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回美国两周了，在和感冒及工作做斗争中，一眨眼就过去了。而回国三周的旅行，更是已经沉到我庞杂含混糊涂记忆的酱缸里了，拿个长柄勺子淘啊淘的，也只能捞上点油花渣子了。我不打算矫揉造作的写散文游记了，得赶紧抢救这些缸子底儿的渣子，有什么写什么，照例用我的流水帐风格。那些准备包养我期待我写美文的同学们注意了，你们的包养费用我决定只收一半了，在全球经济四面楚歌的大环境下，我这样自我牺牲的举动，一定会给你们的生活带来喜悦亮点和新的希望的。

在敦煌第二天，司机带着去玉门关，雅丹地貌。一路上荒无人烟，两边道路一样不差的重复播放，往前望和往后望都是一模一样的荒漠，有些骆驼草，有些沙粒沙丘，要不是看着汽车里程表真再走，会以为掉进了一个无限循环布景，有些走多远也走不出去的恐慌。司机非常爱说话，他讲了一路，把祖国阴暗面都揭露了。包括今年棉花收购价格比去年又跌了2块钱，但化肥等全涨价了。司机旅游旺季过后开车去跑货，新疆甘肃某地有个黑三角，经常遇上打劫越货还有杀人的，非常凶险。当地驻军非常土匪，因为去公园收门票的要看军人证件，他们叫了一个班的人打查票的，那人在医院躺了一个月。他本人也看不惯公安之黑，曾经揭竿而起的反抗过，当然是被抓起来了。但他自豪地说，打那以后，没人敢找他麻烦了。

他总想找条路发财，也经常被人骗。先集资大约30多万，买了个金矿，自然是挖不出金子的金矿。大家挖啊挖得挖了两三年，合伙人都撤了，他还不甘心，不想让着几十万打水漂，还接着梦想有一天沙子变金子。结果还是沙子是沙子，金子不见踪影。头发白了，老婆骂他。他终于放弃了。我问他为什么不调查调查在买矿。他说，当然调查了。人家那证书矿石里有多少含金量是明明白白写着的，能不信吗？可那都是做了手脚的，他们把好矿石含金量高的，弄过来摆上边了。里面的矿根本不是那种。

金矿失败以后，他还是寻思买车做旅游出租了。这好像还是个踏实的挣钱的路子，虽然慢，也终于一步步缓过气来了。只是很辛苦，旅游旺季有时那条去雅丹的路要开上好几个来回。那条路单调，窄窄的，路不好，毁车，特容易疲劳。有时顶着太阳，眼前明晃晃的一片，那些苍凉豪迈的诗情画意，全是诗人眼里的，他们眼里，一般是，“阳关真的没什么，就一个破土堆。”这样实话实说了，有些客人就懒得再去看了，省了一段路。比如慵懒如我就没有再寻荒凉古意去了。

他看我比较省事，送我回去时候特地绕了一下，带我去看青海省在敦煌市开的石油大院。石油大院应该叫做是石油城。这个小城区自成一体，医院学校娱乐公园都在里面。街道房屋明显比敦煌老市区整洁漂亮。开到这里刚好赶上中学生上学，他们三五成群的，穿着不合身肥大的校服，满脸春风的骑车往校门里赶。司机指点，这中学，不是他们系统的子弟还不让进！我女儿学习好也进不去。车拐弯看见个僻静的林荫大院，司机又指点，那是他们的宾馆疗养院，不对外开放！这边开车有个特点，他们把车改装成能加天然气的，这样能省油钱。司机说，这小区里面的天然气都便宜，他去加天然气，加的人还分车是青海牌子还是敦煌牌子，是青海的给加，不是青海的不让加。气得他，拍着车子说，都是中国人，又不是租界！

不过这个小区真的是敦煌市租给青海省的，财政收入估计有些交给敦煌。敦煌光靠旅游业还是比较穷的，不象这个石油系统的，相对来说，富裕多了。敦煌旅游除了莫高窟，鸣沙山月牙泉一波波游客来看看新鲜，其他真没有什么了，当地就产棉花和葡萄。棉花农民都不种了，摘棉桃很辛苦，一年到头不值辛苦钱。旅游也是几个月的旺季，冬天来了，大家就炕头打麻将喝酒了。有好点车的可以出去跑跑，但也要有些门路和货源的。要不，怎么鸣沙山上，大家把沙子灌个瓶子里，扎上个彩带，在贴个标签说是星座幸运沙，就可以卖钱了。雅丹地貌那边也是，捡了一些石头，形状你自己想象吧，总是有些奇形怪状的可以想象成骏马，玫瑰，小金鱼什么的，也卖钱。见一个游客指着那石头质问，“北京有同样的才卖10块钱，你这样的怎么要60块？”包着花头巾的妇女冷静地说，“俺这是纯天然，能比吗？”

头一天有个司机带我去敦煌的一个展览，前面都是敦煌历史人物蜡像什么的，那天那时间就我一个人，一个讲解员对着我也一丝不苟的背诵解说词。到一个场景现开那里的灯，大小蜡像穿着朝服，僵硬地站着，冷飕飕的。最后到了这个展览的华彩地段，就是所谓的敦煌性文化展览。那个讲解的小姑娘我看也不像是结过婚的，说了好几遍这是全国唯一的最全面的性展览，还说不要照相。那屋子里，四面挂着各种画，有些是莫高窟特窟里面的欢喜佛一类的壁画翻版，剩下的全是当代大幅彩绘，照着金瓶梅里面情节，或者翻画唐伯虎的画，为了把展览弄得全面一些，还特别翻了同时代的国外春宫画，都是丰乳肥臀一类的，异常鲜艳。小姑娘讲解完了，给我看些光碟，让我买回去收藏。“真的非常有收藏价值的，这里面有那些特窟的春宫画，还有唐伯虎的画，很全的。”当时幽暗冷清的大厅里就我们两个人，那些香艳的春宫缭绕在我们身边，我们四目相对，竟然彼此都没有邪念。我想，也许我该推荐她收藏一些国外的春宫杂志？然后推荐给馆长，把这展览艺术品味再拔高一层？

还有去鸣沙山上途中的雷音寺，也是景点。寺庙很小，司机说了，你进去会有寺庙里的免费导游讲解。进去果真有个青头皮的小和尚来和我讲佛法缘分，一路走过去看那些佛像，提醒我拜佛不能乱拜佛，观音有观音的用处，他们各司其职不通风报信的。雷音寺据说是西游记里唐僧取经路过的，小和尚讲解了来历，还指着一副匾，说那年新选出来的小班禅来提的字。班禅小师傅汉字没学好，当时大笔一挥，雷音两字写对了，寺写错了。上面应该是土字，写成了士字。小和尚说，这也是机缘未可知的。信佛法和其他宗教都有这些好处，凡是随缘不可强求。写错了也是机遇，哪里有什么正确错误之分。

小和尚说是从四川过来的，说那边地震后日子比较难，来这里发现还不错。是不错，到最后他带我去烧香的地方，端出来一人多高碗口粗的香，这就是传说中的高香，他说，点一支这样的高香，不光自己平安，家人亲戚也都保佑无灾了。一只香要600多元。而且不用来还愿的。寺庙与时俱进，很体恤游客，不必来回跑。他看我有拿不动高香的意思，就又相继换了中香，小香，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冷漠了，不过嘴里仍旧念叨，“这不强求，随缘，看你和佛法有没有缘分了。”几位公款旅游的国家干部和佛法非常有缘分，他们点着几株高香在香火缭绕中认真作揖，保佑着仕途和家人平安。

敦煌博物馆，就在我住的敦煌宾馆的旁边，临走那天收拾好行李，打算去看看。照理应该10点钟开门，可门口已经等了一些人，大门却是紧闭的。有人打听到，里面正在开会。大家开始纷纷抱怨了。阳光下几个老人散漫的坐在椅子上聊天，脸被晒成古铜色。有几个模样端庄的男女，是从省电视台过来的，他们在讲普通话某些字的发音到底应该是舌前音还是舌后音。让我帮他们照合影，头一次觉得人照小了，第二次人大了可没照到博物馆的飞檐，第三次才勉强算合格了。他们抱歉由于在电视台工作久了，难免挑剔画面的平衡美感。等有位妇女出来，送走辆某法院的车后，大门总算开了。大家凭身份证登记进去，是免费的。博物馆两层，东西不多，有些陈旧灰暗的感觉。据说，这博物馆丢了不少好东西，因为大家都不知道东西已经丢了。谁也不记得那些年代久远的小刀小铲子小泥人以前到底有没有放在那里了。

敦煌宾馆附近有片小吃夜市，白天也开，不过没有晚上那么热闹。小吃的铺子一家连一家，修成一个个标准的小房间，连绵不绝的，让人心花怒放的不知吃什么好。我在一家挂着清真寺朝拜的画的小铺子里吃了烤羊肉串，他问我吃大串还是小串，我说小的。问我吃几串，我说一串。人家眼珠子快掉出来了，说最少6串。我心想那干吗还写一串多少钱。羊肉串很香嫩，上面撒满了孜然辣椒面，油滋滋地滴在纸盘子里，小店里还有一对儿夫妻在吃肉，也不说话，互相递个眼神还挺温暖的。屋子里很暗，但那副画，其实是摄影，满地跪拜的穿着白色衣服的穆斯林，白的耀眼。又晃悠到其他铺子吃了羊杂汤，肉夹馍。真不知哪家最好，哪家门口都写着是正宗，哪家门口上都放着一口锅，喷香地吵着一锅羊杂碎。我喝羊杂汤的那家，胖脸小姑娘手里在包着馄饨，旁边亭子窗户那边探头过来个小青年，人也不过来，两人就用方言说着笑着，小姑娘时不时过去在锅上翻炒一下羊杂，撒些香菜辣椒面。那边有时跑过来另一家的，顺手抄走个大的羊骨头，喊一嗓子就行了。有妇女坐在街边，抱着个胖婴儿，在这些香气腾腾的店铺中逗孩子。吃饭的还在津津乐道刚买的小东西，回首要老板娘在加一些白汤，说是咸了。最好是有些近视，看不清锅边碗边勺子黑什么的，这真是个其乐融融温暖的地方，这种热闹人气和食物的芳香，有着生活比较本质的交流和快乐。

玉门关

雅丹地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