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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说:车祸

(2007-03-07 18:42:46) 下一个
中篇小说: 车祸

心言


  再见了,新泽西。你满地的灯火再也埋不下我的留恋,我要离开你,带着创痛带着遗憾,远远躲开这片我曾经生活过居住过七年的地方,寻找一片新地让心灵得到安宁,也让我亲爱的阿丰在那里安息。我们告别你,新泽西,我的心和阿丰的灵魂都不会再记得你!
  
  飞机起飞的霎那间,不知为什么我嘴角突然抽动了一下。这不是别离的哭泣,我知道如果有镜子摆在面前的话,应该看到一丝笑意,那种冷漠的如释重负的久违的笑意。乘务员开始逐个关头顶上的行李柜了,我抬头又仔细看看已经包裹重重的阿丰的骨灰盒,心里一酸又觉得眼泪湿呼呼地滚落下来。哦,阿丰,我的爱人。是命里注定的吗?那晚你为什么不早不晚把车开到那里?我们发过誓的,今生今世,不弃不离!
  
  
  一
  
  星期天晚上刚过八点,我就觉得心里总像有什么事似的忐忑不安。今晚是我们结婚两周年纪念日,阿丰就要答辩了,说去实验室再把论文改动一下就回来。他走前我们说好去那家自助中餐厅,我们相识的地方,庆祝一下。“新媳妇,我去去就回来。”阿丰出门前还轻轻地用指头刮了一下我的鼻尖,他把嘴唇放到我嘴上的那一刻,我本来不愿他去实验室的一肚子怨气顿时烟消雾散了。以他平时的刻苦,博士答辩无疑会是一生的记忆,我希望他成功啊。我只是依在他怀里轻声说:“去吧,好好写论文。等你毕业了我也像那些物理博士的太太们一样,跟着你一个大学一个实验室地跑遍全美做博士后。只是今后每年的这一天,再忙你也要陪我在一起。我们每年都像新婚一样留几张照片做纪念,老了好好守在一块一张一张地看。”
  
  门外还没有动静,我知道去那家中餐馆已经晚了,开始进厨房烧菜。把餐巾蒙在桌上的时候,不禁又抬头看看我俩的结婚照。镜框里的阿丰是那么高大帅气,那时他刚刚以全系第一名的成绩通过博士资格考试,相片上的他显得意气风发,踌躇满志,我的爱因斯坦就在这时向我求婚了。
  
  把红烛藏在花束里吧,等他回来时给他一个惊喜。不料就在把花再扎起来的时候,“啪!”一根红烛突然掉在地板上摔断了。莫非这是什么预兆?我心一下缩紧了,看看表已经快九点钟,阿丰无论如何也应该回来了。急忙穿上外衣出门开车去迎他。
  
  我们这个小镇距离学校不远,只有一条路通过去,两向各有一条车道,阿丰如果开回来我一定会看到他。出镇不到两英里路就塞车了,我急忙下来问前面的车,对方告诉我听说前面出了车祸,一辆皮卡撞到中国学生的车上,警车,消防车已经把路封死了。我心里忽地一下子,暗暗祈祷千万不要是阿丰,回车里拿上相机马上朝前面跑去。
  
  自从冬天被一辆车撞过我就买了个廉价相机放在车里,免得打官司说不清。谁料今晚用上了。该不会是阿丰吧?我眼眶湿润了,但愿不会是他。
  
  等我气喘嘘嘘跑到肇事地点时,顿时被眼前的惨状吓呆了。那就是阿丰平时开的小丰田呀!他一直说等答辩过了就去买辆新的,可是今晚就这样被那辆开到他这边车道的皮卡撞上了,车头爬上阿丰小丰田的前身,几乎就顶到挡风玻璃了。“阿丰,阿丰啊!”我眼泪立刻流了出来,朝阿丰车扑去。
  
  “不要急,救护车已经把人送医院去了。你稍等一下,我们报告写好给你一份。”两个警察架住我的胳膊。
  
  我还在乎事故报告吗?我要我的阿丰啊!我把警察推向一边,转身朝后面跑回去。跑了几步我突然停下了,我手里不是有相机吗?也许把现场拍照会有用呢。我又跑过来,仔细把两辆车的相撞位置拍下来,发现阿丰刚好爬上坡来时,迎面撞到这辆已经开到他车道的皮卡上。这段路坡度太大了,阿丰没开上来时是见不到坡上车辆的。而那个开皮卡的人呢?我走近朝车里看看,里面横七竖八都是酒瓶子,又急忙都拍下来。警察把事故报告递了过来,我仔细读过基本同自己判断符合。现在只希望阿丰没有事。
  
  我急促赶到医院急救室,恨不得马上见到阿丰。
  
  “正在里面抢救,你不能进去。”护士递过来一杯热茶,拉过椅子让我坐下,又急匆匆走了。我努力要透过门上的玻璃看到阿丰,却被白窗纱挡住了。我把双手放在胸口,合着眼睛在走廊来回走动,心里不住为阿丰祈祷,希望他能够逃过这一劫。阿丰来美后一切都是顺利的,他也一定会顺利躲过这一关。我祈求着。
  
  “他醒了,要见你。”护士从里面叫我进去。我急忙跟随护士走进手术室,见阿丰满脸裹着绷带,只露出一双眼睛和一个嘴巴。头上身上的电线蛛网般地通向各种仪表。阿丰见我走过来泪水从眼里溢出,微弱地说道:
  
  “我知道你会来,一直都在呼唤你的名字。”
  
  “阿丰,坚强些。你会挺过去的。”我握住阿丰的手哽咽着鼓励他。
  
  “不,我对不起你。今天听你的不去系里就好了。我一直等着要见到你,以后你要坚强。”
  
  “你会好的,你一定会好的。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十个孩子,让他们都学物理。”我亲吻着阿丰的手安慰他。
  
  阿丰脑压又降下来昏迷过去。护士搀着我的胳膊走到外面,让我等待又一轮的抢救。走到外面时恰好见到那个醉鬼被警察带出去,他脸上只留下挡风玻璃划破的几道痕迹。“恶魔,我绝不会放过你!”我心里狠狠骂道。
  
  凌晨四点多钟搀我的那位护士走出来,拉住我的手抽泣起来,随后几位护士医生神情庄重地陆续走了出来。我突然预感到不祥,大喊一声“阿丰啊!”顿时失去了知觉。
  
  我在病房醒来时已经早晨八点多钟了。护士在我一再要求下把我领进停尸间,把阿丰的尸体从冷柜拉出来。我自己慢慢走过去打开盖在他脸上的白色床布,见医生已经为他整过容了。阿丰脸上的淤肿使他看上去苍白间有些青暗,上面几条划痕已经被擦洗干净。“他颅内出血太多,无论如何都抢救不活了。对不起。”护士在我身旁轻声说。我眼泪马上喷涌出来,双手捧住阿丰的脸发疯般地吻着。上天,让我的体温传到阿丰身上,让他生还吧!我伏在阿丰胸口放声痛哭起来。
  
  我没有心情吃护士送来的早餐。倾刻间降下如此灾难,我必须要理清头绪去应对。首先要让那个醉鬼司机受到法律惩罚,然后我在国内的父母,阿丰在国内的父母也要一一通知,劝他们节哀。如果家里能有人签证过来就把阿丰的丧礼安排在他们到来之后,阿丰的导师和在美国的同学也要一一告知。能一时想到的只有这些了。我脚步沉重地走出医院,见当天的报纸已经放在门口的售报箱里,就投入硬币买了一份。
  
  昨晚的车祸已经见报了,记者报导路上有积雪,车子失去控制酿成大祸。我摸下口袋里的警察报告,想到自己从路面到两车相撞的位置和皮卡里的空酒瓶都已经拍照,冷笑一声把报纸扔进垃圾箱,扬手叫来一辆出租车。
  
  
  二
  
  我认识阿丰的时候他刚刚进入课题。这所私立学校不大,我来读本科时大部分研究生都是韩国和台湾来的,没有导师前都是自费。后来中国大陆学生慢慢多了,但是基本上边打工边读书,要过了博士资格考试有导师以后才能拿到全奖。很多人忙着打工交学费就已经劳苦不堪了,根本没有几个人能够熬到博士资格考试不累垮下去的。大家都盯着每年仅有的几个奖学金名额竞争,特别是对于不多几个从国内来时就有全奖的,巴不得他们期末被系里炒掉;一旦有个别留学生偶尔得到在实验室里的工作机会也总会在大陆人圈子中引起轰动。阿丰系里的王为通过博士资格考试后就隔三两天在中国人堆里暴一次新闻,什么他导师又派他出去开会了,又发表论文了,又给他加奖学金了等等,每次都要一定搞到让大家惊羡不已才罢手,同时也总传出他们实验室里的台湾学生韩国学生如何挨导师骂。由于他是组里唯一大陆人,平时听不到他说哪个中国学生不好,时间久了大家再听到他的频频消息也没有反感,有人觉得不习惯摇摇头就过去了。不知何时人们开始私下叫他“最新指示”,当然是指他有好消息的频率好像文革时每天早晚总要广播的最新指示。大家这样叫他也没有恶意,倒觉得他替中国学生争了口气。阿丰属于廖廖几个从国内拿到全奖来的,就在那时通过博士考试后进了那位诺尔曼教授的课题组。
  
  我到家时诺尔曼已经带着“最新指示”和另一个中国学生陈津等在门口了。诺尔曼六十刚过的样子,头发已经全白了,个子不高说话平平稳稳的,平时对他的学生们要求十分严格,一般不是课程全A他是不收的。前几年学校拿到州政府一笔资金,才把他从贝尔实验室挖来。阿丰比“最新指示”晚一年进入课题,现在却要同时答辩,“最新指示”觉得在中国人里面子不够了,又怕毕业找不到去处,就经常在导师面前说阿丰的坏话。两周前阿丰特意邀他们夫妇过来吃饭,并说他已经找到国家实验室做博士后了。虽然“最新指示”那一晚脸上醋意很明显,毕竟知道阿丰不会同他争留下做博士后了。我猜如果不是“最新指示”和他竞争,阿丰也许昨天不会急着去实验室改论文。
  
  我刚刚从出租车下来,诺尔曼就小跑过来握住我的手问:“你还好吧?这种时候一定要坚强,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做,一定要挺住呀。” “谢谢,我懂,我会挺住的。”我伏在诺尔曼肩上痛哭起来,他是我这时身边唯一一位亲近的人啊。
  
  “这种事情谁遇到都没有办法,都怪路上还有雪,赶巧了。你一定要节哀。”“最新指示”也过来劝。
  
  “下雪是两个星期前的事情,我们开过来时路上有雪吗?这种新闻也要相信?”陈津抢白他。
  
  “不怕,我手里有警察报告,而且我昨晚已经拍了很多照片,记者怎么写我都不怕。”我镇定地回答,把大家让进屋内。
  
  大家进屋后一片死寂,没人知道如何重启话题。诺尔曼在客厅里来回走动着,一会看看我一会又抬头看看墙上我和阿丰的结婚照,突然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多好的学生呀,他是我带过的最有前途的学生呀。”他终于忍不住了,双手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
  
  大家的眼睛也都湿润了。我哭着走过去劝诺尔曼,等他稍微平静下来便急忙烧咖啡,陈津跑来跑去地帮忙。
  
  “我已经告诉我太太从公司过来陪你。她遇到事情比我冷静,会帮上你忙的。”诺尔曼哭过后可能觉得有些难为情,本来在这种时候他应该比我坚强才是。陈津和“最新指示”也劝说:“先安静下来,回头再考虑怎样向家里讲。这种时候谁痛苦也比不上你,可千万不要垮下来。我们回去会找几个女生晚上过来陪你,联谊会也会发动大家捐款的。”
  
  “我工作挺好的并不缺钱,如果大家捐款就送给你们组里当奖学金好了。我现在第一件要做的就是一定要把那个酒鬼送上法庭。”我刚讲完,“最新指示”马上翻译给诺尔曼听了,诺尔曼连连摆手说:“不,不!先不要这样讲,你还不知道官司会怎么打呢。还是先找律师问问清楚,该准备的都要准备好。我会让他们两人把丰的论文整理好,请答辩委员会成员们审阅后授予他博士学位的。他是我最好的学生,拿到这个学位当之无愧,这个我保证要做到。”说着他又有些哽咽了。
  
  大家再聊几句诺尔曼师母就到了。她拿过我手里的警察报告看后突然惊呼:“天啊!这个该死的醉鬼没有买保险呀!”
  
  除了车祸细节外警察报告上其它栏目我都没有看,这时知道事情的麻烦还在后面。诺尔曼又把警察报告同陈津和“最新指示”传阅一遍,大家顿时沉默了。
  
  “那我也要让他接受法律的制裁,说什么也不能让这种人再开车伤人。”稍停我愤愤地说。
  
  “这件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还是尽快找律师吧。现在马上要同你们的保险公司联系,看看这边保险是不是能管。”师母劝我,又对诺尔曼几人说,“你们先回去吧,我在这里陪她把这些事情安排一下。你们到系里后问一下有谁认识好律师,越快找到越好。”正这时电话响了,是我公司里的好朋友莉莎,她先生瑞克恰好是律师。
  
  “安娜,你还好吗?我们大家刚刚看到报纸上的消息,都很关心你。老板让你这几天专心把事情处理好,不要担心工作。有什么事情大家会帮忙的。”
  
  “我需要律师,快让瑞克打电话给我。”我迫不及待地回答,回头对诺尔曼讲,“这下好了,我有律师了。你们先回去吧。”师母马上又嘱咐他们:“多找几个律师谈谈,律师好坏差别很大的。你们回去一定要多问,我也会再找找看。”
  
  诺尔曼点点头,知道都留在这也帮不了忙,而且他的情绪反倒可能影响我,语气沉重地安慰几句后就要带陈津和“最新指示”回系里。陈津走到门口又转回来告诉我:“有任何事情你只管讲。晚上我们会送女生过来陪你,你有认识的朋友吗?”“让你们系何蕾来吧。”何蕾读本科时和我是好朋友,她知道一定会跑来。“我让我太太也过来陪你。”“最新指示”接上说。
  
  师母给保险公司打电话把详情谈过后,发现阿丰我俩的汽车保险都是最基本的,只保我们撞人家时理赔,叹口气说道:“你们这些学生平时只知道节俭,如果多化十几块钱就可以保肇事方没有保险时自己的保险理赔啊!”我这时只一心想着要把哪个酒鬼推上法庭,哪还关心保险的事情,喃喃解释说:“我俩平时开车很安全的,从来都没有拿过一张罚单。”看着师母一脸不解的样子又补充道,“原来当学生时就是这么买的,久了就忘记再加保项了。”“只好等瑞克来商量了。”诺尔曼师母无奈地说道,“中午了,和我出去吃午饭吧。”“我来做三明治好了,面包和火鸡肉都在饼箱里。”我打开冰箱给师母看,又问,“要么我们吃意大利面或中国炒面?”
  
  “我喜欢吃那种煮的中国面,过去吃过一次,多放些青菜很好的。”师母看着我慢慢说,“你去床上休息一下吧,我来煮。”
  
  我眼睛湿润了,我知道西方人很难习惯中国人的汤面,师母这样做是动了脑筋的。我和师母一同煮好面多少陪她吃了几口,证明自己很坚强。
  
  我们刚吃过午饭瑞克就来了,他问过详情告诉我这些事情搞清楚以前再查一下学校的医疗保险会不会有人寿保险项目,另外每张信用卡一般会有一千块钱的意外保险,让我把这些东西都找出来。随后就急着去医院和警察局了解肇事司机的情况去了。
  
  师母又陪我聊一阵何蕾和“最新指示”的太太谢雅敏就到了。大家互相介绍后我劝师母回去,有何蕾和谢雅敏这里陪我就可以了。这个时候谁在这里陪我都是苦差事,师母也的确有些累了。师母临走又嘱咐我晚上一定要给国内家里打电话,越早通知他们越好,如果能签证过来就好了。
  
  送走师母回到屋内我立即搂住何蕾痛哭起来。现在没有别人了,这两个姐妹面前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放声大哭起来,她俩也陪着我哭,又安慰我一定要挺住。
  
  
  三
  
  晚上该给阿丰家里打电话了,怎么告诉二位老人呢?他们听到这个噩耗吃得消吗?我只和阿丰回家一次,他爸爸有胃溃疡,本来打算阿丰毕业后接他们过来看看,现在知道这个消息怎么办呢?何蕾把话筒递到我手里说:“安娜,你一定要坚强,让老人们知道你现在挺得住,这是最重要的。就想象他们如果办下签证总能过来看看吧。”我一只手拉紧何蕾,雅敏帮我拨通电话后说:“爸,你们好吗?”
  
  “是安娜呀!我们正说到你们呢。”是婆婆在接电话。“要你公公讲话,一定要你公公讲话。”雅敏边摆手边紧张地提醒我。
  
  “我爸在吗?我想先和他说几句话。”我竭力保持镇静。
  
  “你爸就在我身边坐着呢,你讲过别撂下,我还要和你说几句话。”婆婆把电话递给公公。
  
  “爸,我有几句话一定要告诉你,你听了一定要挺得住。。。。。。”我有些受不了了。
  
  “哦,你说吧,天塌下来我也能替你挺住。”公公紧张了。
  
  “爸,阿丰昨天被车撞了,现在正在医院里,如果你们能来看看一定要来看看呀。”我无论如何都讲不出实情。
  
  公公没有马上回答,话筒里只有些许噪音,许久才问:“是不是很重?你告诉我实情,孩子,不要怕,爸爸能挺住的。”公公的声音有些颤抖,听得出他尽最大力量保持平静。
  
  “我说的是真的,阿丰伤有些重了,但是不要紧。明天我会把医生诊断书传真给你们。”不知怎么我脱口说出这句话,要怎样我才能请医生开出一个伤势恰好能够签证的诊断书啊?
  
  “哦,这就好。你妈还要和你说话。”
  
  同婆婆聊一阵放下电话,我一下子瘫在床上。何蕾和雅敏马上扑过来说:“安娜,你好棒啊!真是太佩服你了,你一定会坚强的。”我呜呜大哭起来。
  
  再过一会电话响了,是教会牧师要带人过来祷告。我知道雅敏和“最新指示”平时去教会,用手捂住话筒问她:“牧师怎么知道?”“是我来之前打的电话,这种时候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呀。”雅敏如实回答。“那么你来同他讲吧,我真的很累了。你向他解释一下,请他今晚不要过来了,其它事情你酌情回答就可以,但是不要答应什么。”我和阿丰过去去过教会,见到有人受洗总是骂国内就不再去了,但是有几个基督徒朋友还相处很好。
  
  雅敏有些难为情地接过电话,告诉牧师我一天的确既痛苦又疲惫,等稍后她再打电话联系。看到她有些尴尬,我只好再解释今天的确熬不住了,现在只想躺下来安静一下,以后见到牧师会好好道歉。
  
  晚上我们三人挤在一张床上,听到她俩已经入睡了,我眼前总有阿丰的影子晃动。三年前的那个周末晚上,我和何蕾几个去自助中餐馆吃饭,就在那儿认识了阿丰。那就是缘吧,我见到他时觉得眼睛顿时一亮,也觉察到他眼睛似乎突然明亮起来。阿丰,你为什么会走呢?而且还知道一定要在手术房等着我,直到见面说上句话?三年的时间我们从来都有说不完的话,就是今生今世,来生来世也永远说不完啊。我躺在床上静静地任凭泪水不断流着,想到来世突然打了一个寒颤,不行,如果我不随阿丰去了,来世他会比我老很多的。我把毛巾咬在嘴里努力不发出哭声,把手慢慢伸出去抓床头灯电线。
  
  我的手突然被另一只手抓住了,“安娜,你要想开呀,千万不能做傻事,你这样会把两家老人都拖累住的!”何蕾打开台灯坐起来轻声说“看到你没睡,我一直都眯着眼睛在看你。”我和何蕾抱住痛哭起来,没多久就吵醒了雅敏。
  
  “我想去医院看看阿丰?”我望着她俩恳求,“这样太痛苦了,我一定要去医院看看他,要不我会疯的。”“好吧,”何蕾和雅敏对视一下点点头,“不过我们都去,我开车。”
  
  到医院时已经凌晨三点多了。一再苦苦哀求值班护士才把我们领到停尸房。我坚持让何蕾和雅敏等在外面,何蕾请护士把门开着,看着她和我一同进去。
  
  阿丰的尸首已经完全僵了。我伏下身拉住他的手放在唇上吻着,嘴里不停地轻唤:“阿丰,你醒醒吧。我们吵过嘴的,醒醒再吵一次吧。”
  
  结婚时我俩手上有五千块钱,阿丰一定要为我买根项链,我却坚持让他买台电脑,那时他解俄歇电子谱还是靠手算二次导数。我俩吵起来了,谁也不依谁。最后我要根便宜项链,阿丰买台韩国产的电脑,五千块钱都花光了。现在的电脑都是奔腾芯片了,那根项链还挂在那台老电脑的屏幕旁。阿丰,你不要走啊!
  
  “回去吧,这样你会把自己搞病的。”多么浑厚的男声啊,是阿丰回来了吗?我全身触电般一阵颤抖,头轰的一下子,急忙直起身转过头,见陈津正站在身后。
  
  “何蕾打电话叫我过来的。阿丰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啊!”陈津肩膀抽动起来,他不高的身材显得十分单薄,哭时全身收缩到一起,就显得更加瘦弱。
  
  护士把我劝出来,雅敏突然小声提醒我:“你刚才为什么不把戒指拿下来?放在这里会丢掉的。”
  
  “我还会在乎戒指吗?让阿丰戴着去吧。”我脑海里一片空白。
  
  
  四
  
  一早大家吃点麦片,就随我去学校外国留学生办公室找苏姗。苏姗六十多岁,高高胖胖的满脸慈祥,已经做办公室主任十几年了,在我们眼里她永远是个有求必应的老妈妈。她知道中国来的留学生经济条件都不太好,只要听说学校里有工作机会就会尽力安排介绍大家,有人找她帮忙要求缓缴学费也从不拒绝。这个学校在她眼里好像就是家社会福利机构,而不是私立大学。虽然有时一些人利用她的热心好施故意撒谎抢了真正需要帮助的同学的机会,大家对她从未埋怨过。
  
  苏姗只听我把话开个头就哭了,边擦眼泪边迫不急待地问她可以做什么。我请她给美国领事馆打电话好好求求情,一定要尽快把阿丰父母的签证批下来。苏姗马上一口答应,嘱咐秘书下班前提醒她,又把家里电话号码告诉我,晚上再和她联系。
  
  从外国留学生办公室出来我们又马上去医院,要求医生开诊断报告只写阿丰撞车出了重伤,讲明只是给阿丰父母看的。医生不敢出假证明,把院长找来,院长答应如果有律师公证的话,医院可以帮忙。我急忙打电话让瑞克马上赶来。
  
  瑞克赶过来写好公证书,医院就把阿丰重伤的诊断书开给我们。这件事情落实了,我感到心里最重的一块石头就落了地。看到我心情好了一些,何蕾马上提醒是午饭时间了,要带大家去医院旁边的一家咖啡店。
  
  大家进咖啡店简单要了点吃的,坐在桌前都把目光转向我。虽然从早晨到现在我都没有一点食欲,明白大家这样做就是为了让我吃点东西。我勉强咬了一口夹了金枪鱼肉的三明治,一口咖啡喝下去觉得嘴苦心更苦,还是故做轻松地劝大家一道吃午餐。大家边吃午餐边听瑞克介绍他上午了解的案情。警察已经证明那个醉汉是酒后开车了,而且这次是在他因为上次酒后驾车驾照暂停后肇事,交给县检察官提请公诉不成问题。但是这个酒鬼穷得一贫如洗,就算他被判刑也没有什么财产做经济补偿。瑞克建议我仍然要求五万元的补偿金,尽管明知这个酒鬼根本付不起,只要我们控告他就可以给法庭施加一定压力,尽最大努力让他受到法律惩罚。“他最多也就是在监狱呆两年,很有可能驾照吊销后进戒毒学校半年就算了。”瑞克气愤地说,“知道这个国家的法律是干什么的了吧,就是保护他妈的罪犯的。”
  
  我眼泪不禁又流了出来,难道我的阿丰这样被人撞死就完了吗?想到这里心里好一阵酸楚,把三明治放在桌上痛哭起来。
  
  大家急忙又安慰我。稍后我抑制住悲痛,让陈津饭后带雅敏回去,今后有何蕾陪我就可以了,雅敏把“最新指示”一个人扔在家里毕竟不是办法。瑞克说他还有其它案子要处理,走前嘱咐我把美国领事馆的电话找来给他,他也要打电话替我们求情。何蕾一直陪我在咖啡馆坐着,我哭她也陪着抹眼泪,直到在那坐了很久才带我去系里同大家见面,顺便把诊断书传真到公公单位。
  
  我们把传真发出去从系办公室出来,走廊里就挤满了研究生。不同国籍的学生以不同的方式表达他们的悲哀,我心里觉得十分温暖。我流着泪感谢大家的关心,心里更慨叹中国留学生们,平时因为经济压力大家时常为了一个送报纸或一份餐馆外卖的零工发生争执,到了这种时刻,同胞的手足之情立即展现出来。如果这种真挚感情在日常生活里也体现出来,我们还有什么难关不能逾越呢?我觉得心里的痛苦孤单顿时减缓许多,发誓无论今后走到哪里遇见什么,都一定要首先考虑自己的同胞。
  
  从楼内走出时我见到大门上第一张号召大家捐款的通告,这时我眼里流出的不再只是悲伤,而是发自内心的感动。随后在校园的报刊栏内告示板上一张又一张的通告都出现了,我流着眼泪把每一张通告都读了。我爱你们,我的同胞们!为了你们我还有什么不可以做呢?我要报答你们,好好地珍惜生活!
  
  
  五
  
  回到家里,何蕾见我脸色不是很好,让我坐到沙发上休息,就忙着赶紧做饭。她熬了些米粥在火上慢慢煮着,看到冰箱还有生菜,拿出来洗干净准备用蒜沫清炒,又把榨菜拿出来一块切丝装在小碟里。
  
  我根本就没有一点食欲,何蕾做好把饭菜都摆在桌上,又过来劝我。
  
  “何蕾,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呢?”我拉住何蕾的手眼泪禁不住又流出来。
  
  “安娜,你已经够坚强了,我好佩服你。”何蕾眼睛也湿润了,从昨晚起她就都在陪我哭,“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再难过也没有办法,你一定要挺住坚强起来。还有好多事情等着你做错。”
  
  “我没事的,昨晚那样的傻事绝不会再做了,你不要担心。”看到何蕾一同难过我很过意不去,把纸巾拿过来递给她一张,叹口气说,“这件事情来得太突然了,我脑子一时还转不过来。你知道我心里有多爱他,突然出了这种事情,没有办法面对呀。”我又痛哭起来。
  
  “你真的很坚强,现在争取把要做的事情按排好吧。苏姗不是说等晚上要给她打个电话吗,你现在给她打吧,然后我们吃饭。
  
  我拿起电话给苏姗打过去,她告诉我晚上一定会给美国领事馆打电脑,又安慰我几句,把家里电话号码记下来,答应给美国领事馆打过电话会把情况告诉我。见我同苏姗通过电话心情好些了,何蕾就势劝我吃晚饭。
  
  我和何蕾刚坐到桌旁,突然响起敲门声。打开门见雅敏和牧师一行人站在外面。
  
  “安娜,牧师带大家来为你祷告。”雅敏说。
  
  我怔了一下,请牧师等人进屋内。见到桌上的饭菜牧师问:“我们是不是来急了,你们还在吃饭?”
  
  “没关系,大家坐吧。”我急忙收拾起饭菜,把茶泡上。
  
  “哇,安娜好坚强噢,现在这个时候还能吃得下东西,我都好佩服噢。”一个基督徒虚张声势地叫道。何蕾急了,忙抢白说:“喊什么吗?我晚上特别煮些清淡东西,她还一口没吃。”
  
  牧师脸色有些尴尬,望着我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你先吃饭吧,我们坐旁边聊聊天。”
  
  “那么大家坐着聊聊吧。”我礼貌地笑笑,“中午吃些东西,现在还不饿。”
  
  大家围在餐桌旁聊几句,牧师开始带领人们祷告。来的基督徒们祷告起来显得很虔诚,有几个人边祷告边哭起来。雅敏握住我的手低头一口一个“阿门”回应着,我却只能低声悲泣,屋里的气氛十分哀伤。刚祷告完一个基督徒问:“安娜,你们怎么好久不来教会了?以后来教会吧,有大家关心心情会好一些。”其它人也跟着劝我去教会,今后有什么事情去找他们。我答应道:“等过了这几天会去的,谢谢大家。”牧师征询地望着我邀请道:“事情怎么办有计划吗?来教会吧,大家为阿丰做追思礼拜。”
  
  “我要等一下看阿丰父母会不会来,另外也要对肇事者进行法律追究。”我感谢地回答牧师。
  
  大家为了让我赶快吃饭,安慰几句就起身告别了,牧师还念念不忘地嘱咐我把阿丰的葬礼按排到教会。出门恰好陈津来了,教友们又同他打招呼,邀请他以后去教会。又是那位称我还有胃口吃晚饭的教友问:“陈津啊,你心地很好噢,很知道帮安娜,有女朋友了吗?”
  
  陈津摇摇头不知如何回答,雅敏感紧把她推走了。
  
  陈津进屋问:“怎么,下午还好吧?”
  
  “还好,看到联谊会这么快就把告示贴出来了,我心里很感动。你回去告诉大家我很好,不要捐很多钱,这个心意就是很重要的安慰了。”我回答陈津,“你如果没吃过饭和我们一起吃吧。”
  
  我急着张罗吃饭主要是为了何蕾,她和我跑一天已经够累了,现在都九点多了,不能再让她和我苦熬。大家吃着饭我就开始计划,苏姗那里要问一下,然后再给阿丰父母打电话让他们把护照签证尽快办下来,还有我家里,昨晚没来得急通知,如果爸爸妈妈他们知道了,该怎么办呀?
  
  我们刚吃过饭苏姗就来电话了,告诉我她已经对领事馆讲过了,听他们的口气办签证不会太难,让我以后随时同她联系,也建议我联系中国住美国领事馆帮助通融。我又抑住悲痛,打电话给阿丰父母,让他们尽快把护照办下来去签证。现在轮到我通知自己的爸爸妈妈了,电话打到家里一听接电话的是妈妈,我只喊了一声“妈妈!”,就大哭起来。
  
  
  六
  
  阿丰父亲的签证办得很快,几天就下来了。我买好机票寄过去,来时请陈津和我一起去机场接他,让他暂时借住陈津宿舍。
  
  这十多天里各方面分头处理这件事情,诺尔曼同系里商量仍然按期授予阿丰博士学位,手下陈津和“最新指示”几个学生已经把阿丰的论文改完了,又整理他发表过的论文,也基本快搞好了;中国学生联谊会这边收到三千多美元捐款,前天交给我时我感动得哭了。这些捐款很多都来自那些打工的学生。让我说什么呢?这就是我们的同胞啊!他们自己边打工边读书,一旦一个同胞遇到意外,大家纷纷解囊相助,与那些有资助的学生相比,这些自费生捐款金额甚至还更多;还有一小部分是外国学生捐的,我同样也很感谢他们。收到这笔捐款时我就计划好了,一定要原封不动地交给诺尔曼,请他再资助一个中国学生。当然这要阿丰父母同意才行。
  
  公公从飞机通道出来见到我和陈津急忙问:“阿丰怎么了?快带我去医院。”我眼睛一热泪水马上就流了出来。陈津急忙接过来回答:“不急,先回家把东西放下吃了饭再说。”
  
  回到家何蕾已经把馄饨包好了,见我们进门马上开始煮。公公还是惦记阿丰,陈津和何蕾把目光都转向我,我知道应该让老人知道实情了。泪水再无法抑制,我哭着说:“爸,你既然来了,我就应该告诉你实话。你一定要挺得住啊。。。。。。。”
  
  公公听我把事情经过叙述后半晌说不出话来,泪滴渐渐从眼角滚落下来,喃喃地说:“怎么说呢?我这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能不心碎呀。阿丰从小到大都是一帆风顺的,没有想到他会遇到这种事故。我现在很高兴安娜对他这么好,他也真心爱过安娜。本来,等他答辩后你妈和我计划来看看,有了孩子帮你们带带的。。。。。。”公公说不下去了,哽咽起来。我边哭边劝公公,大家都哭成一团。
  
  我知道公公一时不会吃得下饭,让何蕾把煤气闭了,大家去医院看阿丰。
  
  我陪着公公走进停尸房,阿丰的尸首再拉出来时脸上已经结满了霜。公公掏出手绢来边擦边哭,他要把阿丰脸上的冰霜擦净,给他最后父爱的温暖。我伏下身拉着阿丰的手,回想以前扣着指头在街头行走的样子。公公急忙说:“轻一点,可别弄断他指头。”我顿时伏在阿丰尸体上痛哭起来。
  
  从医院回来我突然发现公公的脚步踉跄了,一下显得苍老许多。何蕾要去抚他,他推开何蕾的手望望我说:“你们好好照顾安娜吧。我老了,什么事情都经过,不会倒下去的。安娜还年轻啊,她以后就是我的女儿。”
  
  回到家公公把行李箱打开拿出带给我的东西,其中也有妈妈让他捎来的。他和婆婆都没有想到阿丰原来不在了,望着带来的那些阿丰喜欢的吃食大家又流出眼泪。大家好不容易劝公公吃点晚餐,又聊起阿丰来,公公多少有些平静了,讲起阿丰儿时的趣事,我看出他是有意安慰我的,眼里盈满泪水努力不哭出来。
  
  阿丰啊,你走得太急太早了,周围有多少爱你的人啊!
  
  陈津带公公去他处休息。何蕾强行让我躺在床上。银白的月光透过窗纱洒进来,把窗外树梢也倒投进来。树枝已经发芽了,那些嫩芽被月亮照得那么清晰。如果阿丰在,再有几天我们就可以牵手踏春了,沿着哈德逊河朝西走那里每片草地每片树木春天里都是那么迷人。看到树影落在阿丰的相片上了,如同给镜框绕了一圈青纱。为等公公来我一直都没有把黑纱缠在相镜上,明早就要放上了。我的爱人,这一生我都不会忘记你,让你的容貌印在我心里吧。
  
  何蕾正躺在阿丰平时的位置上,她睡着了吗?还是眯眼盯着我?她身体一起一伏的模样多像阿丰啊。那晚如果没有何蕾,我是否就会做出傻事?那么联谊会号召同学捐款的通告,大家的深深友爱,阿丰的博士学位证书和公公对阿丰的深切厚爱我都会错过了。我不会再做傻事了,好好地生活,在人们需要的时候也呈上我的爱心,让人世间多一份实实在在的温暖。我躺在床上正胡思乱想着,突然电话响了。何蕾一下起身抓起话筒,转身递给我。
  
  是雅敏,她请公公明天去教会参加老年人活动,和大家出去走走免得悲伤。我不假思索答应了。
  
  
  七
  
  我一早到陈津处接公公去教会,发现老人一夜之间头发全白了,两只失神的眼睛红肿得只剩下道缝,心里不禁一阵绞痛。我抚着老人慢慢下楼走向汽车,强咽下心头的酸痛。
  
  去教会的路上我拼命找话逗公公开心,也看得出老人在拼命掩饰自己的痛苦。正走着他突然让我把车停在路边,转过脸望着我说:“孩子,爸爸知道你心里苦啊,要哭你就好好跟爸爸哭吧,爸爸昨天看到你对阿丰的样子就全明白了。”我伏在公公怀里放声痛哭起来,也感觉到老人的泪滴正撒落在我头上。
  
  到了教会我告诉公公还要同瑞克商量起诉的事情,让他回来时打电话我再过来接他。又悄悄请求牧师找几个人陪公公说话,千万不要让他急出病来。回家路上买来白花和黑纱,又想应该给阿丰准备葬礼了,我应该找家最好的殡仪馆,让他从从容容地离去。他只有我们结婚时买的一套西装,我会让他穿去,好好请人为他整容,也让公公心里有些安慰。
  
  下午同瑞克分手后我开始给阿丰要好的同学发邮件,告诉他们一旦确定了葬礼日期就再发通知。然后稍稍平静一下把阿丰的相镜拿下来,把白花挂上去的那一瞬我的心碎了。没有白花黑纱时心里还隐约觉得阿丰迟早会回来,现在要把白花和黑纱亲手放上去了,猛然间意识到这就是永别。“不!”我把白花黑纱抛到沙发上拼命吻着阿丰的照片,尽情痛哭。我又看看那台旧电脑屏幕旁挂的那条项链,把它拿过来挂到我们的结婚照上,同阿丰照片并排摆在一起。阿丰啊,你带上这条项链走吧,让它缠住你的脚步,等我。我一会儿搂住我们的结婚照一会儿又搂住阿丰的照片吻着,仔细思索还有什么让阿丰带着。
  
  “啪!啪!”敲门声把我从思念里唤醒,见陈津已经送公公回来了,同行的还有雅敏,两只眼睛通红。
  
  我急忙让大家进来,见到蒙上黑纱的阿丰照片大家沉默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安娜,让教会为阿丰搞一次追思礼拜吧,这也是大家的好心呀。”雅敏率先打破沉默,小心翼翼地问我。
  
  原来雅敏和“最新指示”吵嘴了,她俩一个要教会搞追思礼拜,一个坚持由联谊会主持开追悼会各不相让。生气起来雅敏就跟着跑来了,告诉她老公若不让步今后绝不再回家。
  
  听了雅敏和陈津的述说我苦笑笑,现在到底怎么送阿丰自己心里也没有太多主意。只好劝雅敏:“你在这坐会回去吧,我们已经够麻烦大家了。”
  
  “不!他不让步我绝不回去,这件事情对教会有多重要他理解吗?”雅敏嘴很硬。
  
  我和公公含着泪对望一眼,一时犹豫了。
  
  雅敏就这样又回来住了,望着她稍微挺起的肚子,我猜她已经怀孕了。无奈之下只好同公公商量,暂时把阿丰的葬礼延后。又特别同何蕾买些营养品给她。盼望他们夫妻尽早和解,但几天来他们还是各持己见。
  
  
  八
  
  诺尔曼听说公公来了就过来看他。两位老人年纪不相上下,见面不免又一阵泣诉。诺尔曼告诉公公他已经把授阿丰博士学位的事情办妥了,过去发表的论文也已经编辑成册,从他科研费里抽出钱来印发。公公不禁站起身给诺尔曼鞠了一躬,感谢他精心安排这一切。送诺尔曼出门后我对公公讲了自己打算把收到的共五千多美元捐款全部捐出去的打算,公公连声说“捐吧,难得有这么好的导师和这么好的同学。我和你妈不缺钱,你捐了这笔钱,也算替阿丰尽了份心意,我们大家都支持你。”望着公公苍白的头发我流泪了,这笔钱我真的应该捐吗?是否应该给公婆带回去一些?
  
  我去系里找诺尔曼商量捐助奖学金的事情,事实上“最新指示”出事那天回去就把我对诺尔曼说的话传出去了。系里同学这几天也有传言,有人说我是捐给陈津的,也有人说我是拿这笔钱给阿丰买来的学位。我知道如果阿丰葬礼再拖下去,人们从起初的悲痛同情中缓解出来,还会有更多流言传出来。
  
  诺尔曼听了我的捐款请求后沉默了半晌,确认这也是公公的心意,执意只收两千美元。告诉我有这个心意就可以了,阿丰的葬礼还需要钱,公公回去时也应该给老人带回去些,表达子女的心意。我告诉诺尔曼我工作近两年已经攒下一点钱,把大家的捐款拿出来也是对大家的答谢。诺尔曼很仔细地问了其中有多少是学生们捐的,然后答应只收三千元,就不容再多说了。
  
  阿丰的葬礼还在悬着,星期天公公从教会回来我看他脸色不好不敢多问,在厨房洗菜的当口被老人叫住了,问我打算怎么办。
  
  “不要再拖了,我们自己在殡仪馆办,把通知发出去,邀请同学们和教会的人都来参加。”公公坚决地说,“我看你熬得这个样子心里就难受,再说你妈那边不见我回去也急。找到地点就通知大家吧,我这个父亲当断只好断了,到时候我向两方面解释。”
  
  周一我马上去通知系里和诺尔曼,出来到楼梯口恰好遇见“最新指示”。他最近已经成了中国学生中人熟知的热心人了,正在同几个中国同学边聊边吸烟。
  
  “王为,我正要找你。我爸等不了了,要下周六在殡仪馆为阿丰搞葬礼。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你太太那里我会解释的,让她早一天回家。”
  
  “好呀,你们自己搞我们联谊会出力就是了,这个不要分彼此。”“最新指示”如释重负地说,“这下好了,我们谁都不要再僵持了。找到殡仪馆了吗?我们可以出去帮你找,找好了请你过去看一下,一定会让你满意。”他马上反客为主。
  
  “好吧,我这边也会找的,找到也会通知你。”我不好直接拒绝他,心想今天一定要把殡仪馆找好。
  
  “不要紧的,我们就告诉大家是你们自己筹办的就是了。”其它几个同学异口同声地说。
  
  下午同学们就给我打来电话,告诉我殡仪馆已经找好了。我去看过觉得虽然偏僻一些,里面设施还是很好的,价格也比较合理。我问殡仪馆经理能不能保证给阿丰化好妆,对方十分肯定地做了保证。“最新指示”又应下学校里由他来通知,地点偏僻不要紧,他们会派人在每个路口举着牌子指示路线,绝对保证大家按时到达。我望着他一脸把握的样子担心地劝他:“可不要让你太太知道了,阿丰的事情过了就让她回家吧。”
  
  
  九
  
  我和公公很早来到殡仪馆,阿丰的遗体已经放在前面了,我急忙走过去查看,见整容师的确费了一番苦心把阿丰打扮得很好。这就是我心爱的人啊,还是那身西装,还是那条领带。两年前婚礼的情形不禁又出现在我眼前,那天阿丰的几个同学把一颗樱桃吊起来让我俩吃,吊樱桃的线断了,阿丰急忙去接,结果樱桃落在领带上留下一斑红迹。阿丰高长的身躯躺在棺木里显得很安详,好像睡着了,只是嘴角上露出一丝痛苦,不留心就不会轻易发现。他的脸在头顶柔和的灯光下显得很暖和,我猜化妆师一定给他打过底油的,再看不到在停尸房霜冻的痕迹,只是看上去比平常略微大些。我低头轻轻弯下身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唇边顿时感到彻骨的寒冷。我刚悄悄把那条项链放到他胸前口袋里直起身,见公公正在一旁看着我。公公全身都在颤抖,脸上挂满泪花,却压抑自己不哭出声音。阿丰啊,你就这样撇下爱你的人们去了吗?
  
  阿丰的大学同学们也来了。他们或乘灰狗长途汽车或自己开车,昨晚就都到齐了。他们默默把花篮花圈摆在阿丰周围,用眼睛示意一切都准备好了。我们公司的同事,莉莎瑞克等都先后进来了。
  
  诺尔曼夫妇和系主任也来了,“最新指示”在一旁陪着,显然他的热心得到系主任和诺尔曼的赏识,从他们进来时的神态就可以看出来。
  
  殡仪馆的琴师坐到棺木后一间半截墙的小屋里,轻声按一下琴键,示意一切就绪。
  
  但是教会的人和学校的同学们都还没有到。我用眼神示意一下陈津和何蕾,让他们随我走到外面。
  
  “王为昨天就说好了会派人站在路口,人应该来了呀。”陈津也很急。
  
  我从殡仪馆前的开阔地向远处望去不见像有人站那指示路线的样子,只好对他俩说:“你们开车朝前迎迎大家吧。见到有人来就带他们过来。”随后又进殡仪馆办公室打电话,经理告诉我说:“刚才牧师来过电话,他们走丢了,再有十五分钟应该没有问题。”
  
  十多分钟后牧师带着几个教友出现了,见面就抱怨方向难找。几个教友神态严峻得有些傲慢,可能还是因为我们把他们抛开自己搞葬礼心里埋怨。牧师把我拉到一边递上一张支票,告诉我是教会收到的捐款:共二百七十二美元。
  
  稍后陈津和何蕾领着几个学生到了。他俩大叫路上根本就没人指示路线,让大家进来就又跑走接人去了。
  
  我和公公商量几句觉得可以开始了。系主任首先介绍阿丰入学以来的情况,称赞他是自系里招收中国留学生以来最好的学生之一,大家都对突然的事故感到悲伤。他宣布系里已经决定按预定计划授予阿丰博士学位,并代表全体教职工对我捐款表示感谢。接下来由诺尔曼做悼词式的纪念讲话。
  
  与系主任比起来,诺尔曼的讲述就没有那么从容了。他哽咽着从每个细节小事回忆阿丰,让阿丰又鲜活出现在大家眼前。现场逐渐由深沉的低泣演变成一片哭声。
  
  公公的悼唁是由何蕾翻译的。他颤微微走上台去的时候,我头就像被雷击一样。老人来时根本没有想到等待他的会是儿子的离去,让他怎么接受这个惨剧啊?公公显得异常平静,他首先感谢学校和诺尔曼如期授予阿丰博士学位,接着感谢在场的所有人。他突然话题一转说:“我早就和安娜讲过了,我作为父亲来为儿子送行,就是今世最大的哀伤。但是这里的同学们和教会的牧师和教友们给我的帮助也是最大的安慰。我来后才知道大陆华人一直没有互助团体,希望你们能够早日建立起来,大家互助互爱,这就是我们在国内父母的最大希望。也希望华人教会能够不孚众望,如果像我这样的一般人都以为教会是做善事的,今后就多做些吧。我这里特别要提到安娜,她对阿丰的一片深情我都见到了,我的悲伤还远比不上她的哀痛。她今后就是我的女儿了,希望大家多帮助她度过这个难关,让她以后活得轻松些。”
  
  我心里一震,看来我近来听到的流言公公也听到了,难怪他要急忙料理阿丰的葬礼,而且今天显得这么平静。哦,我的父亲!
  
  阿丰的悼念活动刚结束,大家正要拉椅子围成圈再聊一下,跟着牧师来的几个基督徒却围到阿丰身边的花篮旁,一个大声说:“哇,好美的花呀!”
  
  我过去见过教会的追思礼拜,结束后一般丧葬家人只留下花圈,把花篮都分给参加的人。这时便转脸对他们说:“我只把花圈带回去,有哪个花篮好你们自己拿吧。”不料话音刚落两个基督徒的手同时抓住诺尔曼夫妇带来的那只花篮。诺尔曼神情严重地走上前把上面的信封扯下来交给我,他的脸色可能让那两人觉得难堪了,却僵持在那里,谁也不肯把手松开,只有两张相貌本来不同的脸在非哭非笑地露出同一个表情。系主任轻微摇下头走了出去,不久就提着一个一模一样的花篮进来放在阿丰身前,过来和我和公公握手告别了。
  
  
  十
  
  阿丰的遗体被推进焚烧炉的时候,我和公公都没有流泪。我俩互相搀扶着,用眼睛的余光扫视对方。我的心碎了,刀绞般的疼痛,知道这是最后一次看到阿丰了。我牙紧紧咬住下唇,全身抖动着,努力不让泪水滚落下来。公公的身子也在颤栗,他的脸扭曲得可怕极了。我想他努力不哭出来是怕感染了我的。陈津在另一边搀扶着他,何蕾则站在我身边。炉门快要关上时何蕾突然大叫一声:“阿丰啊!”扑上去拉住炉门痛哭起来。大家的哀痛被她激发出来了,我扑上去跪着把阿丰的头从炉内拉出来抱着痛哭,公公弯下身子一下下摩挲着阿丰的脸绝望地哀号。我们的泪水都滴洒在阿丰的脸上,陈津则边哭边劝公公节哀。
  
  等骨灰的时候,公公和我商量要把骨灰带回去。“爸爸,让我留在身边一段时间吧,三年后我给你们送去。”我哭着乞求。“可你还年轻啊,这样苦熬怎么行呢?你过了这段时间就应该考虑自己呀。”“可是,爸,我毕竟和阿丰生活了几年呀。答应我吧,就三年,三年过后我给你们送去。”公公拉住我的手哭了:“孩子,你就当我是你的亲生父亲吧。”
  
  公公让陈津和何蕾暂时离开一会,郑重对我说:“安娜,爸和你说件事,你一定要听。”看到我很认真地点点头,公公继续道,“等熬过这一段,你必须离开这里,换个环境生活。这里你太熟悉了,触景生情你永远都忘不掉阿丰。而且。。。。。。而且,现在的流言太厉害了,伤人啊。教会里的传言就很多,牧师不会不知道。我原本指望牧师会帮助把教会的传言制止住,看来是指望不上了。我看陈津受到的压力就不小,听说他是系里同学捐款最多的,结果系上中国同学都不理他了。我回去之后,何蕾也不能永远陪你住下去。等你身边的人都离开了,可是流言不能一时消去的时候,你心里就不会只有失去阿丰的痛苦。离开这里吧,会对你有好处。以后就把我和你妈当成自己的亲生父母,你有什么心事只管对我们讲。无论到什么时候,爸妈总会相信你的。”
  
  “爸,你和妈永远都是我的父母啊。”我扑在公公怀里痛哭起来。
  
  公公回去了。他心里急啊,婆婆知道后会怎么样呢?机场告别时又一次嘱咐我要离开这里,我含着泪答应会认真考虑的。从机场回来陈津交给我一封信,水都没喝一口就告辞了。
  
  “安娜:
  
  见你遇到这么大的悲伤还很坚强,我十分佩服你的勇气。阿丰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为他得到过你的爱感到高兴。
  
  阿丰的父亲走前让我劝你离开这里,我也正是这样想的。人言可畏,你听到的一些流言可能还没有外面传的那么厉害。其实从我们系捐款名单上你就可以发现,大部份捐款的同学都是在外面打餐馆的,这些人无暇顾及系里的那些流言。
  
  现在人们说阿丰不过车祸出了意外,根本不配被系里像英雄一样对待。相反这次车祸只造就了一个英雄,那就是‘最新指示’王为。他现在不仅是系里教授同学眼中的热心人,而且已经利用修改阿丰论文的机会把阿丰取得的一些关键数据写进他自己论文里了。可是那些流言很多就是出自他嘴。
  
  我感觉压力太大了。阿丰父亲在这里时还好些,有他在我过来帮你人们再说什么我都不怕,可是他现在离开就不同了。如果‘最新指示’真留下来做博士后,他会把组里的中国同学都排挤掉。我已经向诺尔曼提过要转学,也告诉他‘最新指示’偷阿丰数据的事。诺尔曼答应替我联系宾州的学校,也会坚决要‘最新指示’把阿丰的数据拿掉的,‘最新指示’这种做法让人看不起。
  
  我这样开诚布公对你说这么多是因为看到你很坚强,我相信你会好好珍惜生活的。你对阿丰的挚爱其实打动了很多人。离开这里吧,重新开辟一片天地。我们今后无论走到哪里都保持联系,只要你需要,我随时都会到你身边来帮助你。
  
  平安!
  
  陈津”
  
  陈津很快就去了宾州,我也让何蕾搬回学校去住了。孤身一人的时候,我才发觉公公的预料是对的,同情的人们事情过后就开始它顾了,而那些流言却幽灵一样追逐着我。回到家只有自己,阿丰的形象就越发在眼前晃动。这天听说诺尔曼病了,去他家里看望时才知道,他是因为阿丰的车祸又一下子失去陈津,急了;可是要说服“最新指示”把阿丰的数据从他论文里拿掉绝非易事。“最新指示”现在有筹码了,诺尔曼身边需要有人帮他搞阿丰和陈津留下的课题。
  
  我同诺尔曼夫妇谈了很多,从阿丰到那些流言。诺尔曼轻蔑地笑着告诉我他也听到些流言。最荒诞的是说那个酒鬼的保险公司已经赔了我十五万美元,我却同他们夫妇合伙表演向系里捐款这出戏。我告诉他们我要离开这里一段时间,但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把他们当成自己的亲人。
  
  何蕾送我到机场时哭了,她拉住我的手不肯放开,再三嘱咐我要保重。她是我最好的朋友,还有那些在阿丰遇难时展示出同情心的同胞学子们,他们是多好的人啊。
  
  
  再见了,新泽西。等你只有友爱不留庸俗的时候,我会回来看望你。这里有我的爱情,有我的朋友,也有我亲人般的师长。无论走到那里,我的心都留下这里七年生活的印迹。如果有一天我带着阿丰的骨灰再回来,会把其中的一半埋在哈德逊河畔,那个春天里我总和阿丰踏青的地方。
  
  
  后记:让友爱在生活中永驻
  
  在北美生活久了亲眼目睹几次身边朋友的生离死别,其中有身患绝症近八年,妻子无微不致照顾近八年,没有一刻松懈没有一刻怨悔的感人故事;有工作过于劳累,一旦发病势如破竹般令人扼腕,全家人顿陷悲伤贫困的绝境;有突然在车祸中丧生,如天降横祸,给亲人带来莫大伤痛。这些悲剧中尤以车祸对亲人的打击伤害最突然最残酷,尤其是大部分华人平时以节俭为美德,意外突至时往往毫无准备,很多人根本就没有意外人身保险,更有人甚至毫不知晓只要在汽车保险上每年多付十几美元,就可以选择假如肇事者一旦没有保险,己方保险公司会按约理赔的款项。
  
  这些感人故事都值得大写特写,因为他们平时就是很好的朋友,很好的为人。在加拿大绑架杀害华人幼女嫌凶归案后,看到有些华人记者以正面英雄的方式介绍嫌疑人我就产生了创作冲动,一定要写出一个反映被害人亲人悲哀的故事来呼唤人类良知中最起码的善良,车祸无疑是最容易想到的。
  
  我们华人社区不是没有爱心,这种悲剧出现时不是无动于衷。但感慨中总让人觉得事情似乎还可以做得更好。不是吗? 出于友爱至少我们可以让死者安息,让死者家属得到一份名副其实的安慰。但是事情发生后的时间里,本来对死者和其家属的同情却会随著时间的延伸而变得那么功利,各方面的有心人总会把他人的同情心窃为己所用,这就演绎出事故之外的故事,让人看到一个扭曲的社会群体,尽管其中此类有心人是绝对少数。
  
  为什么在华人社区中对意外事故表现出最大爱心的总是弱者?我曾经仔细分析过社区对此类悲剧捐款群体分布情况,令人震惊的是往往那些生活不尽人意收入不上档次的人们捐款最多,比如餐馆打工阶层和学生,因为这批人切身体会到互相帮助的重要。相反,往往收入越高的人对社区此类事件表现得越无动于衷。人们可以在平时炫耀自己的身份,一旦需要帮助别人便逃之夭夭!而那些出面帮忙的热心人呢?你会发现这其中总会有人拿无辜者的悲剧当作他们自己交际或者表现的机会。可叹啊,大陆移民来北美已经近二十年了,而且以高学位高素质傲视其它国家移民,居然还没有形成自己的互助机制,甚至搞中文学校也常起纠纷。如此下去,我们梦想中的事业成功也好一鸣惊人也罢,靠单打独斗取得成功的机会究竟有多大?况且我们自己就永远都不会有求于人?
  
  小说“车祸”是悲剧,但是没有单纯停止在事故给亲人造成的悲哀上。动笔之初本来打算写出有人利用“车祸”更制造出“人祸”的丑恶就可以了,写起来不禁要触及死者亲人们痛不欲生的悲伤。这种事故不是在生活中没有,不过在网络文学以个人抒情式的情爱为主的大环境下,令人觉得莫名的沉重罢了。其实我们的生活何尝不沉重?但是只要在生活中认真思索,总会找到一条出路。毕竟人的一生不仅仅有鲜花和温情,曲折跌跎的逆境到来时更可贵的是不屈不挠的昂扬。


公元2004年10月29日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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