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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处女(50)

(2018-01-22 17:40:26) 下一个

马金龙回北京前的正月初八晚上,他偷偷来到医院。他打听到了黄花刚刚住进胸外科,县医院还没有专门的乳腺病房。随着乳腺病人的增多,医院正在筹备建乳腺专科。黄花还有两项检查要做,待各项检查齐备,就做乳腺瘤手术。黄花做梦也不会想到马金龙来看她。病房的门经常是大开着,因为家属看到门开着,说明医生没在,家属就都溜进了病房陪病人说话。黄花躺在病床上听广播电视大学的讲课。她要利用住院的时间,把要考的最后一门课复习好。每晚的广播电视大学的讲课是雷打不动的。她正听着收音机中的讲课,忽见对面一个人快步直走进来,就站在了自己床前。她脑子一下子反应不过来了,他是谁?她眨了眨眼睛,啊,天哪,以前自己好想和他长谈,现在、、、、、她眼睛不听使唤了?居然好半天才认出了是他。马金龙说;‘黄花,你好。我来看看你,和你聊聊’。黄花刚开始毫无反应,很快就反应激烈起来了,她一把将手帕盖在脸上。她很小时候的流出的眼泪是咸的,她舔过自己的眼泪,现在的眼泪变味了。苦不堪言的泪水太不听话了,自己管不住自己了。眼泪横冲直撞地流,眼看就要把鼻子耳朵都冲跑了。从1962年马金龙当兵走,到现在的1985年,这么多年未见了。打日本鬼子抗战八年啊,整整过了23年,马金龙才来看自己了。心中的委屈、怨恨、悲愤,说不出的难过,化成火山暴发?化成大地震?把眼前这个狼心狗肺的人烧死、压死。但是黄花的性格与戈美丽截然不同。戈美丽会骂人、打人,直到出了这口恶气。黄花压抑了二十多年的委屈泪水,像山洪暴发势不可挡却又死不争气地肆意流淌着,薄薄的手帕很快就湿透了。病房里静静的,有6张病床。今天出院一个,五张床都躺着人。黄花听着的半导体收音机的耳机子没有往下摘。当然,里面讲什么也不知道了。马金龙的眼泪只在眼眶里打转转,他不停地用手擦着眼和脸上的泪。他不能让眼泪流下来,男人有泪不轻弹。刚才还大声说笑的病人,全身贯注地看着马金龙。病房里静的只听到里边1床乳癌转至肺癌因放疗导致放射性肺炎的病人呼呼的出气声。也不知是那个认识马金龙的,嘴很快,马上就把马金龙来的消息告诉了值班医生。值班医生很快进来就直呼;‘马局长,你来了,看谁来了?’医生的到来,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马金龙见黄花始终不开口,止不住的眼泪流,流湿了的手帕紧紧贴着脸颊,泪顺着脸颊流到嘴里、脖子里。医生见马金龙眼睛擦得红红的,一时也看不懂他们的关系,只好说;‘病人很要强,想得太多。乳腺瘤不是绝症。良性的居多,就是恶性也是极早期。很小,可能还不到一厘米,做了手术,没一点问题的’。医生走过来想为黄花把把脉,看看她是不是那儿不舒服?刚抓住黄花的一只手,就被黄花甩开,又用手抓起了枕头把整个脸全盖住了。她两只手紧紧地按住枕头,把整个脸全埋到枕头底下了。医生看看马金龙,无奈地说;‘走,让病人安静一会儿。当人受到突然的刺激,就会反应强烈,一时控制不住感情,于无声处听惊雷。慢慢地适应一下就好了。走,咱先到我的办公室里坐坐?’等马金龙走了好一会儿,黄花才慢慢把枕头拿开。病人们你看我,我看你,都没敢问黄花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挨着黄花3床的病人说;‘黄花,他是你什么人啊?我看到他不停的擦着眼泪’。黄花擦泪的手停住,停了一下,又把枕头盖在了脸上,眼泪尽情地流淌着。只听的病房里乳癌转肺癌的病人,呼噜噜呼噜噜的喘息着。她发出的呼吸声好比打酣声,打酣声还有个停歇的时候,而呼噜噜的呼吸声却永远不停地呼噜着。黄花暗自想;如果自己乳癌扩散或转移了,就不再化疗、放疗,不能像她那样活着,太受罪了。要活得好些,死得快些。不拖累别人,自己把自己安乐死。

马金龙问医生,为什么一个好端端的姑娘会得这种病?医生说;乳腺瘤的原因一是遗传,遗传很重要。二是晚婚晚育,三是雌激素水平高,来月经早,闭经晚的,四是有了孩子自己不哺乳,人为断奶的。五是夫妻长期分居两地生活,减少性生活的。六是不良生活习惯的。吃高热量的食物、高蛋白高脂肪、饮食不平衡的。七是缺少体育运动的人。八是工作生活压力太大,生活不规律,睡眠不足导至免疫功能低下的人。总之病因很多。像黄花这样快四十岁还单身又是个老处女,压力肯定不小,就属于乳腺癌的高危人群。我爱人是妇产科主任,那天黄花去检查。我爱人很敬佩她洁身自爱,至今还是个黄花大姑娘,跟她的名字一样名副其实。她回来跟我说;你手术的那个叫黄花的乳腺病人,还是处女身。很不简单,在这‘性解放’的花花世界里,保持着性纯洁,保存着中国妇女的优良传统,真是很难得。不过,再不解决个人问题,就真成了明日黄花。马金龙一时想不起明日黄花是什么意思,就愣怔了一下。医生说;‘明日黄花是个成语。宋朝大诗人苏轼写的;相逢不用忙归去,明日黄花蝶也愁。黄花就是菊花。原来是说九九重阳节一过,菊花即将枯萎,便没有什么可以玩赏的了。后比喻过时的事物。说到底就是再好的姑娘,年纪大了,就不值钱了。再漂亮也是半许老娘了。哎,说了半天,黄花是你的什么人呢?亲戚?所以她那么激动’。马金龙糊糊哼哼应酬着;‘是同学、同村的,同村的’说不出他与黄花到底是个什么关系。医生说;‘病人心多,尤其得了这种病,想的太多。不用着急,得慢慢开导,会好起来的’。

黄花发现乳房长东西,纯属偶然。放寒假前,她收拾办公室的抽屉里的东西。她想在寒假里抓紧把该做的全做完。这也许是天意,让她极早自己发现长了肿瘤,老天不该让她早死。就在她转身弯腰检掉在地下的东西时,乳房碰到椅子背上,硌到乳房。噫,这椅子还硌人?再一看,椅子上啥也没有啊。她又一摸自己的乳房,里面竟然有一个硬疙瘩。她赶快找来[农村赤脚医生手册]看,越看越像是得了乳腺癌?顿时天旋地转,天要塌了。自己还努力的在一门一门的参加自学考试呢,快要死了,还考什么?这事先不告诉父母。还是自己抓紧检查,看看到底是不是癌?没想到检查起来还挺麻烦的;医生不是光查乳房,要求验血、查肝炎、查爱滋,还得查妇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去妇科看病,还好,妇科没病就放心了。她要利用寒假把手术给做了,如果不是癌,是个乳腺囊肿就最好不过了。这就是个小手术,几天就可出院。正月十九才开学,还不影响工作。可能是马金龙的女儿把自己来妇科检查的事告诉了马金龙的?那天在妇产科,她见到了来妇产科实习的女护士,长得像极了马金龙。一点儿也不像戈美丽。个子也不矮,大概有1米64 ?苗条又漂亮。早听说马金龙的一对双胞胎女儿长得很美。女儿像爹,连走路的姿势,一笑一颦,两个酒窝深深的,两只眼睛像一轮弯月,活脱脱一个女马金龙。这两个女儿,一个当了文艺兵,把村里的女孩子羡慕的跑到马金龙家,送来好吃的,恳请马金龙也把自己送部队。另一个女儿上卫校后招进医院妇产科当护士。儿子不像马金龙,有点像戈美丽,但更像小祸,只是人们不敢乱说罢了。马金龙的父母常说的一句话是;‘女儿像爹,男孩像妈’。黄花正在想着万一马金龙再进来,自己该怎么办?当她正在发愁时,只见自己的父母弟妹全家人都已经站在病房的地上。他们是听村里人说黄花得了乳腺瘤住医院了。村里人就是嘴快,一传十,十传百,纸里包不住火。所以村里人都知道自己住医院了。二弟、三弟说;‘姐,我们已经给你买了火车票。这个手术,一定要去北京做。咱现在有条件了。要到专科医院去做。尤其病理检验,到底是良性还是恶性?那可是至关重要的,决定手术的范围、全切、次全切、扫除淋巴结等等。大医院的化验更准确些。良性的就更好办了,只把肿块取出,一会儿功夫就完事了。大医院的医疗条件更优越和完善’

马金龙和医生说完话后,他坚持不要医生送,医生就止步不送。马金龙只想进去看黄花,他专门路过黄花病房,门还是大开着。却发现黄花床前站着很多的人,他就赶紧悄悄的溜了。病房里黄花的亲人们你一句我一句就是劝黄花到北京做手术。光顾了说话,也没注意看到马金龙。黄花说马上就做手术了,最好不转院了。三弟马上就找到医生说他们想让姐姐到北京做手术。医生通情达理的说;‘理解。北京的确设备很先进,化验精准,去吧。明天上班就办出院手续,把病历和检查的结果都带着’。三弟再三谢过医生,说明天就来办出院手续。黄花问他们是怎么知道自己住院的?妈说学校还没开学,校长说正月十七才去学校。春节放假,连十五没过,你这么早去学校干什么?家里人怀疑你会有什么事?忽听村里人说你的奶头上长了瘤子。这不,刚一听到,我们都吓得跑来了。黄花知道一定是马金龙的女儿传出去的。哎,家有千只手,难堵众人的口。村里人不说乳腺病,就会说奶头长瘤子,太难听了。随他们说去吧。虽然马金龙的女儿嘴快,把自己的病传得沸沸扬扬,传得变了味,人人皆知自己奶头长了瘤子。但是黄花也暗自庆幸。自己是处女,被妇科主任赞扬。马金龙的女儿还在场,她能替自己洗了‘破鞋’的冤屈。妇科主任说;‘我们都能给你证明’这就够了。黄花也认为去北京做手术更好。于是当晚黄花就从医院出来,和家里亲人一同回家了,等第二天弟弟再来办出院手续就行了。

马金龙觉得黄花没有与自己说上一句话,那怕是骂自己的话、或打自己一顿也好啊。她太委屈了。马金龙十分婉惜失去和黄花交流的机会,估计也不会再有机会了说说话了。小祸没有熬到正月十五,在正月十四就咽气了,正如医生说的没超过三个月。小祸的妈哭得死去活来,她最怕说她‘断子绝孙’。小祸的死,让她陷入无限的恐惧中,她害怕她老了没人管。她在医院陪儿子小祸时,儿子小祸一字一句地告诉了她;马伟实际上是他和戈美丽生的儿子,他是有后的,不是断子绝孙。没错,小马越长越像小祸了。小祸的妈听了儿子临终前的实话,就很想把亲孙子马伟要回来,好延续白家的香火。她背着丈夫到马金龙家说明了小祸和戈美丽生了马伟的事实。马金龙的父母都很惊讶。老两口也觉得孙子长得像小祸,尤其是小祸给孙子输了那么多的血,更是确实无疑了。但还是犹豫着想等马金龙回来再问问马金龙。这时村长赶来了。很生气地教育老伴说‘你这个死老婆子,我就知道你跑这儿来了。我告诉你,你可要小心了。不许你再提马伟是你的亲孙子。你的封建思想太严重了。什么姓白姓黑的,姓什么都行。你爱马伟,就不要打乱他正常的生活。你知道吗?你这样做会害好几个人,搞不好家破人亡。你不想想,让马金龙和戈美丽离婚?让马伟认了小祸亲爹,让他改姓了白?公家还能给他转成正式工?他天天惹事生非的,让他成了你孙子,他就破罐破摔,没有了保护伞,没人教育他,他很快就会堕落。他有这么好的一个家,有利于他的成长。你不要再捣乱了,行吗?赶紧回家,记住,对谁也不能说马伟是你孙子,懂了吗?’小祸妈赶快辨解说‘我没有说,对谁也没有说,只对姑姑家说的’说完,抹抹眼泪走了。村长再三嘱附马金龙的父母,老婆正犯神精病呢,千万别对马金龙、戈美丽说这个不光彩的事,更不能让马伟知道他是小祸生的。不要破坏他们和平幸福的家,让他们一家子好好过日子。这丑事只能烂在肚子里。马金龙的父母说‘知道,打死也不说’。村长这才放心地走了。

马金龙没跟家里说戈美丽出轨的事,父母也假装不知道。一个假期,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了。父母见他在北京学习快两年了,久别胜新婚,他怎么不回城里和媳妇过夜,窝在村里有点不可思议。老人怀疑他和戈美丽之间闹意见闹的很严重了?为了什么闹呢?只能是因为输了小祸的血。大家心里都在忐忑不安,总觉得将会发生什么事?马金龙不提马伟不是自己儿子的事,父母绝对不能说,装聋作哑比什么都强。这事就看马金龙的了。马金龙的父母都试探性地问过马金龙,有没有什么事?马金龙就一句;‘没有事。你们不生病,就什么事也没有的’。马金龙不会将这丑事扩大,这么不光彩的事,更不能让儿子、父母知道。而马金龙的父母三年早知道,只暗暗地希望此事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千万不要捅破这张纸,希望儿子能愿谅戈美丽千万别离婚。儿女双全,今后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马金龙按时回到北京后,心里却总是想着黄花。她手术完了?是良性?还是恶性的?她化疗了吗?马金龙给黄花写了一封简单却意味情深的挂号信。他想等黄花来了信后,他再像他们恋爱时那样热烈地追求她、、、、、他早就想好了一定和戈美丽离婚。用自己的后半身来弥补对黄花的亏欠。他欠了黄花一辈子。可是他等呀等,再也等不来黄花的信了。当然,他根本不知道黄花也来到了北京。黄花来北京治病,只跟校长说了说,校长非常的支持到北京看,还拨了经费。他们是私立学校,不像公办学校有医保。校长要来送黄花去北京看病,被黄花坚决抵制说;‘马上就要开学了,校长很忙离不开的。自己完全能行’。黄花的二弟、三弟在山西农学院毕业后又考上了北京农业大学的研究生,研究生毕业都留在北京。三弟进了动物研究所当了研究员。三弟正准备考博士学位,可惜英语还不行,不然,就考美国的洋博士了。二弟农大研究生毕业留校当了老师。他们都成了家,安居乐业。姐姐的到来,他们特别的高兴。三弟很快就找到了专业的肿瘤医院,托人让黄花很快入住。黄花怕影响弟弟的工作,不让他们来看望自己,手术前,自己就是好人,想干么,就干么。不许他们来。等做完手术后,再来看望。弟弟知道姐姐的脾气。以前,姐姐叫他们早点结婚,不然,她就去当尼姑了。吓得弟弟们都不敢再说‘你不结婚,我们就不结’的话。弟弟妹妹很挣气,不久都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小家。弟妹们不但个个如花似玉,而且通情达理。黄花没把她们当外人,像亲妹妹那样,相处得很融恰。她打心底里为弟弟们找到这么好的媳妇而高兴。

黄花住院后,以为自己马上就能够做手术。没想到,她带来的化验、各种检查全都用不上。做手术时,医生只认可本院的检查。黄花想不通,认为这是浪费。三弟叫她听大夫的,这不是浪费。不信,你把这里的结果和大谷医院检查的结果对比对比?人体是在不断地发生变化的。只有适合手术时才给你做手术。比如血压高、血糖高、女人来月经时,都要给你调整好才能做。你在本地没有病,坐火车长途跋涉可能就会因劳累而感冒、血压高、或提前来月经等等。这里有好多先进的医疗设备。比如在大谷检查乳房用红外线照射一点一点地压摸。北京用B超或用钼靶照像检查,判断率更高更准确。弟弟说;‘姐,你太土了。现在是1985年了,你还停留在几年前的认识上,你跟不上形势了’。黄花只好重新做各种术前检查。

黄花的病房住4个人,都是来做乳腺手术的。其中一个是乳腺癌手术后,一年复发的。她是在四川老家做的,肿瘤才不到一厘米。手术中医生甚至因为太小,而找不到肿瘤。找到后切下化验是恶性的。医生建议化疗,但是她没有化疗。因为她听人说化疗会很难受,吃什么就吐什么,头发全掉光。会把人化倒的。那里的医生也觉的还不到一厘米,没扎下根。你们说不化就不化吧。听家属的。结果术后一年就又复发了。这次决定来北京做手术了。看来乳癌一厘米也必须化疗了。另一个是乳腺癌手术后三年了,每年都来复查和化疗。结果复发,还得再进行手术。还有一个和自己一样,不过她是体检查出来的,而黄花是自己偶然发现的,都是要做手术的。黄花住大谷县的医院时,看到医生在看的专业书中说乳腺癌有不同类型。她请求医生借她看看,医生就给她看了。多亏她拿到书就赶快抄书,还没有全抄完,医生就来拿走了书。还说;‘你看了没好处,会增加思想负担,别看了’。黄花把她抄的念给大家听;早期发现乳癌不能光靠摸一摸。乳腺癌肿瘤大不见得是晚期。判断预后的指标除了肿瘤的大小,还包扩有无身体其他器官的转移、有无淋巴结转移、病理类型、分子型和年龄等等。有其他器官转移的才叫晚期乳腺癌。一个分子分型好,没有淋巴结转移的大肿瘤,预后可能好于一个分子分型差、伴有淋巴节转移的小肿瘤。一个较大的导管原位癌预后也好于一个小的浸润性癌。乳癌是有类型的,不同‘型’的乳腺癌治疗是有差别的。有对内分泌治疗敏感的,就用内分泌结合化疗、放疗来治疗。对凶险程度高易转移易复发的,又对单纯的化疗和内分泌治疗不敏感的要抗HER2阳性靶向治疗联合化疗和内分泌治疗。基底细胞样[三阴性]目前只能化疗。听的人一头雾水,这么专业的医学问题,这些患者没有一个能懂的。大家说等做完手术,问问大夫自己是什么型的不就得了。什么型的就按什么型的治呗。黄花是排在最后一个做的。一个悄悄问另一个‘你给多少?’黄花听见了就小心奕奕地问;‘手术还要给钱?’一个说;‘不给,给你切不干净。再长出来?’另一个说;‘现在都是这样的,给了钱放心些。我给300吧。还得给麻醉师、手术室的买上一箱子饮料。你们听着;明天做手术的大夫进来,你们都躲出去。你们给钱的时候,我躲出去。啊,都听见了吗?’黄花说;‘我也要最少给300?’两个患者齐声说;‘对。’一个说;‘太穷的人给上100也不少,尽力了’。另一个说;‘像你这样单身女人,不用养活孩子,要给就得给300,你给100还不如不给呢。我们病人把医生当做再生的父母不尽心孝敬能有你的好吗?听说有的人一给就是五、六百以上呢’。一个病人说;‘那是有钱人,咱们都是普通人,也都不富有。给300就可以了。其实还是有良心的好医生多,不给钱就不好好给你做手术的医生,必竟是个别的,对吧’?‘不过医生也是看人行事呢。有个特穷特困难的乳癌患者来做手术,医生还自发地捐款呢。同情病人的好医生是占绝大多数。不给钱,医生也会好好给你做手术的。放心吧’、‘听说有的医院已经实行点名手术。交上300元就能让专家给你做手术。钱交到了明处。就不用这么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给钱了’、‘在英国,一个好医生的工资,有时比总统还高呢。美国医生的工资也很高,医学院的学生上大学要上8年,拿了博士学位后还要考行医执照,拿到执照才能看病。要成为一个好医生不容易呀。他还要有多年的行医经验,才能成为一个好医生’、‘美国医生要是给病人割错了,得赔病人钱。你们听说过咱中国是那个医院我忘了,一个孩子腿有毛病去做手术,医生粗心大意,应该割左腿,他把右腿割了。就是该割的病腿没有割,反把好腿给割了’、‘是因为没有送红包割错的吗?’、‘那倒不是吧,反正又免费为那孩子重新做了一次手术’、‘那算什么?听说过北京的某个大医院把肺癌病人按肺结核治,吃了半年多的抗结核药,结果越来病越重,换了家医院,才发现是肺癌晚期,不能做手术了’、‘那算什么,一个肺癌病人手术做得很成功,但是输血输上了丙肝。于是吃干扰素就是吃大量的叫利巴威林的药,虽然病毒不复制了,但病人又得了肾结石。最终没有死于癌,却死于肝硬化了’。人们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医生要不要收红包和讨论着各种病例,黄花听得入了迷。一个病人问;‘你买尿壶、便盆了吗?’黄花说;‘这也得自备?’一个说;‘你没住过医院吧?手术完打着吊针,你自己不能上厕所,你不买行吗?’黄花一听,没想到住医院还有这么多的事要做,那就先出去买尿壶、便盆吧。一个说出了医院门往北就有好几家医疗用品商店。黄花决定现在就去,待在病房里也很无聊,还是出去转转去吧。

她出了医院往北走,果然有好几家卖医疗用品的。她看到有家[性福]店。写着大大 [性福]两个字。她想北京这个文化素质最高的地方,也会写错字?‘幸福’怎么可以写成‘性福’呢,她走进了这家店。店铺不大,里面的玻璃柜里陈列着看上去是一个一个直立挺拔的肉色东西,好像胡萝卜、红薯、蘑菇?她很纳闷,心想这是什么医疗器-械?老板见她很好奇,就先开口了;‘这是刚进口的阳具’。黄花不明白阳具,还在想阳具是什么?老板指着一个粗大的阳具声情并茂地说;‘这是特大号的,为顺产妇、经产妇、阴道松弛的妇女用。剖腹产的宫颈口未开,阴道不松弛,不能用特大号。这是中号的、这是小号的。这小号的处女也能够用。买上一个吧,夫妻分居两地过不上性生活,他就是你的好伴侣’黄花羞得早不看这些阳具了。老板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处女膜破了的也能修补好。小手术,修完看不出痕迹。公费医疗的,给你开上做手术的发票,当然写别的部位的手术了,保正能报销’。黄花这才赶紧说要买便盆和尿壶。老板看看黄花的白头发说;‘你要不要给你的女儿买一个小号的?现在性解放了,用这个放心,不会得性病。燥动的青春,买上一个自慰吧。破了也可以修补处女膜’黄花问;‘到底有没有便盆’?老板抬头看着[性福]两个字说;‘我们是性用品商店,你等等,我叫人给你拿便盆去。你再看看男性用的阴具,可以给丈夫、儿子买上一个’。黄花见他已经又走到女性用品阴具专柜介绍说;‘这里有各种型号的阴具,就当按摩器用吧。给丈夫买一个他肯定喜欢,他出差给他带上,省的你不在身边他犯男女关系的错误,或者嫖娼被抓或带回性病来’。这时,小伙计从别的店拿来了便盆、尿壶,黄花赶快付钱往外跑。老板还要介绍‘阴具’的使用方法,黄花已经脸红脖子粗,羞得无地自容了。她赶紧边出门边走边说;‘谢谢’。她失魂落魄地快步到了阳光明媚的大街上。发现自己仓慌出逃竟忘了找钱。她给了老板20元,这两样东西值20元吗?算了。哎,还拿错了尿壶。拿了个男人用的尿壶。这不行,回去换成女用的尿壶才行。她刚转身就见小伙计跑出来说;‘再给一块钱。你这便盆是好搪瓷的,比塑料的贵,14元一个,尿壶7块钱’。黄花说;‘拿错了。我要女用的尿壶,不要男用的’。小伙计说;‘这就是女用的呀。现在做手术或自己不能解手的多用这种尿壶,男女都这么用呀’。黄花羞红着脸问;‘这怎么用?’小伙计笑着说;‘哈,原来你不会用呀。我告你,你躺着尿,让你的爱人把尿壶紧紧地贴着你的小便,记住,必须紧紧地贴着皮肤接尿,这样就一点也洒不出了’。黄花说;‘我要自己能使换的尿壶’。小伙计说;‘自己什么都能办,还用买尿壶?那你就尿在便盆里。便盆不是也得人给你倒吗?真是的’。黄花赶快掏钱补上一元。小伙计疑惑地拿了钱说;‘没见过天?还是没见过地?别人进店来都不想走,听老板讲得津津有味,听的人忘乎所以。你不是小姑娘了,还害羞?现在性解放了,你这个人,嘿,真有意思’说完笑着走了。

黄花对陌生的‘阳具’望而生畏,40岁的老处女,这回是真是长见识了。原来[阳具]就是男性生殖器。她出来后,那粗大的[阳具]在脑子里晃来晃去的总不离去。她想起‘走路不看景,看景不走路’的教导。学生放学回家在路上看狗交配,忘了吃饭,忘了回家。这些黄色的情景太腐蚀人的灵魂,看多了,会引起性冲动犯错误。自己东张西望地看这些黄色展览,无异于看狗交配。不然,脑子里怎就老在想那男人的[阳具]呢。她不再冒味地往[性福]、[成人保健]、[爱做爱]等等用品店瞎看了。但是店外的广告语;‘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不看白不看,看了不白看。快乐你和我,性福他和你。伟哥,伟哥,你真好,延时,增粗,又加长。买一送一,真花算,过了这村,就没这个店。来吧。有人为你培训,为你讲,保正听了翻花样,叫你床上乐呀乐开了花’。她脸红心跳再也不看这些不害羞的广告了。她发现弟弟说得对,自己真是太土了。花花世界,真是花。北京真是太开放了。更让她惊奇的是[处女膜]还能修补?真是做梦也不会想到的奇闻怪事。妈妈从小就教育自己自尊自爱,洁身自好,干干净净做人,老老实实做事。修复处女膜,这不乱了套?不正经的女人也能当[处女]嫁?怪不得妇科主任批评说;‘有人说找处女到幼儿园去找,说这话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真是恬不知耻’。黄花以前从未听说过‘爱滋病’。听说爱滋病的起源是猴子、猩猩,是它们传给了人类的。更说是男女乱伦造成的。反正都是性解放惹得祸。过去一夫一妻,规规矩矩的,就没听说过什么叫爱滋病。只听说旧社会妓女得花柳病,就是梅毒。再后来就是输血、性交、同性恋,精液、唾液都能传染爱滋病。黄花做手术,除了正常的手术要验的项目如肝炎等等,还增加了梅毒、爱滋病的筛查。她听说河南有个爱滋村,是因为输血染上的。还有一个学生,不幸患上结核性脑膜炎,在没有确诊前,医生却动员输血,而家属不懂有关血液的知识,只知道血型对就行,从来不懂什么甲肝、乙肝、丙肝,医生说输点血好,那就听医生的话吧。结果输了一袋血,输成了丙肝。确诊结核性脑膜炎后,用链霉素等药对症治疗,结核好了。而丙肝却很难治。这种庸医真是害人不浅。想想真可怕。自己手术时宁死也不要输血。手术前,一定要说明坚决不输血。万一输上爱滋、丙肝血,你又说不清,道不明,还以为你不正经才得的病,那就太可怕了。性解放使得卖淫嫖娼、包养情妇、插足、劈腿、小三儿等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甚至理直气壮。而修补处女膜也成为名正言顺的医疗。真是大千世界,头一次听说。爹劝说过自己;‘不要管得太多,要是还有反右派运动,你肯定被打成右派。识时务者为俊杰,顺乎潮流是英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是啊,不该我管的就不要总是放心不下了。相信国家会管的。扫黄打黑抓卖淫嫖娼,公安机关一直在抓。这些黑店迟早会被取谛的。

黄花的手术排在周一。黄花很高兴,她认为;周一医生们充分休息后精力旺盛地给自己做手术。真是太幸运了。于是她就等着手术主刀医生来病房,好把300元给了做手术的大夫。昨天2床手术前,手术医生进来,她们就都出去了。可是她等啊等,等了一天,没见手术医生再进来。周六、周日手术医生还是没来。这300元一直握在手心里‘烫’得慌。她要趁大夫一进门就塞进他的口袋里。这烫手的300元,怎么就给不出去了。周日的下午,进修医生就给自己备了皮,还不让吃晚饭。接着打上了吊针说输的是消炎药。第二天,很早的两个弟弟都来了,为她签字;同意手术。按她的意见,不输血。非要输时,要保正不输上丙肝、爱滋病血。可是一个上午没有一点动静要给自己做手术。弟弟去护士站问;却说医生去青岛开会去了。中午就回来了,一回来就先做手术。黄花不能吃饭、喝水,仍然输着消炎药。弟弟很是心疼姐姐。但是只能耐心地等。直等到中午饭后,手术室来接人,给她插输尿管,她说不插行不行?医生说不行。她只好听医生的。护士费了好半天的劲,才把尿管插上。穿着淡蓝色的工作服手术室的人把她抬上了推车。两个弟弟紧紧地扶着车,一种生离死别感,使她的泪止不住地流。弟弟紧紧握了握姐姐的手说;‘姐,不怕,没事的’。车很快就进手术室,手术室的门就自动关闭。两个弟弟们就等在手术室外面,心急火燎地期盼姐姐的手术快快做完,肿瘤能是良性的就好了。三弟说;如果她乳腺瘤在两个以上,良性的可能性很大。单个的,就可能是恶性的。就看它是什么性质?是高分化,还是低分化?亏了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话,也就不觉的时间难熬了。医生在黄花的输液瓶里加了不知是麻醉还是安眠药?她看到了无影灯,那么亮。她还想看看周围的环境,看到了手术医生主任进来了,她还想看看有那个医生?只一小会儿,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她醒来时,已经回到病房了。他的两个弟弟都站在身边。是弟弟把她从手术车上抱到床上的。弟弟说;‘姐,没事。才一厘米。你真可以,自己把埋在自己身上的定时炸弹给取出来了,没事了’。黄花问;‘是恶性的吧?要良性的早回来了,好几个钟头呢。把淋巴都扫干净了?’弟弟没想到姐姐对乳腺癌知识这么专业,只能应付着说;‘专家做的,没问题。肯定会打扫干净’。黄花手术后腰上挂着个吊瓶里面装着血水,这叫引流瓶。她早想到自己可能就是恶性的。因为她问过几个乳癌的人,她们乳房内的肿瘤就只有一个。术后病理果然是恶性,也是腰部挂着个引流瓶。黄花的感觉一下子从天上掉到地下。她像动物园里关在笼子里的狼,走投无路,焦虑不安起来。自己还有活路吗?还能活几年?一年?一年不复发就再活一年,一年一年地往下活?就这样得过且过地等死?日子过得好慢呀,几天过去了,还没化疗。她以为去掉引流才化疗。一天医生来查房,她大胆地问医生;‘我什么时候能化疗?’医生说;‘你不用化疗’。黄花刚要讲有个女的一厘米就转移的事,医生已经到了别的病房查房去了。护士说;医生关照比她病重的人去了。黄花不安起来。她想;肯定是自己没给上钱,从星期日备皮后就输上液,本应在周一上午做的手术,宁拖到医生从青岛回来下午才做上。后来才听说是医生是去青岛给特殊病人做手术去了。现在流行大夫走穴。知名医生专家在周六、周日到外地给特需病人做手术。好吃好喝飞机接送,手术费很高,主刀医生拿了钱,病人请专家做了手术,这两相情愿的事,何乐而不为呢。黄花拿出300想想,又加了100共400元。她把钱装入一个牛皮纸的信封,写了几句感谢大夫为自己手术的话,最后希望能够给自己化疗化疗。她像做贼似的,站在走廊里看着、等着手术大夫的路过。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手术大夫走进主任办公室的门,她紧跟着,像耗子似的哧溜就跟了进去。她把信封放在桌子上说;‘主任,给我化疗化疗吧。我是什么型的?我听说只要是癌就会转移的’。主任看了看黄花坚定的表情说;‘谁说是癌就要转移?与癌长期共存的人大有人在。只要你乐观,好好吃饭,锻练身体,增加提高免疫功能,癌细胞就投降转化成正常细胞了。你的肿块很小很小,小得几乎找不到,你放心吧,是好的型的。你一定要化?那就化吧’。黄花终于把钱给出去了,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了。不过,心中十分不爽。到底是什么型呢?主任觉得病人是外行,听不懂,所以没必要‘对牛弹琴’?黄花又想;他从青岛一回来就上手术台,主任做手术时犯困没有?也许是他的弟子做的手术?或是进修医生做的手术?这手术如果做不好,就复发得快。唉,要能再早点把钱给了主任就好了。听天由命吧,该死的脸朝天,不该死的再翻转。不过,医生们还是好医生占绝大多数。不给钱就不好好给你做手术的仅仅是个别的。哎,真是穷人虱多,病人心多。罢、罢,可不能再胡思乱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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