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我一生的老师

妈的一则读书笔记

 

契科夫说：“有教养不是吃饭不洒汤，是别人洒汤的时候别去看他。有一个相似的美国俗语说，犯过错不是稀奇的事，稀奇的是别人犯错的时候别去讥笑他。“别去看他”和“别去讥笑他”是一种做人的风范，在中国叫做“厚道”。

 

妈走了四年了。她的为人，她的风度，她的涵养始终是我的楷模。（这张照片是妈离休以后参加中央美院离退休干部时装表演队演出前的留影）。

 

去年回北京整理妈的遗物时发现了文化大革命期间妈从河北磁县部队农场写给家人的信件。看后忍不住凄然泪下。文革中期中央美院所有教职员工每天下地劳动，学毛选，接受再教育，听老乡忆苦思甜，写家史，斗私批修。妈在信中叮嘱老爸对我和弟弟不要过于严厉，对外婆耐心一点。嘱咐我和弟弟不要老是跟外婆对着干。老爸一到周末就催着我和弟弟给妈写信。一个星期一封从未耽误过。

 

光阴迅速，转眼之间十几年过去了。在一九八二年的一个秋风瑟瑟的下午，妈随时任美院院长，油画家靳尚谊先生，党委书记洪波去参加在深圳举办的图书博览会。妈此时已经被任命为美院图书馆副馆长。我陪妈一道去靳尚谊先生家办理一些手续。此时妈的谈吐，风度已于二，三十年前大不相同。那时的妈朝气勃勃，纯朴，略带几分羞涩。此时的妈已人到中年，身着一件铁锈红色的毛衣外套，烫短发，脖子上系一条与其相配的红色丝巾，风度翩翩，雅而不俗，俨然是一位具有艺术修养的职业女姓，言谈话语中夹带着从容与自信，（靳尚谊在河北磁县劳动时画了许多战士的肖像。妈说他年轻时十分崇拜法国古典主义大师安格尔，而后他也引领了美院的学院派教学体系）。妈从深圳给我买了一件绿色连帽和一件蓝色翻毛领的短呢子大衣，在当时是十分时髦的式样。我穿在身上，走在街上，博得了许多路人的眼球，让我洋洋得意了一时。妈也给爸买了一件藏蓝色的长风衣。

 

一九八四年的一个晚上，妈郑重其事告诉我们全家说有一件事情要跟我们商量。上海大学美术学院成立了。美院油画系第二画室主任李天祥任院长，请妈去主持图书馆的工作。妈的言语之中洋溢着兴奋，眼里流露出喜悦。可是妈的话刚一出口，便遭到了老爸，我和弟弟的一致反对。这个说，妈您的主要任务是照顾好这个家，照顾好爸爸和关心我们。那个说，要是家里没有妈就不是一个家了。去上海的事还是让别人去吧！老爸神色之中也似乎在埋怨，老伴去上海了，我怎么办？

 

我们的一通冷水浇灭了妈的满腔热情，妈没有去上海上任。现在想来，我觉得妈主要还是为了照顾老爸的感受。事业和家庭，妈选择了后者。若是此事发生在今日，乘高铁仅四五个小时便可到达上海，妈完全可以接受这个任命。我相信妈一定会干得有声有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