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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峦叠嶂,此间少年(4)

(2018-12-14 02:29:02) 下一个

我知道到城里读书是为了求上进,是为了走出崇山峻岭奔一个更好的生活。好好读书才可能把父母特别是辛苦操劳的母亲带到城里享受一下。所以自从进城读书,我都是完全埋头于书本,心无旁骛。不过说实在的,瘦瘦小小的我在城里一直都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并不快乐。尽管在学校里我的成绩不输于那些资源丰富家庭富有的同学,但是仍然时常感到压抑和沉闷。我所感觉到的,城里和我们山里最大的区别,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在城里很难看到我的家乡,那些山民的那种唇齿相依的亲近和唇亡齿寒的依赖感。。。

我们那一个小村子散落在半匹坡上,每家都有院子,互相隔得不太近。不像城里房子挨着房子。一家一家甚至就在隔壁或者楼上楼下。我们附近只有10来户人家。大家关系都好。要是有事情,喊一声,大家都站得垄来。对面山上也有亲戚,也喊得应,但是要见面就得先下山再上山走一天。所以如果要去亲戚家,也是因为有红白事情,往往是要去喝喜酒或者吃丧饭,要好好准备一下才会去走一趟。去了一般都会住几晚才回来。

那个时候我们那里都不知道有手机,现在知道有了,但是山里也没有信号。不过没有就没有吧。山峦叠嶂的地方,生活本来就是慢慢的过。也没有什么特别紧急的事情。就是得了急病,救护车也开不到那个地方。实在痛得很厉害了,就吃点山上的草药。不管用的时候,也只有忍着。也有一些得了重病的老人,家里人不舍,还是抬到外面公路上等车然后到县医院去看。但是往往都是拖得太晚了,医生说病痛已经扩散了,没有开刀的必要。或者建议送到省城去诊断或者医治,这种时候,钱就真的成了与命相连的最大考量。山里的东西卖不出什么钱来。亲朋好友都是穷人,能够有几千块钱存款的就是富裕的家庭了。为了给老人治病,亲朋好友能够借钱出来的都借了。但是听说做检查,一个什么增强CT要将近一万块钱,查出来才能够确定怎么治疗,手术和治疗的费用是以万为单位的。需要花那么多钱是真的出不起啊。家里的老人只有抬回去,把家里的鸡鸭和猪仔都早点杀了,尽量给老人吃好一点。还好有青山绿水,出太阳的时候,扶老人出来对着山外面坐一坐。晒一晒太阳,看一看月亮。清风明月不用钱买,我们山里头的人顺其自然,听天由命,接受现实,其实心里还是很平和的,没有太多烦恼。。。

老人呆在家里,开始还好,可是后来那样的病引起的疼痛,儿女也帮不上忙,只能看见老人哀哀的呻唤着,等待那最后时刻的到来。山上的草药,也缓解不了那样的痛苦,做儿女的,也是心如刀绞,一筹莫展。一些老人实在痛得受不了的,还动得了的,有绝决的,会去到山顶上,哪里有一块突出去的大石头,伸向下面的山涧,那个地方成了不少痛不欲生的老年人在世界上一跃而起的最后的地方。。。

人死不能复生,家里人当然会很难过,但是山里人的命不值钱,除了哭几声,又能够做什么呢?唯一可能比城里人好一点的地方,就是可以不用火葬,可以给老人置办一个棺材,再埋到山上,做出一个大鼓包的坟头来。

老年人的棺材是用山上的松木改成的板子,侧面的左右两块木头是一颗大树剖成2半,锯成一个多人的长度。因为保留了树的弧线型。所以棺材的长边是像树一样凸出来的。棺材的正面做得前面宽后面窄。宽的一面放头,窄的一头放脚。做好的棺材外面用土漆漆几遍再用桐油里里外外刷几层,放在屋子外面专门搭起来的棚子里。支在前后两张条凳上,那样黑漆漆发亮的棺材在我们小朋友眼睛里,显得更高更大更让人害怕了。

山里的老人很看重这个,叫这个为他们的老屋。平时用布盖住了。每年都要重新用土漆和桐油再刷一遍,平日里时不时的老人们也会去看一看。

土漆是我们山上的特产。有的人会土漆过敏,粘到了会全身发红发肿,满脸都看得见肿出来的红苞苞。据说奇痒无比。山里也没有治过敏的药,得把过敏的人绑着手不让抠痒痒,不然全身都抓烂了。得过的人说过敏那几天让人痒得恨不得去跳崖去死哦。家里人只有煮花椒水去浇到身上帮到缓解一下,但是不能够断根,还是只有靠时间等着红肿慢慢消褪结疤后,才一点一点的好起来。这个过程可能会花好久的时间。所以用土漆的人一定是本身不过敏的。因为不知道我们小朋友过不过敏,所以如果用土漆的时候,我们小朋友都不准靠近。

我对死亡的记忆充满了恐惧。那是因为山里面的仪式和那些连绵不断,撕声裂肺的哭声。第一次直面死亡是因为坎坎下的张小明家的爷爷过世。。。

(图片来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未完待续, 谢谢您的时间!

 

山峦叠嶂,此间少年前面的几篇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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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妈妈的故事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风车轻舞郁金香' 的评论 : 谢谢妹妹。在看病这件事情上,穷苦的人的确是没有钱只有听天由命。不过有钱的人也只是多活一些时间而已。最终都要走这条路(死亡)。这件事情上人人平等。
风车轻舞郁金香 回复 悄悄话 这种生存状况是我们城里孩子无法想象的。正因为如此,我一向对贫困家庭出来的孩子充满敬意。我们大学同学里面后来成为教授的就是这些孩子
妈妈的故事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菲儿天地' 的评论 : 谢谢您的鼓励,亲爱的菲班!周末愉快!
菲儿天地 回复 悄悄话 写得真好,继续跟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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