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美国警察

来美国才短短两年，我却已和美国警察打过两次交道。不好意思的是，每次皆因车祸而起。

(1)

第一次是在 Best Buy 的 parking lot 里。那天我和先生开着头一天被我撞扁头的 Toyota Corolla 去逛 Best Buy。其实那天本意是去 body shop 问价的，而且我心里还暗暗决定如果不是天价的话，我咬咬牙也就认了。先生他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可心里却是着实疼惜他的车呢。无奈辗转了好几家，每家出的价都足以让我窒息。所谓人穷气短，尽管我十二万分的不愿意，最后也只好乖乖弃甲投降。就这么着吧，只要车还能开，扁个头就扁个头吧。穷学生么，还穷讲究什么呀。

逃离 body shop 后，先生提议去附近的 Best Buy 看看。我当然是没心情，事实上打昨天撞人家车屁股开始，我就一直没好心情过--在自责呢。不过既然先生喜欢，那就去吧。谁知车还未在 parking 位上停稳，就有人从对面停着的一辆 pickup 里伸出头来，挥着手冲我们叽哩瓜啦地大叫。我悚然一惊，怎么，难道我这辆破车还不可以停这儿呀 (--惊弓之鸟啊)。半天才听明白原来他在 offer his help，说他可以帮我们修车，还绝对便宜。这下我来了精神，赶紧问 how much。“$300”， “no, $200”，我一本正经地和他砍着价，最后还到$250时，我乐颠颠地开着车跟他来到 Best Buy 后面的一个似乎是 private parking lot。车停稳后，那人打开 pickup 后盖，哇，满满一车工具，看着还蛮专业的。跟他同行的还有一十几岁的小孩，似乎是他儿子，跑前跑后地帮他拿工具，递涂料，挺熟练的样子。那人一边修车，一边和我们聊着天。他自称 Joe，说已从事这种“自由职业”好几年了。

修车就难免发出声音，所以不一会儿，一个 security guard 就出现了。他先是远远地观察我们，然后慢慢地踱过来。Joe 赶紧上去解释，大意无非就是暂借贵地修车，车一修好，马上离开等等。费了半天口舌，那个 security guard 终于又慢慢地踱回去了。不过之后大概每隔5分钟，他就又会慢慢地踱出来，远远地观察我们一阵。--警惕性可真够高的噢。

然后猝不及防地，两辆警车闪着灯开了过来，接着两个全副武装，虎腰熊背的美国警察就结结实实地站在了我们面前。说实话，我当时可真吓坏了，完全不明白为何修一辆车会招来警察。所幸的是他们俩先奔了Joe 而去，将他盘问一阵后，又去询问那个小孩，看上去象在求证 Joe 说话的真实性。最后他俩才转向我们询问事情缘由。我当然是老老实实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从头招来，不敢隐瞒半点事实，甚至连我们成交的金额都给汇报了。我本以为这两个警察定会声色俱厉地将我们训斥一通，谁知，surprisingly，他们却十分和蔼可亲。他们先问我们有没有留 purse 在车内，并建议我们把值钱的东西拿出来。然后又说我们不应该相信这种私人修车的，body shop 虽然贵，然而质量可以保证云云。其中一个警察还问我们看不看LAPD节目，说不久前他们曾遇到过一个类似的 case ， 其中那个修车的是个骗子等等。

怎么说呢，我当时真的是“心有戚戚焉”。真没想到，貌似五大三粗的警察还会这般细心体贴地关心人。就在开车离去前一刻，他俩还在絮絮叨叨地一遍遍提醒我们要事事小心，要我们一有什么异常情况马上报警等等，让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一种被保护的安全感。现在才明白为何我的泰国同事随我回北京开会因为满大街见不到一个警察而大嚷“不安全”，原来那在LA时刻可见的警车还真能给人们带来心理上的安全感哪。

(2)

第二次是在一个下坡的弯道上。因为觉得热，我低头去开空调，刚拨弄两下，我突然感到一阵猛烈的震动。慌忙抬起头，才发现车已驶上 curb，正撞在路旁横着的一根水泥柱上。我急忙煞车，然而车已失控。也不知道接下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记得我整个人随着车一会儿跌向左边，一会儿跌向右边。后来我想要不是我那天系了安全带，没准小命就不保了--后怕啊。

车最终停了下来，出乎意料地，我马上非常镇定地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跳了出来。车头撞毁了，engine 冒着烟，低下还有一小簇火苗在燃烧。会不会爆炸啊？--一转到这个念头，我的脑海中立马浮现出影片中浓烟滚滚，火光四射的爆炸场面。我浑身一哆嗦，撒腿往对面的人行道跑去。这时对面已有人停车报警，我象发现救命稻草一样向他奔去。跑着跑着，糟糕，我的书包还拉在车里！不行，我得把它拿出来。于是我又转身向车跑去，急得那人在我身后大叫大嚷--我想他肯定认为我被撞昏头了！我抓了书包，正待离去，转头看见 engine 还开动着，于是又不慌不忙地把它关了，还顺手把钥匙拔了出来。-- 现在想来，我真是对自己佩服得五体投地。难得危难之中我能如此镇定自若，若身手再敏捷一些，我大概够得上 bond girl 候选了-- 哈哈。

不一会儿，一个警察骑着摩托车呼啸而来。紧接着三四辆警车闪着灯鸣着笛也相继而至。警察们一跳下车马上分头执行任务，有的拿灭火器灭火，有的检查车子，还有的勘察被撞的路面，然而几乎每个人都不忘前来问我一句“Are you fine?”。我一遍遍地说我很好，只是膝盖有点痛 -- 撞的。有几个警察还特善解人意，勘察完毕后还跑来安慰我说只要我没事就好。“It's really a miracle!”，他们指指被撞趴下的车，又指指安然无恙的我，做着“unbelievable”的表情 -- 我几乎被逗笑！而且根据左侧车窗和车身上的擦痕，他们还推测我的车在跌下弯道时曾经被180度翻转过，不过当他们向我求证时，我只是一味地摇头。我真的是什么都不记得了，除了我在车里张着双臂东倒西歪的情形。

大约10分钟后，两辆救火车在凄厉的呼啸声中驶来。不过事实上那一小簇火苗早已被扑灭，所以那些全副武装的 firefighters 只是在现场转悠了一会儿。几个 firefighters 也关心地跑来问候我，然而当看到我浑身上下汗毛都不少一根时，几乎人人都落出了诧异的表情 -- 所以几乎人人都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好几遍！

大约20分钟后，现场清理完毕，眼见人人上车离去，我急了。难道就这样把我抛在路边不管？我跑去拦住一个正待上车的警察，他冲我鼓励地笑笑，拍拍我的肩，“不要怕，小姑娘，我们已经通知拖车公司了。你在这儿等着，他们马上就到 -- 下次开车小心点。take care ”。

就这样，短短半小时内，我上演了一幕惊心动魄的“撞车历险记”。从撞车到逃命到警车救火车的到来再到所有人的离去，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一切却又显得那么的不真实，仿佛只是我做了一个梦或看了一场“action movie”一样。不过之后每当我回想起这段撞车经历时，令我吃惊的是，浮现在我脑海中的却并非是那些可怕的翻车场景，而是警察和 firefighters 们关切的面容和鼓励的微笑。也许只有当你亲身经历过，你才能明白一个微笑，一句问候，或是一个关切的眼神对于一个正处于困境的人来讲意味着什么。对我而言，它给了我莫大的心理上的安慰和精神上的支持，让一个刚刚闯了祸的女孩在一个陌生的国度亦体味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关心和友爱。这一段经历，我将铭记终身。

后记：我们家的 Toyota Corolla 在经历了这次两次车祸后终于寿终正寝，享年12岁。

07/07/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