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进程的偶然性因素(十)
文章来源: 为人父2024-02-06 10:39:20

历史有时会让人感觉很诡异,这大概缘于巧合和偶然性。凯恩斯诞生于马克思去世那年,从其思想的传承来说,说凯恩斯是马克思的转世灵童也不算太离谱,似乎冥冥之中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左右着世界。

为奥斯曼开疆拓土征战一生的默罕默德二世于1481年突然病亡,而同年热衷于航海探险的十字军圣战狂热分子若昂二世在葡萄牙登基即位。这位葡萄牙国王后来获得一个美名,即完美君王。原因据说是他的执政风格与马基雅维利在《君主论》中描绘的理想君王完全一致,即一个杀伐果断,不惧恶名,道德不完美,但能给国家带来最大利益的君王。这样的君王被马基雅维利称为狮子与狐狸的完美结合。

奥斯曼因为默罕默德二世病亡而放慢了开疆拓土的步伐,而葡萄牙若昂二世的登基则掀起了葡萄牙大航海的高潮。

在一个疆域辽阔的大帝国依然沿着帖木儿的帝国老路东征西讨,蕞尔小国葡萄牙却另辟蹊径,与奥斯曼帝国进行了一场换赛道的竞争。从领土扩张和财富获取的效率上讲,葡萄牙与西班牙征服美洲比奥斯曼征服欧亚大陆要高效的多,这就是换赛道带来的竞争优势,很类似与今天数字技术淘汰模拟技术的案例。奥斯曼辛辛苦苦,动员千军万马,打打杀杀,占领一个地方还要大量驻军以为维系统治,最终获得的领土也没有葡西两国几只木帆船获得的收益大,其投入产出效率与殖民体系根本没法比。同样是诉诸武力,控制东南亚和东亚贸易、殖民美洲以及后来对撒哈拉以南非洲的殖民统治的成本则低的多,可以说是一本万利。正是这种效率差异,决定了西欧的崛起和奥斯曼的衰落。

从1415年葡萄牙征服摩洛哥休达城后,他们沿非洲西海岸向南的探索就一直没有停止,但最有成效的探索都是在若昂二世登基后开始的。葡萄牙探索非洲的初衷是想绕过非洲南端到达印度,民间最早的驱动是为了得到香料,而对于圣战狂热分子若昂二世还多了一个目的,就是寻找传说中的祭司王约翰的王国。若昂二世一登基就启动了一个由国家出资的长达五年的探索计划。国家资金的投入和国王的大力支持,让之前葡萄缓慢的航海探索立即加快了脚步。

1460年,热那亚航海家安东尼奥(Antonio)和巴托洛梅奥·达·诺利(Bartolomeo da Noli)在葡萄牙的资助下发现了佛得角。从那时起,佛得角群岛一直充当着葡萄牙奴隶贸易的前哨站。教皇诏书将分界以西的世界划给了西班牙,分界以东的土地归葡萄牙所有。

1482年,葡萄牙航海家在加纳建立了艾尔米亚城堡和贸易站点。

1483年,一个大航海时代最重要的人物来到里斯本,给若昂二世国王献出抵达印度的另一个方案,这个人就是热那亚航海家哥伦布。哥伦布超级自信,极其傲慢,是别人眼里的吹牛大王,他相信托斯卡内利的推断,认为向西航行和向南航行都有可能到达印度,因为地球是圆的,虽然他那时不知道托斯卡内利推断的一个致命错误,即把地球的圆周长估算的过低,更不知道向西航行会遇到美洲大陆。若昂二世很开明,接受了哥伦布的建议,但他并没有立即做决定,而是把哥伦布的计划交给了为航海探险设立的科学委员会进行评估。

1484年,葡萄牙航海家迪奥戈·康(葡萄牙语:Diogo Cão,约1452年—约1486年),完成对刚果河的探索。回到里斯本后,国王奖励他大笔黄金并赐予其贵族头衔。

1486年,骑士迪亚士被任命为探险非洲航线的总指挥,并于当年发现了好望角。迪亚士以为好望角就是非洲大陆最南端,其实不是,非洲最南端离好望角还有一段距离。

1493年,哥伦布探险归来,声称自己到了日本附近的岛屿,其实那是巴哈马群岛。

1498年,葡萄牙航海家达伽马率领船队绕过非洲南端,进入印度洋,并于同年五月到达印度海岸。从1414年开始,葡萄牙人前赴后继,不屈不挠,坚定不移地一次次探索非洲海岸,就是要绕过穆斯林控制的中东地区,找到一条通往中国和印度的新的海路。历经84年,终于完成了这一夙愿,到达了印度海岸。然而,让葡萄牙人想不到的是,在印度海岸迎接他们的依然是穆斯林。

1500年,葡萄牙人意外到达巴西,发现了南美大陆。至于为什么葡萄牙人没有早于西班牙发现美洲大陆,这个后面再讲。

1514年葡萄牙人到达中国。

1543年葡萄牙人登陆日本。

至此,葡萄牙人不仅找到了东方的香料,还发现了比香料更值钱的东西,那就是新的致富方法—控制贸易路线中的港口和贸易站点。这一致富模式其实与奥斯曼和威尼斯没什么两样,不同的是葡萄牙控制的地区更为广大,达到了一个蕞尔小国国力的极限。如果细致比较的话,葡萄牙致富模式更类似于威尼斯,占据主要口岸和贸易站点,并不深入大陆腹地,靠垄断贸易线路攫取财富。这也是海权国家的制胜国策,也是小国国力发挥最大化的国策。正是这一国策,让葡萄牙这个仅有几百万人口的小国成为世界霸主。

十六世纪到十八世纪的葡萄牙忙的不亦乐乎,“他们把火器和面包带到日本,把星盘和四季豆引入中国,把非洲奴隶运往美洲,运送茶叶去英格兰,运送胡椒去新大陆,运送中国丝绸和印度药品去全欧洲,还把一头大象送给教皇。”(见【英】罗杰.克劳利《征服者:葡萄帝国的崛起》)。其时,葡萄牙国运亨通,财源滚滚。

葡萄牙大航海的成功,不仅让葡萄牙从一个欧洲穷国一跃成为欧洲的暴发户,也开启了一个帝国扩张的新时代和新模式,即海权时代和殖民体系。海权和殖民体系下的领土扩张及财富获得效率极大地高于陆权和中国的朝贡体系,这是形成西升东降趋势的决定性因素。

就像葡萄牙成为世界霸主并不是刻意为之一样,后来的西班牙替代葡萄牙成为世界霸主也不是刻意为之,纯属意外收获。西班牙那些探险家谁也没料到美洲竟然如此容易征服,几百个冒险家就能征服几千万人口得庞大帝国,这投入产出效益大得惊人。这让奥斯曼的征服模式相形见绌,更让靠劳动致富的东亚望尘莫及。毕竟,劳动致富永远比不过抢劫致富。

美洲虽然不像传说中那样遍地黄金,但矿产极为丰富,土地异常肥沃。这为欧洲脱贫致富,后来居上奠定了资源基础,使得欧洲没有像资源制约严重的东亚国家那样走上劳动密集型发展道路,而是走上资本密集型发展道路。殖民体系对于宗主国来说是简直就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美洲白银的开发,让西班牙迅速成为资本输出国,大把的资本催生了金融业,而金融业攫取财富的效率远远大于劳动密集型产业,这也构成西升东降的一个重要因素。当然,成功总是有代价的,殖民体系的成功是以被殖民地区人民的痛苦为代价的,这个容后再表。

大航海后,西方历史学家笔下的漫长的十六世纪开始了。贫穷落后的欧洲,在殖民主义和战争资本主义的加持下,逐渐积累财富和实力,终于在英国工业革命后一举超越东亚,完成了西升东降得历史过程,登上了人类食物链的顶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