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喻为牡丹花的母亲(5)
文章来源: 2008-02-04 15:09:42

五,磨难

张大哥的病情让妈妈很是不安,再次去医院确诊为肺结核后,对妈妈来说,就像是天塌了下来!面对这样现实,为了孩子和自己的安全,在张大哥的病情进入开放期前,妈妈不得不与丈夫分居。

张大哥也感到自己可能会不久人世,便向妈妈吐露了自己一直隐瞒着的一件事:

妈妈记得在那个天昏地暗的冬日,那是张大哥就要离开的前一天晚上,在那套妈妈和张大哥两人生活了两年的那套四合院的北房里,等妈妈喂饱了我大姐莎莎并哄她睡好后,张大哥拉着妈妈的手,在妈妈面前跪了下来,用颤抖的声音对妈妈说:
“ 粤秀(我妈的小名),兆群我真对不起你! ”

妈妈有些迷茫,不解地说: “ 兆群,你别这样,弄得我更难受了!得病也不是你的过错呀!再说你这病,幸亏发现得早,大夫也说你能治好的!兆群,我和孩子,不能没有你!现在不过是个暂时的分离,你一定要相信医生,治好病! ”

张大哥声音更加颤抖,有气无力: “ 不,是我不好!早知这样,我真不该连累你! ”

妈妈捧起张大哥的脸,让他站起来: “ 怎么能说是连累呢? ”

可张大哥还是跪着,将脸埋在妈妈的双手里,几乎是在呜咽: “ 我也不想死,我也想活着,想跟你们永远在一起! ”

这话说得妈妈不禁也流下了眼泪,夫妻俩抱头痛哭了一场。

妈妈哭得泪人一个,加上妊娠反应,腿肚子抽起筋来。张大哥将母亲抱到床上,一边给妈妈擦去眼泪,一边揉着妈妈抽筋的腿,说:“月秀,你一定要坚强,莎莎还有你肚子里的这孩子都要靠你呀!你能挺过去的!”


张大哥看到妈妈安静了下来,下了很大的决心,说,“月秀,有件事儿,我一直瞒着你,怕你不高兴,一直都没跟你说,我,。。”

妈妈抬起头来,惊慌地看着张大哥,张大哥鼓足了所有的勇气,可是声音还是很微弱:“我,我在乡下的老家里已经娶过了一房了,她叫桂花,她那儿有了我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妈妈还没完全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张大哥还在继续说:“我这一走,不知何时是归期了,我放心不下你们母女,也放心不下那里的孩子们。就我目前的状况,我已经没法再去经营我那个公司了,前两天我已经将它已经卖掉了,一大半的钱都用到了我住院、隔离、治病上了,剩下的没多少,还得由你和桂花分着用了。”

妈妈愣在那里,一言也没发。张大哥有些担心,抱着妈妈的肩膀,说:“粤秀,我爱你,我怕失去你,所以一直没敢跟你说。”

那个年代,娶二房也是法律允许的,事到如今,妈妈能说什么呢,只觉得委屈得闹心。的确,按妈妈的脾气、性格,如果知道他已经是结着婚的人了,妈妈是怎么也不会嫁给他做二房的 — 不论他张大哥是如何地爱着我妈。可是现在,面对着这样一个病人,妈妈也不忍心去跟他闹什么了,只能认命了。


妈妈说,在那种打击下,她也有过寻死的念头,可是想到自己死了,孩子怎么办?就还是坚强地活下去!

黎明前的黑暗是最难熬的。

张大哥住院隔离后,前几天还能探视,以后就连探视也不行了,因为结核病到了开放期,传染性太厉害了。


那是解放前夕的国民党统治时期,由于国情的变化,物价飞涨,张大哥给妈妈留下的那点儿钱,根本就维持不了妈妈和莎莎的生活了,妈妈不得不自找出路,可是她还怀有身孕,还带着个刚满周岁的孩子,哪里去找工作!


妈妈几次都想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可那里还有做流产手术的钱呢?妈妈听说身上带上麝香就可以让孩子流产掉,可她也没钱买麝香;还听说,做些要体力的活儿,也能让孩子流掉,她就端着大洗衣盆,给别人洗衣来挣几个钱养活自己和莎莎,就是这样,肚子里的孩子,仍是有着顽强的生命力。 1948 年的秋天,妈妈还是生下了这个孩子, --- 就是我二姐,葭。


葭葭的出世,给妈妈又增加了一份生活上的压力,家里能拿出去换钱的东西也都换光了,妈妈拼命地到处找活儿做,挣钱来养活两个小生命,不论什么活儿,只要能给点儿钱就干。


那时妈妈小时候练出来的打毛衣的本事,这会儿也派上了用场,三天的时间就能给人家织出一件毛衣来,好歹能在自己家,一边看着孩子,一边干活儿了。


葭葭的出世没多久,国民党大势已去,开始往台湾逃离。妈妈原来在铁路局工作时的几位同事,也来招呼妈妈,约妈妈一同去台湾。妈妈的那些同事,有的嫁了当时国民党政府里的官员,有的自己也成了政府官员,跟妈妈说,国民党这一走,就是共产党的天下了,那共产党,共产也共妻,你还不快点逃?


妈妈也没人给她拿主意,一头牵挂着病危,生死不祥的丈夫,一头还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怎么逃?到后来就是想逃也没路了:妈妈那时只是个贫穷的老百姓,跟国民党的官员毫无关系!一位嫁了个国民党大官的同事跟妈妈说,她可以给妈妈找个国民党的官,就可以跟着走了,但不能带上孩子。妈妈哪里能得放下孩子?那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妈妈想,共产党也不会叫人都去死的,也会有出路的,就谢绝了那位同事的好意,还是守着两个孩子,艰难地生活下去。

喻为牡丹花的母亲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