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花回到学校，传达室说有一封美国来信。信是寄到大谷县教育局又转来的。黄花很激动，她赶快拆开信站在校门口看。啊，是倪老师的信。倪说他是文革后的第一批赴美留学的。他在美国念完研究生，就留在美国工作了。不久就结婚生子了，现在儿子小学快毕业了，太太是台湾人。他问黄花当代教这么多年，已经转正了吧 ？他还说在美国私立学校最好，有钱人都把子女送私立学校。不过私立学校的学费很高。他劝慰黄花，如果没有转正，不要紧，现在中国改革开放，正在大发展，黄花可以试着办私立学校，私立学校大有前途的。黄花很感动倪老师还在关心着自己当代教的转正问题。
黄花把她当代教时期的证明全开好了，就等着转正了。接到倪老师的信，她心里波澜起伏，反而犹豫不定起来了。公办教师，是自己多年的梦想，而现在这个私立公助学校正办的红红火火日益昌盛。如果继续私立公助办下去，学校的资产像滚雪球一样的壮大发展。现在就有外县、外省慕名而来上学的。校长和她想的一样，好不容易创办起来的私立学校，再改为公办学校，教育局就会派新校长来，办学理念也得改。校长举旗不定，左右为难。校长曾与大家商量过说；‘我们学校对九年制义务教育贡献很大。不让一个小学毕业生没学上，而是都要上到初中毕业。高中班的收费也不高。现在来的学生都是高中生和职高生了，可以适当提高学费了。再慢慢过渡到完全私立是很可能的。我们好不容易办起来的私立学校，现在正是‘小荷才露尖尖角’，往后会像盛开的荷花满园春色关不住，招蜂引蝶不请自己来。我们的生源已经越来越好，教学质量越来越提高。再也不是刚开始招生时人们认为的我们招的全是考不上公立高中的赖孩子，还把我们学校比做[工读学校]。现在，我们的辛勤付出得到了回报。来我校报名上学的人越来越多，我们不得不扩招。尤其是黄花老师以校为家一心扑在学校的教育上，今天可喜的教育成果离不开她和大家的辛苦的付出’。这时大家对黄花投以赞美的眼光和热烈的掌声。
黄花说；‘谢谢大家对我的信任和鼓励。我是乳腺癌患者，现在还要定期检查、定期去化疗。这后半辈子都要在恐慌中渡过。一想到这里，就感到死期临近，真不知道那天就会癌症转移？我觉得转正或当私立学校的校长，一切荣耀全是过眼的烟云，这一切对自己无所谓了。士为知己用，女为悦者容，老校长是好党员。他一手创办的私立学校好比新生的婴儿，正处在困难时期，班数在增加，很缺教师。在我有限的生命里，我要站好最后一班岗。活着干，死了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大家听得心里很不好受说；‘你别那么悲观，癌症做手术后就不再是癌症了。你会长寿的，因为你尽做好事，所以一定会长命百岁的’。黄花说；‘谢谢，谢谢大家’。
黄花又到了术后复查乳腺癌的时候了。她到太原的山大医院去检查。每去之前，她心里就战战兢兢的，如果复发了，就不治了。她住院时看到乳腺癌手术10年后复发的患者，太痛苦了。一只胳膊肿得比腿粗。癌症反复化疗和放疗得了放射性肺炎，呼吸声像拉风箱的声音，转移到肺上就不停地咳嗽。如果自己也这样子，千万不能连累老父母和弟妹们。
她在医院候诊时，一个乳癌病人问她得的是那种癌？她反问；乳癌有几种？那人说有四个类型。年轻人得乳癌更严重更容易复发。黄花的心一下子就紧张起来。那人说；乳癌主要是四个类型，其中叫做HER2阳性乳腺癌，就是愈后比较差的乳癌。这种类型的癌最容易转移复发。要在术后坚持进行精准规范的靶向治疗，会比传统的化疗更有针对性，不良反应也小。听到医生的叫号，那人进了诊室。
黄花越想越可怕，轮到她时，她想问问医生刚才听了的关于乳腺癌类型的问题？医生没空为她讲解只给她开了好些检查项目，让她先做检查去。她只好心里紧缩着去验血、去拍照、、、、、去做着各项检查。全部查完，要等四五天，才能得到结果。
黄花准备先回大谷，过几天再来太原取结果。因为抽血、做超声波等，她一天没吃饭了。她就去太原有名的[认一力]饺子馆，准备早饭午饭一顿吃。她进了饭馆一看人还真多，忽然，看到戈美丽和一帮人正在有说有笑的吃饭。有一个人认识黄花，他看到了黄花，就对戈美丽说；‘我看到咱县的黄花了’。戈美丽说；‘快，叫她过来一齐吃’。那人就赶快出来找。
黄花刚看到戈美丽时，先是‘啊’的一楞，马上就飞快离开，她出了门很快就躲进一家药店里。她悄悄站在窗口。她看到大谷的那个人出来正在左找右找她呢。那人又在大街上找了半天没有找到，才回到饭馆。好悬呀，差点与戈美丽碰上面。黄花实在不想再与她再有什么话可说了。戈美丽几个吃完饭，因为能报销，去柜台开了发票后，才坐上县委机关的小汽车离开。
黄花从药店的窗子看到县委的小车开走了。才又回到饺子馆买了饺子。她还去[六味斋]酱肉店买了酱肉。妈妈做的酱肉还是不如[六味斋]的酱肉好吃。她买了一斤各样杂拌，分包两包。她要给传达室的大爷一包，让他下酒吃。这是她每次来太原总给大爷买的吃的。大爷是个孤老头，没儿女，以校为家。冬天，她的火灭了从来不用生火，都是老人给她夹块烧得正旺的蜂煤窝再加上块生煤，她的屋子就暖和起来了。老人像父亲一样的关照自己的生活，黄花总想报答报答老人，因此她去太原总要买点酱肉给大爷吃。
妇科主任打电话到传达室找黄花，问她相亲的结果，看上钱大夫了没有？先问女方，女方同意，再去问男方。黄花说；‘我们不合适。非常的感谢主任的帮助，谢谢 ’主任问；‘他是不是表现得太小气，你看不上？他没留你吃饭’？黄花说；‘不，不是。是我们互相没眼缘，谁也看不上谁’。妇科主任说；‘难了，年纪越大越挑剔。你要学学[落花生]的作者许地山的女儿，她爸是大作家。她是大学生也是作家，她下放到大西北，就嫁了个目不识丁的农民。起码钱大夫还是个老大学生呢，你还看不上他？先谈谈，不成就吹吹。再说了，就是结了婚的还可以离婚嘛。现在性解放，不结婚住一起，生下几个孩子再结婚的有的是。听说外国的一个总统与同居女友生了三个孩子后也不结婚，后来把女友给甩了。黄花，我真是佩服你。可你也别苦了自己呀。你结婚对你的身体有好处。如果再生个孩子，卵巢就得到了休息，就不会得什么乳腺肿瘤、宫体癌等等。因身体全顺当了，就不会生病了。身体和大自然一样，顺之则昌，逆之则亡。唉。我和我丈夫非常的同情你，很佩服你。他找了他的好多同学才找了这么个人能配得上你的。你知道医院里女的多，男的全剩不下，这个钱大夫就是要求的条件太高了，才拖到今日。你是真正的处女，很附合他的要求的。黄花，你跟我说说实话，你为什么就这么固执呢’。
黄花说；‘我从小就受姥姥、妈妈、邻居以及周围环境的影响，受传统的[好女不嫁二夫]的封建思想的约束。大人们常说的坏女人就是背着丈夫偷情、未婚先孕、未婚同居、通奸、婚外恋等。村里骂坏女人是破鞋、破货、下流货、烂菜花。认为好女人必须守妇道，婚前贞洁第一。婚后女人就应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封建思想在我的脑子里根深蒂固，一时还转不过弯来。我家没有一个离婚的，甚至认为离婚也是丢人的事。这种旧时想在我的脑子里根深蒂固，一时还改不过来。还有我怕草率结婚，合不来再离婚，总想这么大的年纪了争取一次就能找合适，结婚是终身大事，不能将就或凑乎着过日子，过不下去，再闹离婚，叫人笑话。不好意思了，让主任操心了。谢谢、谢谢’。
放下电话后，黄花夜不能寐。她想自己是要求太高吗？不是。要不要把钱大夫不看对病，就拿病人练习支架的事说给妇科主任呢。黄花想；还是算了。多行不义必自毙。他本性坏，总有一天，会碰上个厉害的患者，医患纠纷中，他会得到教训的。好有好报，恶有恶报，若是不报，时间未到。她觉得在电话里谈这事不好，还是抽空专门去医院向妇科主任解释一下，并谢谢她的好心好意。
又过了些天，黄花到医院去取父亲化验血糖的结果，顺便进了妇产科，主任见她进来很高兴。主任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一见黄花就说；‘黄花，你不喜欢钱大夫，不找他就对了。你知道吗？他那么大岁数还挑三拣四看不上你呢。后来我听我们医院的人说；给谁介绍对像也别给他介绍。他为人刻薄，很难相处。他见到我没一句感谢的话，还说、、、、、’。黄花见她不说话了，就问；‘没关系的，说吧，他说我什么了’？主任想了想说；‘你可别生气，就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他说你是剩女，要想嫁出去很困难。说你太干了，失去少女的水淋可爱劲了’我一听就火气不打一处来，我说；‘那你就去找湿的去吧’。黄花不懂太干了是什么意思，又不好问主任。只是再三谢过主任后就离开了医院。她一路上琢磨钱大夫的话；太干了，失去少女的水淋可爱劲了。太干就是说自己老了吧？回去好好地照照镜子。人贵有自知之明，是应该把自己放在中老年妇女的行列中了。
到了取化验结果那天，黄花又来到太原。她急急奔向医院，惴惴不安地取了结果。一目三行地快速看完。啊，谢天谢地，各项指标全在正常范围内。但她还是不放心，就又奔向诊室问大夫说‘能给我加个号，请你给我再看看’。大夫只看了一眼检查结果说；‘不要看了。那儿都没有转移，很好’。就不再答理她，给别人看病了。黄花紧绷着的心，一下子放松了。
她出了医院，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汽车跑。黄花觉得走起路来浑身有劲，雄纠纠气昂昂的。以前，心情不好，从未有过逛公园的念头。这回，她要逛逛海子边公园。于是她又去[六味斋]买了一斤酱肉、两个火烧。带着进了公园。树上的喜鹊叫喳喳。叫得她心花怒放。她觉得自己又能好好活下去，起码再复查也要到明年了。现在可以无病工作一年了。反正癌症病人就得一年一年地过吧。
她想先吃饱再说，她坐在长椅上刚吃了几口。就看到对面远远地走过一个人来，好像是马金龙？走路的姿势、个头儿，都十分的像。正向她这边走过来。黄花干脆回过头去不看，也不吃了。那人走过来坐在她身边说；‘这里没人坐吧’。黄花只好转过头了，啊，不是马金龙。她笑笑说；‘没人，请坐吧’。那人开口说；‘我看这儿不晒，也没鸟屎，就坐这吃吧’。黄花往边儿上挪了挪。也不好意思吃起火烧夹肉了。那男人端着一饭盒饺子说；‘唉，剩下我一个人就懒得做饭了。外头买点吃就算了。唉，人都是为别人活着呢’。
黄花见这人很和气的，也就搭起话来说；‘怎么就剩一个人了？’男人说；‘我爱人四十二岁，乳腺癌死了’。黄花来了兴趣问；‘可以手术呀’。男人说；‘手术了。四年又复发，转移到肝上、肺上，就没法再做手术了’。黄花问；‘你们没有孩子？’男人答；‘要有孩子，她就得不了这种病了。她患子宫内膜异位症，就是那个叫什么巧克力囊肿的卵巢囊肿。这种病是良性的，但是很难怀孕。’黄花又是一惊。怪不的大谷的医生让自己做妇科检查。唉，人的身体真是太复杂了，相互影响着，又相互促进着。看来人首先学的知识应该是医学知识，了解自己的身体才能尽量减少疾病的发生。
黄花和他谈得很投机，海阔天空，越说越话多。男人说；以前，每天三顿饭，很规律。爱人再累，也不让他早上饿着肚子去上班。完全是为了我活着呢。我不在时，她自己一个人却不好好吃饭了。做一顿吃一、两天，她不让我吃剩饭，可她就将就着天天吃剩饭。我在家时她总是早早起来，先把早饭做好，而且不马虎不凑乎，鸡蛋牛奶粗细粮搭配，疏菜水果不能缺。你说这人不是为别人活是什么？她去世后，我就饥一顿饱一顿地吃了。这不，现在下午3点多了，饿了，才想起吃午饭。自己实在不想做饭，出来买了饺子吃。我媳妇在时，她三头两天就给我包饺子。他滔滔不绝地说了好半天。
黄花一看手表，呀，还剩下35分钟分，就有去大谷的火车。 不然，今天就没有去大谷的车了。她赶快说；‘我得赶火车去了’。她赶到火车站，刚刚赶上这趟到大谷的火车。黄花坐在火车上心里想；怪了。自己与这个人素昧平生，怎么就说了那么多的话呢。常言道；话不投机半句多。要不是怕误了火车，恐怕永远有说不完的话呢。俗话说人对言谈，狗对毛片，王八对绿豆，对上眼儿了？我们互相有眼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