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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恨恢恢,21,22作品奖

(2013-04-03 03:41:06) 下一个

2021年作品奖

8/12票、诗三首

我们对黄昏无能为力   /老猫

亲爱的。日头

在市集的另一边重重坠下去了。

那些人世间光明的交易已经结束,

那些善良的屠刀,被洗得干干净净,

高悬于案板之上。那些牲畜的灵魂,

洁净到足以安息。

我们得以甩着油腻的双手,享受

这黄昏的静谧。

你看,鸟群一次又一次地

投入远处的树林。

落叶一遍又一遍地,

书写每一棵树木的传记。

在这里,仅仅需要结绳记事

就可以记录人类的苦难史。

你看,那些屠夫们,

并不需要有丝毫的愧疚之心。

他们满手鲜血,但并不妨碍,

他们抚摸妻儿,并不妨碍,

他们含泪把死去的父母,

深深埋入黑土地。

 

亲爱的。

日头在市集另一边的树林上,

重重坠下去了。没有人发现它,

熄灭于草丛里的,一枚浆果。

 

我唱着歌走了很远。妈妈

街角拐角处,烂尾楼的屋顶,

春天意外开始了。那是因为去年

积存的几滴鸟粪,暗藏着草籽。我

歌唱这样的荒芜,母亲。

我要顺大街向东走,寻找它的源头。

在那里汹涌是一种亵渎,微笑约等于

救赎。在那里,慈悲是脸上布满尘埃的

某个路人,嘴边漫不经心呼出的一个词

 

那里,草原是等待牛群、羊群打磨的

寂静的玻璃。湖面没有被阳光穿透前,

是一层薄薄的纸。一匹黑马

在湖面上的倒影,是一匹白马。

那里,向低处呼喊,聊胜于无

羊鞭高举时,刚好触及神的手心

我歌唱这样的粗砺,母亲。

 

G大调

时隔多年,摘星人还没有换掉

建筑工人的身份。盛夏凌晨,有人

看到他挂在市政大厅顶楼的一颗星星,

从窗玻璃经年的积尘中,缓缓升了起来。

 

我经常忽略掉这样的一些事实。

比如:楼下面包店的老板是钢琴师,

他每天用粗壮的手指,奏响一架

面包做的钢琴。他也用这双手揉那些

象女人一样的白面团;他也曾在揉捏过

那些白面团一样的女人之后,喘着气说:

你是多么精准的一架钢琴呀。

 

门口的一棵木棉树,是钢琴师的情人。

每到四月,树上便挂满了丰腴的乳-房,

它们肌肤胀得通红。一半因为幸福,

一半因为羞愧。

我要在五月,于它们落尽之时——

下楼去,离开这座闲置多年的村庄。

跟独自忧伤的钢琴师说:给我切

一磅“祖国的饥饿”。

 

7票、在博鳌,初识或者故交(组诗)/党水北

我们都是好运气的人

在博鳌

椰子会击中好运气的人

 

开会和吃饭之余

我总往海边跑,那里

有成片的椰子林

椰子树,都抱着大大小小的绿绣球

 

海那么近

有时会让你忽视了它的辽阔

我们手捧椰果

摇一摇,以为拥有了海

 

博鳌,海岛森林海景酒店

意料之外的事件,总会在意料之中发生

 

像此刻,我住进了

博鳌海岛森林海景酒店519房间

两个小时之后

来自贵州的诗人三泉

和我隔着小小的圆桌,交换

来自不同城市,不同品牌的香烟

把一杯残茶

喝出了咖啡的味道

 

像我在酒店的大厅里

一眼就认出了石棉,如同

隔着大厅玻璃,从树木凌乱的院落

一眼就分辨出了椰子

 

像二十七日凌晨

我突然间披衣而起,右拐

再右拐,就看到了久违的大海

独自一个人

吹着海风,享受着

无与伦比的孤独和苍凉

 

黑礁石

在燕子洞,黑礁石是唯一的异族

整座海都在狂欢。呼啸

和尖叫一浪推高一浪

 

“自然而然是最好的状态。”

这不像一个黑色的宣言。写诗的人

白天尚可自然

某个清冷的夜晚,总会

非自然打开,独自挑战黑暗

 

像黑礁石

一定有一座火山,长期禁锢在体内

或者一道闪电,熄灭

在自己的深渊

海水尚未找到临界点

无力将它激活

 

又见到韩庆成

还是老样子,与一年前一样瘦

与他众多身份极不相称

 

作为总编辑

他自己说:“其实就是个管理员。”

作为秘书长,周焱说

——他的“秘书长”没有“长”

“管理”着那么多诗人,给中国诗歌当秘书

不瘦,才是极不正常的事情

 

天下诗人都那么瘦

他们都喜欢选择,某个清冷的夜晚

倾诉或呐喊

作为诗人的韩庆成

自告奋勇站出来,记录和保管

这样庞大的工程,瘦一点

更让人放心

 

徐敬亚是好玩的人

微积分和分子式玩通透了

就玩文字吧

文字听命于虔诚的人

善玩者

一个个灰头土脸的

土豆,能玩出它体内的核裂变

 

拍照的时候,他也是好玩的人

配合着每一个有求的人

包括

车延高的小外孙女

用从丹田升起的笑容,和

一个胜利者的手势

 

讲出一些毫无意义,又

意义非凡的话

像一位高僧,又像

一位坐堂先生

顿悟者自然心地澄明,求方的人

多能寻得一味解药

 

“好玩和不好玩的人”

他捧出大海,众生无一漏网

 

7票、诗三首   /壬阁

高速行车随想

一座山跟着我奔跑

山的脊梁,也跟着奔跑

我们无法走散

 

峰峦,大海里长出的硬骨头

聚集所有的浪

跟随我的半生,起伏,跌宕

 

在一座山的命里

寻找天然属性,多么熟稔

向阳的树,散漫的花

 

连深藏树木间的荆棘

都那么硬气,刺醒我

最血脉偾张的记忆

 

余响

蛙鸣四起,响声随距离变淡

多像漫长的岁月里,相继离去的人

他们的音容在人世间洗白

每到深夜,又从窗外的各个角落涌来

 

这些响声中,我辨认出父亲粗重的喘息

以及心跳监测仪尖锐而机械的鸣叫

和那夜的蛙鸣,从病房一起回到我的窗前

像沉重的雾,蒙住玻璃

 

这些响声,已无法阻止它的发生

任其在耳边回旋,让我们安心入睡

让心腹变成田野,以容纳更密集的蛙鸣

理解它们更广阔的悲伤

 

晴朗的清明

清明日,好的不仅是天气

还晴朗了老父亲树洞般眼神

掏空了欲望的他

却在这一天,有了某种执着

在祖母坟头,喃喃自语

专注地烧着纸钱

火盆的光,点燃了两朵火

从他眼里,蔓延成周身的灵光

与清晨洒下的霞晖相接

生命舞台,忽而洞开

祖母以及更多祖辈的影子

在追光中浮动,重叠,又泯灭

四周的事物随后明亮起来

松针凝吐露珠,响铃草繁茂

衍过另一座山头

 

4票、诗三首   /王之峰

光挤在硐口

如果没有电灯

井下的兄弟

不动,或者原地打转

我在心里点着烟

用眼睛摸索深处的方向

来时的路,还有春天的感想

外面,已经阳光响亮

挤在硐口

呼吸越来越宽敞

 

透水

隔壁

那被水撑死的兄弟

把鼓鼓囊囊的肚皮

留给尘土飞扬的人世

一连串的气泡

用肺掀起来的巨浪

身后竟是洗不掉的情长

天上出彩虹

大河有倒影

夕阳

被路过的人群趟红

水,这一次的水

安静下来的水用眼泪偿命

 

为一朵花释放压力

深夜。月光把酒泼下来

大地沉醉,万物的睡姿各不相同

无眠,对着一朵花发呆

墙,背对着月光

影子落在花的身上

压迫的力量,造成

花从暗中,向地面倾斜

香气越来越稀薄了

似乎整个宇宙的力量

都被这朵花支撑

花在月光下的正中央

兴奋起来了

向着漂泊的月亮

 

4票、诗三首   /王贵明

一只老座钟

迁至新居后,老座钟

依然摆放在显眼的位置

 

稍有空闲,年迈的父亲

就在它那早已松动的发条上

反复地擦拭,上油

 

父亲常说:别看它不再打点儿

我也能知道是什么时辰

他专注的眼里

似有钟声,经久不息

 

狗尾巴草

去普提寺的道

有很多狗尾巴草,匍匐在路旁

被人踩

 

参拜完高踞莲座的菩萨

起身之际,我窥见

神案上,也有几株狗尾巴草

倚身菩萨一侧

 

老木匠

把一节节木头

安放妥贴,是祖父

最大的愿望

为此,他一直在努力剔除

多余的部分

 

老屋里仍堆放着一堆

剩下的木头

祖父把他未竟之事

木头一般孤独的生平

留给了我的父亲

 

4票、寻找附近的人(组诗)   /逸鸥

点到为止

好几天

没有点赞了

打开朋友圈

伸出一指禅

从上到下

依次点

点到酣畅处

点掉了一个

几天前的旧赞

赶紧

又点一下

把赞

补上

 

一个死人被踢了

有人在单位微信群

说群里那个人

昨天晚上

死了。因为绝症

并保证消息

千真万确

这么年轻,唉

这么好的一个人,唉

愿他一路走好

愿天堂没有病痛

……

大家在群里

一片唏嘘

其中有一个人

把这个消息

艾特给了群主

没过多久

那个死去的人

就被踢出去了

 

爸爸

禾坪上,苦楝树下

四个留守儿童玩过家家

妈妈给年纪最大的女孩当

爸爸给唯一的男孩当

他们刚刚商量好

那个蹒跚学步的小女孩

就扑了上去

紧紧抱着男孩的腰

喊了一声:爸爸

 

附近的人

外面下着雨

我躺在病床上

打开微信

寻找附近的人

发现五百米内

有很多人的所在地

标注着

北京

河北

河南

湖北

广东

香港

澳门

还有几个

标注的是外文

我所在的城市

是湖南的一个小县

我住的医院附近

有一条京珠高速公路

我觉得这些人

都是风雨兼程

从五湖四海

世界各地

赶来

看望我的

 

喊错名字

我们这

一直把杜鹃

喊喇叭花

直到今天中午

才被诗友告知

喇叭花是牵牛花

想起我的祖祖辈辈

把一朵花

喊错这么多年

我就感到好笑

可是转念一想

这有什么关系呢

一个名字而已

只要他们高兴

也可以把杜鹃

喊铜锣花

或者别的什么花

想着想着

我就想起那年冬天

外婆临终前

躺在床上

眼睛半闭

拉着我的手

喊着

弟弟的名字

 

4票、诗三首   /老陈醋

大堤的侧面是坡形的

草也长成了坡形

 

一群羊走过来

走成了一片坡形的白云

咀嚼声顺坡而下

流淌到下面的河里

 

牧羊人站在大堤上

一棵老槐

为他披上一片绿荫

他的目光是坡形的

顺着青草,走到那片云

走到那条河

 

上次的那一场洪水

好像越走越远了

 

镜头

我用一个镜头

装下了河流,天空,芦苇

准确说,是装下了它们

一部分

 

我看到,河流里的那朵浪花

始终保持着奔跑的姿势

天空,被照片边框卡住的

那半片白云,它一直在努力

不知道是想挤进来,还是

想挤出去

芦苇摇曳,以倔犟的长势

对着天空触摸

再触摸

 

哦,只有那个小黑点

一动不动,终于想起来了

是那个垂钓者

他一动不动,在那里

已经等待了上千年

 

白事

小村不大,每年

都会办几次,一次

送一个人

 

哀乐低沉,也能覆盖全村

会有人问,谁家的事

是谁,村商店

有已叠好的黄表纸和锡箔

送去一份情谊

 

棺木原先是薄薄的桐木

现在是厚厚的松木,或者黄花梨

原先棺材是用人抬的

十几个小伙子轮流替换

现在是特制的车,机械臂

缓缓伸出,就把人间的重

轻轻托起

 

负责礼桌的是

我上小学的几个老师,一丝不苟

记着谁家的纸,谁家的供,谁家的礼金

都是义务的

原先负责礼桌的是另外几个人

教过私塾,中过秀才

后来,他们陆续成了村里的白事

 

4票、诗三首   /天河水

履历表

一棵老树的孤单是绿色的

唯春天可解

执手三月,相看一页地方志

桃花,粉色,蔷薇科出身

与父亲比邻而居

浅草之上,落红点点

从枝头开到地上的桃花

替他将这土地又爱了一遍

 

多少年俯身为牛

一锄一镰,开垦生活

伺奉蔬菜和粮食

种子播下去,儿女长出来

没有比这更上心的事了——

除草捉虫,放蚯蚓一条生路

给口渴的庄稼喂养干净的水源

 

热爱土地的人

终于把自己种进泥土

碑文长出来,族谱长出来

而我也有了根

 

洗衣人生

我用四十八度的水洗泡衣服

它明显高于我的体温

一些想象开始溶解,撇开理想

只与现实发生关联

在衣襟的正面辨认每个污渍的开始

这一处血迹是菜刀不小心伤了手指

油垢显然来自饭菜的恩赐

落笔袖口的墨痕是偶尔的文字矫情

烟火味最先被嗅觉界定

重点在于衣领的大力搓洗

褪色一再跟进,表示价值的折旧

可以指向衣物,或者针对感情

日子在洗洗涮涮中泛白

青春变得模糊不清

有没有夏天已不再讨论

拉一根绳子系住白天黑夜

一段晾晒的过程

我也把它叫作人生

 

薄荷茶

至于整棵植物

它是断章一样的存在

被肢解,被收割,被一双手删除鼻息

分离的个体,奔赴水的道场

于残缺中析出完整的香气

 

薄荷茶时间,表针克制

滴答滴答,走它执着的绿

影子过来也不停歇

至于全部的生活

它只是一小块阴影面积

杯具洗过了。水,透明

至于一览无余的我,沸腾已过

正是不烫手的年纪
 

#

一只天牛
天空坍塌
两瓣飞翔惨裂在夏日黄昏
面对突如其来的现场
孩子们看见死亡而尖声大叫
我不过是瞅了一眼,拍下照片
见证一个卑微的生命结局
它是幸运的,它可以回归泥土
不像我们终将被煅烧
被回归虚无

蚯蚓辞
我行走在坚硬的砖石路上
时不时,看见蚯蚓
从砖缝里探出脑袋
或者干脆全身而出
见了光的,结局大多悲惨
要么被太阳晒成木乃伊
要么成为会歌唱的鸟儿口中美食
要么,粉身碎骨于行人脚下或车轮滚滚
它们拥有土地
并且擅长遁地之术
却不谙世事,而以柔弱身前仆后继
令我羡慕,也为之悲哀

盘中鱼
就算成为盘中美食
骨子里,做为一条鱼
也不会放弃成龙的梦想
生死一跃
依旧没有对准龙门
好吧,就让飞翔定格
饮下蜜汁
如果有来生
转世,做一只鸟

#

落叶的回声
一片落叶有一片落叶的回声
落进日子里
就是日子流逝的回声

响一下
我的肌肉就缩一下
从激越到清铃到悄无声息
岁月就走过了春夏

霜还没来
回声已轻盈走远
我竖起耳朵
几片叶子飘飘然落下

村庄越来越瘦
屋顶隐在深秋里
炊烟没扶住升起的乡愁
一片黄叶飘着
落在漆黑的瓦面上 

童年放牧的老牛
唉唉声叫响黄昏
斜进斑驳巷道
拐角处影子拉得细长

慢慢消失的还有犬吠
星星一来
所有事物躺进夜里
风吹得越来越尖


天空一远再远
像我当初离开父亲的视线
没牵住春天的美好

那些叫响故乡的青蛙
无法隐藏在枯败的荷叶下
收走了生命的馨香

我回过神
父亲的背落进的目光
一弯再弯
向着他曾经耕种的土地倾斜

 

2022年作品奖

12/15票、诗三首   /长河一叶舟

栅栏之外

钟声越过栅栏,黄昏的瘦骨

正虔诚跪拜

 

佛祖、菩萨、罗汉、金刚

它们自带光芒,不露声色

 

唯有那棵戒备森严的古柏,在一阵风里

先是颤动,后是摇头

 

出了寺门,你终于看见

山脚下,落日也是一片儿发黄的树叶

 

火焰

我不知道,雪隐藏了什么,沉默的花苞

正在枝头点亮自己

这里是不是有着不为人知的前尘往事

我们隔河相望,有没有一个念头像冰山融化

有没有一种爱,像夕阳

在清浅的河湾找到它的落脚点

梅花悄然打开情感的集装箱

篝火是地上的星星

一块木头噼啪作响,它在燃烧,也在告别

天亮时分,星星熄了灯盏,有人在岁月里回首

偌大的天空,总有半块儿月亮还未燃尽

 

蘑菇颂

在雁鸣湖镇,一顶蘑菇可以庇护一土蚂蚁

一个女人,可以拉扯一堆孩子

 

用雨水洗亮的六月,成群的

蘑菇,撑开集体的伞

 

半步以外,你是未打开的那朵

身体里灌满月光

 

多少次,伞下听雨,也听脚步声

生命之轻有十里长堤的沉默

 

连阴雨的夏天,湖畔的老柳树与你不同

它举着伞,一生学做一个女人

 

11票、诗三首   /予衣

每个人都是光阴的拉链

 

每个人都是一道伤口

贴在岁月的墙角

 

拉上,黑夜替我们锁住秘密

滑下,白天为我们描摹风景

 

撕裂又缝合,缝合又撕裂

我们用忍术

在虚构的舞台上表演极限

 

时间是唯一的赢家

零存整取,日复一日盘剥

亏损的未来

 

亲近一朵雪花

来自异域的花朵

身体里藏着诡异和诱惑

“我的身世冰冷

需要一团盛开的火焰”

 

命运的掌心摊开

我们如此近,又那么远

怎么也抓不住。甚至来不及用力

奔涌的河流便淹没了

浅浅的峡谷,淹没了

天地,隔世的白

 

爬山虎

从墙角抽出骨节

从骨节里抽出云彩和波浪

 

在绝境中奔跑,日复一日练习

攀爬,倒立。锻造铁石之躯

 

是一面墙,一棵树

也是一片森林

 

蛇,或者钉子

站起来,都是辽阔的天空

 

11票、诗三首 /熊林清

敌手

行走在暗夜里,我已习惯了握紧拳头

可这么多年,并没有遇上

一件值得我出手的事物

 

遇上的都在沉睡,甚至那条河流

也荡漾着鼾声,我庆幸

我弄出的响动刚好够惊醒自己

 

如果我也睡去,摊开自己的掌心

世界是否又少了一个敌人

 

敲打

谁在空旷的野外敲打着铁皮

声音被风吹得又干又硬

仿佛每敲一下,空气就碎裂一块

 

尤其在这凝固成一团的夜里

每敲一声,身子就不由自主的一紧

仿佛下一次,就将敲在自己的脊梁骨上

 

仿佛旷野的心跳:单调,但有力

仿佛可以穿透这包裹着大地的黑夜

没有人知道这声音会消失在什么尽头

 

这个滴水成冰的夜晚,他只是一个人

在原野上敲打。他内心的铁

是否已被敲得锃亮,已开始发烫?

 

落日大道

那么多的地方都可以被命名为朝阳

而他只能接受落日的诅咒

 

尽管每天清晨都有太阳,带着露珠

从隔离带的花木间升起

 

尽管坦荡,敞亮,剑指远方

让每一个浑圆的车轮都豪情万丈

 

尽管有同样多的脚步匆匆而来

汇入城市的心脏和主脑

 

但它只能徒劳地支撑着每一个纵横的车轮

每一个践踏的脚掌,不让他们沦陷

 

不让刻入自己骨髓的名字,成为

被一次次应验的谶语

 

10票、诗三首   /韩惊鸣

父亲和鸟

一只鸟飞进院子

父亲好像没有看见

 

两只鸟飞进院子

父亲静听啾啾的鸣叫

 

三只鸟飞进院子

父亲抓一把谷子撒在地上

 

一群鸟飞进院子

父亲挥着扫帚把它们驱赶

 

沿河而行

我们村前有一条小峪河

小峪河流入浑河

浑河流入桑干河

桑干河流入永定河

永定河流入海河

小时候我曾经沿着河岸往下走

走到浑河就停止了脚步

成年后我在大同看过桑干河

在北京看过永定河

在天津看过海河

于是我和人吹嘘自己很了解这条河

今年我从桑干河步行走到永定河

才明白半生岁月

只注意到几个城市的所在

而忽略了村寨、河汊、峡谷和盐碱地

河流的这些最广阔而深刻的部分

 

大风辞

大风刮过来的时候

什么也不能阻挡

窗户算什么,墙算什么

一排一排的树又算得了什么

它把树叶举起又摔下来

成为尘土

把河水举起又摔下来

成为雨滴

把我高高举起,狠狠地摔在他乡

成为永远漂泊的野魂

 

8票、诗三首 /步云

黎明前的鸟鸣

早醒是个并不好的习惯

常常会把自己置身一种孤独

万物寂静如此,甚至

身边轻微的鼾声

此时,仿佛独自一人踏入一片

人类从未到达过的陌生境地

一切都像是未知之谜,黑暗中

偶然传来的鸟鸣,才会使自己清醒

原来在这夜里发生过很多事情

人口贩卖,骗局设计,谎言画饼……

一群一群的人

在他们各自的城堡筑梦

而这鸟鸣,多像顿巴斯的枪声

即使所有人都在沉睡

都还,没有听见

这种声音

 

啄木鸟

夜空寂静,不停传来

一只鸟啄木的声音,笃

笃笃,笃笃笃

城市虚空,失眠的人捂紧胸口

这多像一个人最后的心跳

腐朽的街道,横亘在每一个人

梦中,在鄂托克西街他们

鼾声如雷,哦,不要吵醒他们

我轻轻掖了掖被角

像在掩盖露出倪端的真相

月光之下

一切如初

仿佛,那只鸟是我凭空想象

 

麻雀

这片林子,我只听到过

一群麻雀的叫声

 

风大的时候麻雀是安静的

它们非常努力地把自己隐藏起来

 

每片树叶后

都躲着一只安静的麻雀

 

天,开始黑下来的时候

林子依旧是安静的,麻雀也是安静的

 

当更大的风吹来的时候

它们就冲出林子,虽然天已完全黑透

 

我仍然看见一团巨大的黑影

朝黑的更深处,飞去

 

7票、诗三首   /杨吉军

船钉

全部的记忆里只有火

一丁点的铁

 

为船主心

现在我在水中生活

 

我喜欢这隔世的寂寞

而海浪一刻不停地拍打我

 

看似庞大的船队荒凉而单薄

我咬紧

 

木头烂了,也不一定找得到

我扎深

 

不被拔出就是最深刻,这生活

我撑住

 

老船木

本来就是好木头

又在风口浪尖上变老

 

说是用它做的茶台防裂也防潮

想想也是

 

要是裂开一条缝,会漂泊这世界

它骨缝里忍着的惊涛

 

要是能侵入,那得是什么样的潮

它上百年海水的浸泡

 

现在它安静。一截叫不醒的

另一个时代的,沉沉的梦

 

现在我把它劈开

把那些沉默的铁钉找出来

 

冬天的麦子地

泥土比想象的要松软

麦苗比想象的要绿,绿的发黑

 

我童年割过麦子的一个地方

为数不多地坚持了麦子

 

可不能没有这样一块麦子地

春风可以满眼

 

黄金可以遍地

你知道不知道的霜雪

 

替你结着

替你醒着

 

雁群落下来

如青灯般无语

 

这些过客大概要盘桓几天

并加重了今天的暮色

 

7票、诗三首   /诗者絮语

大风

这些被迫丢失故园的孩子

横冲直撞

分不清楚籍贯

他们时不时回来狠狠地拍打我的玻璃窗

有的独自呜咽

有的抱在一起痛哭失声

此刻,我实在不懂

该用何种方言

安慰他们漫山遍野劲吹的乡愁

 

金身所剩不多,有的

披着旧黄袍

它们端坐在寺庙

眼里的慈悲抵达不了门外的人间

那些深重的苦难

也的确到不了它们的耳朵

倒是台阶石缝和院子角落里的野草

在祈祷声中更加茂盛

 

矿井

它们在北方的大地上凝视天空

麻雀飞不过它的辽阔,雄鹰也不行

深邃足以使靠近的大风沦陷

数不清的父老兄弟

以虔诚的姿势

沿着时间更深的纹理攀爬,或者成为时间本身

撕开岩石包括苦难最隐秘的部分

他们攥紧大块黑色火焰

像很多饱含慈悲和深情的眼睛

 

7票、诗三首 /流泉

大地

一只羊低着头

在山坡上。它低头的身影,悄无声息

覆盖着脚下低矮的草

牧羊人在山顶上

低着头。蓝天空阔

三四朵闲散的云,飘来

飘去。它们的白,白过了山梁

和低矮的人间

在低处缓缓移动的羊,和与羊一样低着头的人

一直低下去。从天边

吹过来一阵风,吹开一根一根竖起的

白头发,它们颤了一颤

缄默中,又一次探向

大地。大地上的石头,从泥土里长出来

大地上的草,从石头缝里

长出来

 

一只羊低着头

多像一个尘世埋在泥土里

  

燃烧的牙齿

把牙嚼碎

靠近俗世的柔软,轻薄的炎凉

掀开裸露的伤疤

 

星子样的痂瘢,在愈来愈重的暮色中

闪着光。收回猎杀之心

我屈从燃烧的

 

灰烬,并非每一次冒险

都是磨砺。风从来不给迷途者

以辩证。生活种下的疼痛,只能由生活本身去

 

收割。孤绝

不过是一道擦身而过的

火舌。没有人会相信,一枚松动的牙齿

 

最终要成为:一颗有理想的

珍珠

 

乡愁加工厂

父亲微闭眼

陈旧的执念,像榫头

在方言与方言的夹缝间,他剔去

外省口音,只剩下漏风的

家训。手捧辣椒,他说起娄底

说起门楣上一口

看不见的井。祖父死后

他将一些葵花籽撒在西南方向

另一些,小心包起来

置于祖父的坟头

父亲老了,落日

空悬。麻雀,飞来飞去

八仙桌上,那台老式收音机

像一个哑掉的

疯孩子,再也找不回那个唱越剧的人

 

现在

土豆们奔跑在

去往城市的乡路上,荒芜的野地

一把生锈的锄头

闲置。我正循着一枚锁扣

在找寻那些

被遗弃的

钥匙。有一会儿,我与父亲

合而为一,仿佛一个时代集合了另一个时代

同样的青苔,而散了架的缝纫机

仍在一团同样散了架的

败絮中,缝缝

补补

 

6票、诗三首   /金色海洋

无题     

老人抬起头

看了看那几位大声呵斥他

让他跪下的人。越看越觉得他们

像是当年曾经唤醒他

喊他站起来的人

 

实话实说

自从被一巴掌捂住口鼻

我便开始谨慎地呼吸

周围发生的事情,虽眼见为实

也不会轻易地张嘴

 

即便后来被躺平,被一件又一件

脱去外衣,我也未必会反抗

我很可能只是稍微地,挣扎一下

找到一个比较舒服点的姿势

 

最后,我也很可能不会

去追究到底是什么,或是什么人

劫持了我

 

幸好还有雪可以妄议

洪水、战争、瘟疫

所谓的信仰、理想、主义

这个世界,我们已不知说什么好

又似乎,什么都不能提及

 

不过,在寒冷的季节

我们还是可以,怀抱一炉火热

谈论一下有关雪的话题

我们可以大胆地歌颂阳春白雪

可以放心地,赞美北国风光

惊叹于那些冰雪上的奇迹

 

如果我们再大胆一些

我们还可以,谈论有关草木凋零

谈论有关山河静寂。甚至

我们可以说,是雪在为它们

披上缟衣,并为它们

一路撒骨扬灰

 

5票、诗三首   /霓娃娃

我大胆地跳进了

正在缓缓关闭的地铁门。

就像一只海鸟,伸展双翅,

自愿投喂蛰伏于地下的铁龙。

车厢里落满了麻雀,

还有一些骄傲的雄孔雀隐藏其中。

所有的鸟儿,都在被铁龙的胃酸——

缓慢消化。也许,

我不该这么刻薄,

认为我们的羽毛都在变成铜币。

当铁龙吐出我们时,

我们又将坐上会动的金字塔,

从幽冥回到明媚的幽冥。

夏日已经临近衰败,

我们却无法南飞。

 

逆光

我和光之间,隔了一个你。

啄木鸟在啄我的眼睛。

我艰难地呼吸,在阻塞之中呼吸,

你是一个难懂的谜题,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穿过麦穗和稻田,我看到了不同的你

一个你闪亮得无法接近,

另一个你怀抱着暗黑色的自己,

就像一千多个日食重叠在一起。

我用核桃,试图解答你的谜题,

却陷入了更深层的孤寂。

风掀起透明、易碎的你,

平静得像海的涟漪。

日光打来,你变成了黑夜的代名词。

 

奇怪的事情发生在心里

有一个人被赶出了游乐场,

另一个人回到大地,

蓝色的污泥。

热水瓶里的水已经凉透。

扭曲的气球在冰上颤抖,

生锈反转的旋转木马,

一只白色手套,

又或许,根本不是,

有的只是一滴透明的水珠。

我想知道自己是哪一只水鸟,

湖面上的星星低语着,

我和他们,我和他,我和你,我和我,

这是一棵枝繁叶茂的,菩提树。

粉色的火在蓝色的污泥上,

灼烧,然后啪啪炸裂,

两条路彼此交错,又彼此分离。

最后,我们都变成了离散的原子,

一起观看钟表盘缓缓变弯。

 

 


爱恨恢恢

 

你吃亏,你饮马

你放马过来

在我身边吃草,溜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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