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档案--谢家麟1951年回国被扣
文章来源: 元亨利2021-09-18 10:14:17

新中国建立之初,很多在美国的中国留学生迫切希望海归回国效力,但是他们的归国之旅并非都很顺利,最突出的例子当属钱学森,而钱学森的遭遇并非个例。其他留美学生中,谢家麟等人1951年学成回国时也“享受”到美国方面的特殊待遇。对此国内有比较详细的记述,比如王德禄的文章。这里就不叙述了,网上都可以搜到。
谢家麟1920年8月8日生于哈尔滨,1938年进入燕京大学物理系,1943年在战乱中毕业于迁至成都的燕京大学。
1947年,谢家麟赴美国留学。在Familysearch.org(下称FS)上用Hsieh Chia Lin搜到的旧金山轮船公司乘客名单档案系列“:California, San Francisco Passenger Lists, 1893-1953”中的文档“392 - Aug 25 - Oct 1, 1947”里p186显示,谢家麟是1947年8月19日在天津办的签证,同年9月7日在上海乘坐Marine Adder号邮轮出发,并于当月24日抵达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的旧金山(San Francisco)。他的职业填的是无线电工程师(Radio En),最近居住地是天津(Tientsin)。其它信息:年龄28岁,已婚,目的地是加州帕萨迪纳(Pasadena),去上加州理工学院(Inst of Tech, Pasadena),身高5呎5吋,约1米67。以第4条款E(sec 4(e))学生类准入,期限1年。这次旅行应该是一路平安,波澜不惊,顺利抵达。跟他同船(记录在同一页上)的有一位Ho-Tung Eric 21 MS student,香港人,会英法中文,近居上海。p185是继续页,他的联系人记为:Mrs. Mary Wong, 457 Seymour Rd Shanghai China, Aunt,是他姑妈或姨妈,上海的Seymour Rd是西摩路,今陕西北路,然后美国联系人:Mr. E. S. K. Ho Tung Father 66 East 83rd N. Y. C. N. Y. 这是香港著名人士何东,是父亲,住纽约83东街66号。搜何东家族,有一个Eric是何鸿章。  
1951年,谢家麟学成准备归国报效。FS上给出的另一条记录正是1951年的,见同上档案系列中文档“419 - Sep 13 - Oct 31, 1951,p631”,p631,船名是威尔森总统号邮轮,1951年10月4日从夏威夷的檀香山出发,10月9日抵达旧金山,但不是回中国,而是反方向的。其具体内容:S. S. President Wilson,sailng from Honolulu 10/4,arriving at port of San Francisco 10/9/51, Class:Third, 他乘坐的是威尔森总统号邮轮,1951年10月4日从火奴鲁鲁驶出,10月9日抵达旧金山港,自1948年,程客名单变得非常简单,没有什么信息。三等仓的乘客中,
第一行:“Chu, Rin 33 MM Rec. Center, Federal Bldg. SF”;然后第三行:“Hsieh, Chia Lin 30 MM 701 Menlo Oak,Menlo Park, Calif”。以上内容都是打字,应该是事先拟就的,在Chu Rin一行里后面有手写文字,显然是抵达旧金山后海关官员的处理意见,比较潦草,经辨认为:adm Sept 3 1949 at S. F. as 4(e). Refused departure at Honolulu to China. Now returning to U.S. 意思是说:1949年9月3日在旧金山以条款4(e)类--即学生类--批准入境。被拒绝经火奴鲁鲁离开美国前往中国,现在返回美国(大陆)。Chu Rin是朱永,Hsieh Chia Lin就是谢家麟,他这一栏的后面也有手写:adm Sept 1947 at S. Fan 4(e), same as line 1, 1947年9月在旧金山以4(e)准入,同第一行。另外,该页上只有3名乘客,第2名不是华人,然后3条记录下面空处手写:Line 1 and 3 readmitted as aliens as noted,没有什么信息,只说朱谢2人是外国人,再次被批准入境,如上所记。所以谢家麟也是在火奴鲁鲁被拒绝离境,被送返回美国。见下图:


这些记述,与网上关于谢家麟等人的回国经历完全一致。他们抵达火奴鲁鲁的情况是怎样的呢?用谢家麟英文名搜索结果中没有给出,但是既然威尔森总统号是10月4日从火奴鲁鲁出发,那么他们当然是10月4日之前从旧金山抵达火奴鲁鲁的,在FS的火奴鲁鲁入境档案系列“Hawaii, Honolulu Passenger Lists, 1900-1953”中查到1951年10月初这个时间前后的文档:“Roll 262 vol 382 1951”,其中p1040记录的是 S. S. President Cleveland,克利夫兰总统号邮轮,1951年9月20日从旧金山启航,途经火奴鲁鲁,最终目的地是香港,9月25日抵达火奴鲁鲁,这页上有11名乘客,全是中国人:
Liu,An Hwa 32 5 J-lu,Sising Lane Yitch Rd,Canton
Liu,Ann Ling 31 same as above
Liu,Minnie Ann 2 same as above
Liu,Mark Harry 1 same as above
Wang,Te Pao 33 320 Yo Yang Rd. Shanghai,China
Chu,Rin 32 22 Chukiong Rd. Sharmeen, Canton
Wu, Jen Pei 33 Cooperative Hospital Foochow China
Lee, Pao Kung 28 Wyler Textile Kweichow St., Kowloon
Wang, Liang Nun 34  10 Reclamation St. Kowloon,China
Hsieh, Chia Lin 30 45 Tsing San Rd. Canton
Wu, I. 32 Wuchiafou, Fenghua, Chekiang China
其中9名成人,正是王德禄和程宏的文章《“威尔逊总统号”不寻常的第17次航程》记述中的吴江伯--Wu Jen Pei、朱永--Chu Rin、王德宝--Wang Te Pao、谢家麟--Hsieh Chia Lin、刘安华--Liu An Hwa、凌寒--应该是Liu,Ann Ling,刘安华夫人,英文拼写可能有误差、汪良能--Wang Liang Nun、吴铱--Wu I、李葆坤--Lee Pao Kung。两名婴儿是刘安华的子女。
这页的下方,有备注:Note:intransit passengers San Francisco to Hong Kong removed at Honolulu by U. S. Immigration officials. 中转乘客从旧金山赴香港在火奴鲁鲁被美国移民官员带下船。见下图


上面这两条档案,大体上还原了谢家麟等九名留美学生1951年回国被扣的过程,他们于1951年9月20日在旧金山乘坐克利夫兰总统号邮轮,驶往香港,准备回归祖国,但是在到达夏威夷的火奴鲁鲁时,被美国移民局官员拦截,九人中谢家麟和朱永于同年10月4日在火奴鲁鲁乘坐威尔森总统号邮轮返回旧金山。 FS上没有搜索到其他人的情况。
这是我搜入境档案中一个很有意思的例子,这2条档案几乎构成了一个完整的证据链,为谢家麟们的回国遭遇提供了旁证。

图片来自Familysearch.org,并经Familysearch.org授权,请勿转载。

20220402 补

一位老海归“在美国受迫害的经过”

https://www.wenxuecity.com/blog/202204/74029/963.html

50年代初,韩战爆发,美国禁止学理工和学医的中国留学生回国。有人漏网,获得了香港过境签证,通过了移民局的检查,买到了船票上了船,半路上却又被拦截。

1951年9月20日的“克利夫兰总统号”上,有几位留学生被拦截回美国。有的材料说是8人,有的说9人,而且名字也不一致,国内一些权威人士说当中还有张权。这似乎不合情理,张权是唱歌的,美国犯不上扣留她(扣错了又放了?)不管这几个人是谁,有一个人是肯定的,他叫王德宝。

王德宝,1951年获俄亥俄州Case Western Reserve University生物化学博士,1980年当选为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1993年改称为科学院院士)。1954年回国后曾给政府写了一个“在美国受迫害的经过”,共7页,几年前浮出水面,从未公开发表过。

从文章内容看,“迫害”二字言重了。经过中国多次政治运动,真正尝到了受迫害的滋味,才会知道在美国受到的这点“迫害”是小巫见大巫,不如把文章的题目改成“在美国受阻拦的经过”或“在美国被拦截的经过”。

除了把繁体字改为简体字以外,如实转抄原文如下,连标点符号、格式和错别字都原封不动。

在美国受迫害的经过                  王德宝

  我是一九四七年一月下旬到美国的,从那个时候起到一九四九年我国解放战争胜利时,美国政府对我马马虎虎,不予任何注意。一到解放成功,态度马上两样,而且越变越坏。譬如说,我因为书还没念完,请求继续在那里学习,他们的移民局人员的调查和盘问就一次一次地加紧,态度也就一次一次的不客气,记得有一次在俄亥俄州克里夫兰城的时候,他们还要我在圣经的面前宣誓我不是共产党员,这一点他们非常幼稚,第一点,共产党员并不是容易做到的,第二点,我根本不相信圣经,要我在这迷信的鬼话上宣誓又有什么用呢?

  除了对我直接盘问外,他们还向我学校里面的教授调查我的言行,此外听说他们还利用那些效忠于美国愿意做美国走狗的中国人来刺探我们的言语行动,因此从一九四九年底起,一切非小心不可了。自美国侵朝战争爆发以后情形更坏。

  檀香山被扣经过:一九五一年九月书念完了马上准备回国,当时准备走太平洋,所以首先向英国驻纽约领事馆要过香港的签证,英国人处处留难,一直弄了很久才拿到,而且在香港不准停留,要直接押到深圳。但是最后终于可以走,当时颇为高兴,在旧金山的时候,美国海关人员移民局人员和所得税局人员也先后检查通过,遂于一九五一年九月二十日乘克里夫兰总统号轮船离旧金山。船走了五天,于九月二十五日上午到檀香山,船上的人都上岸去玩,我也随着朋友们上岸去,晚上开船以前回来的时候,也没有留难,让我上去,但当我一回到我的舱房里,就有一大批人来找我谈话,当中有美国檀香山移民局的人,也有美国联邦侦查局的人(所谓FBI),首先要我的护照看,一看到我的职业上写的是学生,就问我是学什么东西,我当时莫名其妙,不晓得他们的来意是什么,只有老实告诉他们,我学的是生物化学,他马上就说,「你现在不准离开美国。」就是一句话,马上将我押到船上的休息室里面去,我的所有证件都被拿走,在休息室时不准随便讲话,要小便也有人跟在后面。当时被扣的有大人九人小孩子两人(是一对夫妇的孩子),以后在檀香山他们发现扣错了两个人,将他们放走了,实际被扣的是大人七人,小孩两人。

  到了檀香山第一天,晚上睡在他们移民局的关人房(囚房)里,第二天就拿我们送到一个旅馆里,当时我们大家都没有钱生活很成问题,就不愿意搬,愿意住在他们的囚房里,因为在那里食宿至少不成问题,但既是这样一个要求,也没有得到许可。拿我们一送到旅馆,他们对我们的生活既毫不过问,一个铜板也没有给我们,既不让我们走,又不维持我们的生活,让我们在一个人地生疏的海岛上漂流,帝国主义者心肠的狠毒才真正的领略到。不但如此,他们还要和我们开玩笑说,「你们中国有领事馆住在檀香山,可以找他们代你们交涉」。他们明知道檀香山的领事是蒋匪帮的,而我们要回祖国大陆,蒋匪帮的领事决不会帮我们的忙,其次蒋匪帮的领事是靠美国主子的颜色吃饭的,他怎敢向他的主子交涉呢?

  六个大人两个小孩先后在十月初回到美国大陆,我一个人留在檀香山,当时我是这样想,檀香山离祖国究竟比美国大陆近,或者可有办法偷走,其次,我坚持不回美国大陆,说不定帝国主义者看见我决心回祖国,会改变心肠让我走。但是一住两个月,证明我的想法也很幼稚,第一帝国主义者决不会发善心,第二檀香山是在太平洋里面的一个岛屿,四面汪洋大海,有翅难飞,不是容易偷跑的。

  在檀香山住了两个月,身上没有钱,只有想办法找工作做,找了好久,最后找到一个华侨开的木厂里(City Mill Co.)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华侨,看到我实在困难,就让我在那边做小工,主要工作就是搬木材上下卡车,先将木材由工厂里面的地上运上卡车,等到卡车开到买主那边的时候,再由车上搬到买主的家里。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工作,一天做下来,两手满的是木刺,疼得不得了,身上又累,檀香山的天气又热,身上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一天有好几次,那时候只希望木厂的生意不要太好,因为生意越好,我的工作越多。这当然是我在没有办法的时候的错误观点,其实我之所以要这样工作,不是老华侨逼我的,而是美帝国主义弄得我走投无路,才这样受苦的。两个月的小工生活,我学到的是第一,坚强我对美帝的仇恨心,我时常对自己说,「如果有一天能够回到祖国去,决尽一切个人力量,贡献到打倒美国帝国主义的工作上去」。第二是实际领略到劳苦人民的辛苦,为了生活出力出汗,固然是应该的,但这对于坐惯了图书馆和实验室的人来说,是一个非常大的转变,是一个活生生的教训。

  在檀香山两个月,放行的希望一天比一天小,一方面工作没有兴趣,更重要的是害怕自己在檀香山住久了,可以将所学的东西,自己的本行(生物化学)忘记了,因为白天工作相当辛苦,晚上回来以后,就没有心肠看书。于是写信给过去的教授请他们介绍工作,十一月底于是又回到美国,到美国东部马里兰州保地磨城的约翰霍金斯大学(Johns Hopkins University)做副研究员,在那边一直住了三年。

  回美国以后的情形:回美国以后美方对我的情形略为下述1.每三个月要去他们的移民局报告一次(姓名,住址和工作机关),写信报告也可以。

2.联邦侦查局(FBI)人员的盘问,美国的中文报纸有十几家,但只有一家报纸真正报导祖国各方面的建设和进步的情形,那就是「华侨日报China Daily News」,其余的都是蒋美报纸,比美国报还要反动。我一到保地磨,就订这个报看,几天以后,联邦侦查局的人来问话了,一开口就问「你看不看共产党报纸」,「你喜欢国民党或者共产党」,「你是不是认为人民政府是对中国人民有利的」诸如此类,问了很久,一个人问,另一个人抄写我的答复,最后我问他「你们是自由民主国家,有出版及阅读自由,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继续看华侨日报?」他们没有办法只有说「可以看」,所以我一直订阅这报纸。以后有无暗中查察我就不知道了。

3.移民局人给我一封信,大意说非得许可不准离境,如果离美或意图离美,得罚坐囚房五年,罚金五千或二者同罚。

4.邮局给我通知,不准寄钱到中国,如果违犯得罚坐牢十年或罚金一万,或二者同罚。

5.华美协进社(China Institute)来信调查我的工作情形并寄了我一张入美国籍的表格,没有理他。

  这个组织由中美两方最反动的人主恃,表面上说照顾留学生,实际上助纣为虐帮助美帝用威迫利诱的方法劫持我们。这个社的社长是孟治,董事长是美国大资本家的走狗生活时代幸福三杂志出版人亨利鲁斯(Henry Luce),懂事内有胡适孔祥熙等人。

6.到过中国会讲中国话的传教士到学校里活动,常常来谈话,或开幻灯,或请茶会,有的是在一九四九年以后才离开中国,利用留学生想晓得国内情况的心理,进行谈话。这批人很坏,他们并不一开口就说人民政府不好,而是顺着你的谈话,如果看到了你的思想不对劲,他就不谈政治而谈日常生活。

  现在美国的信天主教的中国学生最近组织了一个「天主教学生联谊会」(名字可能错),非常反动,不过我还没有和它接触过,不晓得里面的真相。

7)假期组织夏令营等,教学生参加,大概是用利诱的方法,宣传美国方式以争取学生的,但我从没参加过,真相也就不清楚。

8)免费赠送书报,宣传反动思想。

(附)现在美国的中国学生
人数     大概有四五千
       大都在做事(特别是学理工农医的)
       念书的占少数由祖国大陆去的人现在还在念书的更少目下在念书的中国学生大多由南洋香港和台湾去的

想回来的究竟有多少?

   这个问题不易答复一,美帝在留学生中有特务,除非相处的很深,不敢随便讲要回国的话,所以无法调查和估计。二,美国地方大人分散通讯又怕检查联络不易。

什么人不想回来?
     一,国民党大官僚的子弟,他们心灵自知有罪,不敢回来
     二,意志薄弱贪图贪目前物质享受的人
     三,大多数相信天主教的人
     四,不明白国内情形受了美方宣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