“加倍的艰辛,也加倍的甜蜜”。

如同饮水,冷暖自知,谁又能指摘谁的不是,谁能说谁值得或不值得?无论是现实还是浪漫的处世哲学,都来自恒古不变的世道人情,是无数前人历练品味出来的。最可悲莫过于我这样的。身边的人似乎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只有我,举棋不定,不知自己属于哪一类人。当我爱上一个“在路上”的人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有人也许会问,为什么一定要爱上一个“在路上”的,或者,真的爱上了这样的人,为什么不能比翼双飞呢?我的第一反应也是这样的。巧得很,正在写这篇文章时,阿尤传了一个关于星座的笑话给我,看了哑然失笑,原来我的问题在于星座决定了性格呀。

金牛座:

卖瓜小贩:“快来吃西瓜,不甜不要钱!”

饥渴的牛牛:“哇!太好了,老板,来个不甜的!”

那就不投机取巧,来正视这个问题好了 ……

“在路上”的人往往有非其莫属的过人之处,让有些人不得不爱。这里需要说明一下,我理解的“在路上”是一种纯精神上的上路。不管身在何处,这样的人目光是放诸天下,心是在远方放飞的。换句话说,这样的人既使身体不远行,在国事家事天下事当中,也会把家事放在最后。所以,若是可以掌控的话,大多数女人不愿意选择爱上这样的人,无奈爱情临到时,粹不及防也很难抽身。比翼双飞吗,也难。因为这种男人选择的路往往注定是孤独的单行道,是别人无法插手的。并且,如那篇文章所写,作为女人,尽管自己或多或少要有“在路上”的认知和共识,要体会和享受生命历程中的每一步,而不是刻意追求某个终点或目标,但是,自己不能效仿 “在路上”。“在路上”的女人只能是同类男人的伙伴,而不能成为爱人。

这些问题是我一个人苦想不透的。或许只有不等到花谢才可以记得花红,或许只有恋的短暂才能爱得长久,唉!说不得,此事古难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