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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山猎火 第一章 灞桥风雪 2

(2014-09-23 00:13:09) 下一个

董豹一听愣住了。他原以为借长公主之势,此琴等同囊中之物。没想到这父女还如此硬气,弄得自己灰头土脸。他转身看了自己的随行们一眼,看到那个矮胖子凝神端坐,蓄势待发的样子,心里又有了底气。他转过头厉声说道:少来放屁,此琴就是馆陶长公主私有之物,被人偷去后流落民间,莫不是你偷的?从实招来!

 

二掌柜并不回答他的话,转身说道:贞儿,把琴抱出来,给在座的各位大爷看看,咱爷俩不能让人给黑了!贞儿十分听话,她抹去眼泪,走到琴台前抱起古琴,四下一看,稍微犹豫了一下,径直朝向中年人这一桌走来。她把琴头放在灯前,光亮中分明几行宫体小篆:开直道兮上郡,筑长城兮九原。抚琴知意,如在朕侧。三十三年御赐大将军蒙恬,丞相李斯书。

 

中年人通晓历史,一看之下心里不免大吃一惊,此非俗物,怎么流落在灞河边上一个人马纷杂的客栈里?少年见小女孩眼中犹带泪光,心下不忍,从怀中拿出一方手帕帮她擦了擦泪,顺便塞入了她的手里,低声说道:小妹妹,不要怕!小女孩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用力点了点头,她朝其他桌走去,一一展示给众人后放回了琴台上。

 

董豹心下十分焦躁,他本来就是打算豪取,此时再也按耐不住,眼中凶光毕露,一步步逼上前去。二掌柜丝毫不怕,看着董豹缓缓说道:董大人既是中官,此番出京可有长公主谕令和少府关防?既是中官,又是长公主家的掌事,何以作羽林健儿服色?董大人啊,馆陶大长公主为人慈悲,宅心仁厚,保不准有人冒充她老人家门下出外惹是生非,大人您说是不是?

 

董豹听他这一席话,浑身打了好几个冷战。他确实是个阉人,但是平生最耻于此,但凡离开长公主府上时一直以常服示人。此番出京精心挑选了一套羽林衣冠,没想到在这里被人识破。他出京办的是长公主家事,谕令倒是有的,但是他一贯自大,根本没把少府放到眼里,哪里会去讨什么关防?但是这罪如果深究下来可不小,想到此处,他已是几身冷汗,心里杀机顿起,如果宰了面前这个瘸子,回去以冲撞长公主驾前为由先斩后奏不是说不过去,另外也给这些客商们点颜色瞧瞧,只要此琴能带回去,一切都好料理。

 

想到此处,他一脸狞笑走上前去,对着二掌柜脸上就是一拳。二掌柜本来就毫无还手之力,这一拳甚重,打得他仰头直摔了下去,跌在地上爬不起来。董豹走上前去,对着地下的二掌柜猛力踹去,小女孩和狗儿见状后大叫着冲了过来,小女孩死死抱住董豹的腿,张口便咬了下去,狗儿抱住另一条腿不放,一面用拳猛击董豹肚子。董豹吃疼,一拳打在狗儿的太阳穴上,狗儿直觉天旋地转,不由得放松了手。小女孩却死死咬住董豹大腿不放,董豹怎么也甩不开,顿时杀机四起,他一拳打在小女孩脑门上,将她打晕死过去,随机抽出腰中短刀,便向小女孩刺去。

 

眼见刀尖已近小女孩颈中,有人已经禁不住惊呼起来,恰在这电光石火间,董豹觉得手中一震,短刀已经不见了踪影,一个黑影从侧面闪来,下巴上感觉一麻,仰天就要摔倒,又觉得身后一股柔和的力量扶住了他,耳边只听得叮当几声轻响,立刻又安静了下来。他一阵恍惚后定睛一看,眼前一丈开外立着一个黑影,向左看去,跟随自己的矮胖子右手搭在自己背上,左手持短剑立在胸前采用守势,矮胖子面前三尺开外一个少年翩然而立,右手持剑斜指向自己,左臂已经受了伤,鲜血已经浸出棉袍,血迹不断扩大,但他仍傲然挺立,丝毫不为伤势所动。少年后方又一个黑衣人引弓作势,弦如满月,箭头正对着自己。董豹见势不利,不由地慌张起来,大声叫道:雷先生救我,雷先生救我!一边大叫一边作势藏到了矮胖子身后瑟瑟发抖,只漏出一张脸哆哆嗦嗦地四下张望。

 

仍旧坐在桌子后面的中年人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就在董豹行凶的刹那,少年像箭一般射出,手中长剑出鞘,直直刺向董豹手腕。但与此同时,董豹座上的矮胖子也突然起身,像弹珠一般弹了出来,后发却先至,手中短剑寒光一闪,先是劈开了少年手中长剑,让其失了准头,第二剑更是迅捷,在少年左臂上轻轻一刺迅即收回。但是让他和众人都没想到的是,就在少年和矮胖子交手的同时,左前方桌上原先背朝他的一个黑衣人长身而起,引弓将董豹手中短刀射落,另一个较瘦弱的黑衣人冲向前去抱起小女孩,又抄起琴台上的古琴,转身退后几步站定。所有这一切发生得极其突然,许多人尚未回过神来,待众人看清这边小女孩已经脱险,少年和两个黑衣人已成三对一的局面,忍不住有人鼓掌大声欢呼叫好。只有中年人看得清楚,那个矮胖子身怀绝技,对面三人加起来未必是他对手。又听董豹称他为雷先生,不禁心中一动,心下已经有了计较。

 

董豹缓过神来,一开始看到眼前情势不利,再看到少年已经受伤,又看到身边的随从纷纷抽出兵刃呼喝着排开阵势,心里顿时有了底气。他声嘶力竭对着面前的黑衣人大声喊道:赶紧把这贱丫头和琴交出来,本大人饶你们不死,否则我一把火烧了这黑店,让你们全都葬身于此!众人听他这么喊叫,顿生同仇敌忾之意,各自握紧身边防身兵刃,以防不测,更有人时刻准备加入少年和黑衣人这一边跟董豹一伙拼了。

 

董豹面前的黑衣人听董豹这么大叫大喊,厉声说道:你,不要脸的,欺负人家,不得好死!语调抑扬顿挫,非但不是中原口音,竟然是个女子。她把还在昏迷的小女孩放在身后琴台上,将琴放在她身边,随后从靴中抽出一把短剑,剑身寒芒流动,直直对着董豹。

 

董豹这才看清楚对面的人,她身形婀娜,颀长挺拔,虽然用黑巾蒙面包头,一缕金发还是从脸侧露了出来,额上肌肤雪白,一双碧蓝的眸子里杀气腾腾,不由地让董豹打了个寒战。这京辅要地怎么冒出来个胡人?再看另外一个黑衣人,也是碧眼高额,虽然头发被包了个严严实实看不出来颜色,但也确定是胡人无疑。若是胡商,自然不会如此鬼鬼祟祟打扮,莫非是胡人斥候来长安刺探?想到这里,他胆气陡然壮了起来,大声叫道:这两个胡人保不准是匈奴探子,给我拿下再审!

 

就在此时,一直坐在桌前的黑衣人长身而起。他身形魁梧,走到引弓的黑衣人身边说道:甘父,把箭放下!甘父虽不情愿,嘟囔了几句还是松开了弓弦。黑衣人又走到女子身边,柔声道:月娘,收起剑来。

 

月娘扔下短剑,扑到他怀里哭了起来,用不甚流利的汉语说道:相公,我们......在草原上......骑马放羊......有什么不好?我们......还回去好不好?我跟爹爹说......再也不打仗了......

 

黑衣汉子眼眶一红,在她背上轻轻拍了几下,把她从怀里推开,走向董豹面前,抱拳行礼道:董大人,在下张骞,这是我的内人月娘,这一位,他手指甘父说道,是奉当今天子诏书,跟我一同出使西域的甘父,我们在外十三年,今日终于能回到长安,向皇上复命。我等并非匈奴探子,他看了一眼仍然躺在地上的二掌柜和昏死过去的小女孩,继续说道:这店家是本分经营,肯定不敢私藏长公主府上的东西,那琴必有故事,能否容二掌柜说清来龙去脉?

 

张骞这几句话出来,不仅店中诸人都吃了一惊,中年人也直觉身上热血沸腾。十几年前张骞已经奉旨出京,那时还是一个翩翩公子,今天见到却是须发花白,满脸沧桑。出使之初,每隔月余皇帝都会问询有无张骞的消息,至今十余年,问的是越来越少,属下众臣都劝皇帝张骞已不在人世,但是皇帝始终不信。今天他终于回来了,还带回一个胡人妻子,这当中有多少曲折?

 

  正感慨中又听到董豹阴阳怪气地说道:你说是郎中张大人,可有印信凭证?天子给你的诏书和封印何在?张骞回复道:董大人,我在外多年,死里逃生几次,信物早已不存,唯有这汉节不敢遗失。他说到这里,已是满脸泪水,双手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双手呈在董豹面前。董豹定睛一看,是半截已褪色的牦牛尾巴,约莫两尺长,光秃秃的连毛都剩下不到一半,他自是不信这就是张骞所持汉节,抓过来看了一眼,鼻中闻到一股腥膻的气息,心里一阵恶心,当下扔在张骞脚边,转身对身边侍从大声喝道:此人假冒汉使,包庇奸细,给我拿下了!

 

  这变故突如其来,众人原本以为此场风波就此平息,不想董豹更变本加厉欲对朝廷命官无礼。张骞见董豹欺人至甚,忍不住怒火万丈,从地下捡起汉节放入怀中,高声对店内众人说道:此节乃吾大汉天子御赐,被此阉人侮辱至此,吾等不能再忍,万一吾等有何闪失,还请在座各位给个人证,我张骞心系汉室,岂敢有二心?随即抽出腰中佩刀,一刀劈翻冲上近前的一个侍从,大声对甘父说道:射贼,留他性命!

 

  只听弓弦响处,一箭如流星般射向董豹右肩,眼见箭头及身,一把短剑斜斜刺来,正中箭镞,火星四射,箭失了准头,射入边上柱中,箭头穿柱而过,箭羽没入柱中,兀自不停颤动。

 

  出手的人正是雷先生。第一箭被格开后,甘父暗暗心惊,迅即连珠射出两箭,一箭射向董豹右腿,另一箭却射向雷先生面门。雷先生丝毫不惧,迎着箭朝右前方踏出一步,射向他的箭登时落空飞向身后墙壁,右手轻扬,用剑格开射向董豹的箭。他已经对局势了然于胸,必须先将甘父制住,其他的人以他的武功逐一对付不在话下。甘父眼疾手快,毫不迟疑又是连珠两箭流星赶月般向他射来,同时立在侧面的少年也一声低喝,长剑向他肋下刺来。

 

  眼见雷先生躲无可躲,否则董豹就会被箭穿胸而过,他暴喝一声,左手凌空捉住第一箭,迅即划向左下方,箭头与少年长剑相激,火花四溅,少年的剑立时偏了出去,同时右手短剑挥出,将第二箭击飞,脚下丝毫不停,三步已窜至甘父眼下。甘父直觉眼前白光一闪,手中长弓已断为两节,随即胸口被重击一下,整个人身躯向后飞出,把身后桌椅砸的七零八落。雷先生旋即转身,身后张骞和少年的短刀和长剑已经追来,他将手中短剑竖起,朝前挥了个半圆,只听兵刃相激叮当几声,张骞和少年同时向后退去,看着手中只剩半截的兵刃又惊又怒。雷先生随即稳住了门户,短剑一挥,顶住了甘父的咽喉。少年和张骞一时迟疑,举起兵器护住身前,死死盯住雷先生,唯恐这一剑刺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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