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笔记)比利时中国通叹北京
文章来源: 元亨利2016-04-13 12:37:50

《中国阴影》(Chinese Shadows),作者Simon Leys,Penguin Books ltd, Harmondsworth, Middlesex, England 1974。作者真名是Pierre Ryckmans,比利时人,曾在比利时驻华使馆里担任文化参赞,可以算是个中国老手了。他对老北京的感情,比一个老北京人有过之,无不及,对北京牌楼,城墙城门的消失,痛心疾首,文字里几乎可以看到作者的眼泪。下面是书中关于北京的描述,本文题目本来想说“谈”北京,但是作者实际上是在感叹老北京的一去不复返,所以用”叹“:
  北京曾经把南方的活力融入了北方的城市,现在,只有那些紫禁城的皇家宫殿还算完整,庄严的城墙和城门都没了;那些给北京街道注入了节奏和想象力的牌楼,也都不见了。 那些变戏法的,书贩们,说书的,演木偶戏的,成百上千的手工艺人,小酒店,古董铺子,和书画店,一句话,所有那些给北京带来可爱的,多样化的,美妙的风貌, 那些使北京成为一个令人赞叹不已的文明城市,那些把普通北京人-以他们的活力,他们的勇武,他们的急智和幽默,他们的生活艺术-演化成中国的一种自然的贵族气息的内涵,都永远消失了。
  曾几何时,北京的文化不是少数人的专利,也不是博物馆玻璃柜里的文物,文化是北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你在街上遇到她,你在每一个街角呼吸到她,文化让北京的日常语言丰富多彩,有滋有味,文化活在年头到年尾不断的庙会和传统戏曲里,所有人都兴致勃勃地赶来观看,不管是文盲,还是专家,有钱的还是穷人,资产阶级还是无产阶级,都可以在这些演出中热捧他们的明星。 我在这里写的是1972年我所知道的北京的情况。随着时间的流逝,文化大革命的震荡会渐渐消失,街上的路人在他与外国人的接触中,又将展示他们传统的礼貌和友好。
  北京的改建,始于1950年代,老北京城里主要大道上的所有的牌楼都被毁了。这些牌楼,打破了街道的单调,赋予它们一种高贵优雅的节奏感。但它们有两个错误,一是妨碍了交通,一是封建(它们主要是为了古代烈女贞妇或清官而建的)。梁思成保护牌楼但牌楼还是被当时占主导的苏式城建原则打垮了。下一步是推倒城墙。要指出的是,北京的设计不仅仅是出于各种经济,人口,或地理元素的综合考虑,她同时也是用石料构建的精神理想,因此,她的城墙与其说是中世纪的防守策略,不如说更是一个空间几何结构的投影,是一个宇宙秩序的图像。
  1972年回到北京之前,我已经知道不会再看到城墙了,但我想,如果城墙没了,至少基本的东西还在吧:就是那一系列值得骄傲的城门,那些定义和组织北京城的理想空间的城门,就如同印在丝绸上的或刻在石龟上的汉字,这些城门是北京的符号。 当我找不到城门时的那种失魂落魄的感觉是无法形容的。1972年5月的那一天,我气喘嘘嘘的从崇文门(原名哈德门,来自一个住在附近的蒙古王子,哈德)一路跑到西直门,却在原城门的地点那儿,只看到平坦枯燥的大道。好一会儿功夫,我跟自己说,我一定是迷路了,因为街道变了,我的方向感错了,下一个十字路口,就不会错过巨大的城门了,这一切都不过是一个恶梦。任何一个假设,都比现实更让人容易接受。最后,疯狂地跑了一整下午后,在西直门,我不得不接受事实:瓦砾中的那么一块难看的土堆,就是北京最后一个城门所剩下的全部了。后来我了解到,因为发现了元代城门的遗址,西直门的推倒被延迟了,死去的石头为了一份给外国人看的专业杂志而活了起来,而北京现实存在的石头却被判了死刑。某些官员说,推倒城门是为将来的交通清路,另一些官员则说是要获取建筑材料。就这个问题盯着追问下去,官方的回答显得简短又模糊。一个发动了如此众多的人力物力,进行了那么多年的大工程,居然没人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这是很奇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