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单身一样生活】第八章 母系社会
傍晚，有人敲门。
我叹了口气，这幅“落日 ”画了两周，还没完成，看来，我并不像想象得那么有天份。放下画笔，我留恋地看了一眼窗外炽烈滚烫的夕阳，擦净手上的颜料，打开门。
是千叶墨。她穿了一件时髦的红色斗篷，明眸皓齿，乌发如墨。
“ 聿，打扮漂亮，陪我去开心一下吧？”她轻轻晃动着精致的小脑袋，可爱极了。
。。。。。。
抬头看，“龙珠”二字霓虹，在夜色中妖艳闪烁。见我有点犹豫，千叶墨拉住我，“放心，我的圣女！这家很干净，很安全的！”
熟门熟路地往里走，她将涂满蔻丹的手指贴在嘴唇上，小声说，“今晚，让你见识一下本城最棒的歌者！”
穿过迷宫一般的回廊，眼前蓦得一亮，大厅黑暗的潮水中，中央舞台仿佛寂寂孤岛，聚光灯如天堂撒下的罗网，隐约罩住一个雕塑般的身影，大家屏息凝神，等待着。
由远及近地，一声如泣如诉的幽叹，将黑色的沉默划开，带着粗糙的锯齿，低沉的共振，不规则地切割，直逼人心。那身影慢慢如鸟翼展开，旋律亦由低语一路蜿蜒攀升，直到云霄高处，聚光灯下慢慢浮现出一张英气逼人的脸孔，黝黑带着点野气，一头黑发随意披散着。天籁般的纯净嘹亮，又飘渺着一丝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整个大厅里，人潮浮动，人们纷纷起立，随着节奏舞动，狂热又投入。
“万九！万九！”，“万九，我爱你！”。。。女人们脸上荡漾着迷恋，仿佛高潮时刻，那痛并快乐的痴醉。
一回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桌上已经摆满了各色酒水吃食，千叶墨正仰起雪颈，瞬间喝干一瓶IPA。
“怎么样？没骗你吧？”千叶墨眼角眉梢已经晕出些许绯色，酒意抑或春情，“他好帅！”
我拉过一盘汉堡，兀自狼吞虎咽起来。饥饿的人，对帅哥没兴趣！
看我再次赶走送酒的侍应生，千叶墨开始发脾气，“干嘛拦着我？要开心！开心！懂吗? “ 黑暗中，她的眼波流转，冶艳诡异，“今天我要庆祝！”她的口齿已不大清晰。
“今天？你生日？”我有些吃惊，也没有给她准备什么礼物。而且。。。追求者众多的她，怎么会拉着我一起过生日呢？
“不是生日！”她轻轻一歪，靠在我身上，散发着香气的头发散落在我颈窝，痒痒的。
“是忌日！！！”留下轻飘飘却莫名震撼的一句，千叶墨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听我唱歌！要鼓掌哦！”说着，一袭红衣的她，仿佛一颗火种落入黑漆漆的油，人群转瞬鼎沸起来。
一袭黑衣的歌者俯身牵住千叶墨的手，在台下人群的帮助下，将她拉上舞台，站在身边，
“今晚，我们的幸运星！千叶墨小姐！”歌者将麦克风交给千叶墨 。
男人们兴奋地吹着口哨，女人们妒嫉地窃窃私语。灯光一下子暗了下来，只留一个小小的光圈，罩耀在头顶。
“大家好！我来自日本，姓千叶，单字墨！很荣幸被选为本周的幸运星！”千叶墨停顿了一下，“今天，对我是个特别的日子！我要唱一首《母系社会》，献给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琴声珵琮响起，舞台边缘的灯光顺序亮起，合拢为一个神圣的金色的圆圈，带着金边的黑色圆内，红色的千叶墨, 眼神无辜，面色雪白，睫毛的阴影颤动着，樱唇绽放，嗓音清丽，似鬼魅又似天使。
“我笑得柔软 心却比铁还刚
世界男人称王 女人却什么都扛
不要再说 要进厨房 能出厅堂
不要再说 要会铺床 又能着床。。。
不要以为 西装革履就是战袍
不要以为 浴帽围裙就是渺小
信以为真 连续剧里的那一套
皇上 吉祥
简直 可笑
我记得 女娲补天 岳母刺字
你只讲 少说多做 相夫教子。。。
我笑得柔软 心却比铁还刚
世界男人称王 女人却什么都扛。。。
这个世界没有女人该怎么办
你想 你想。。。
皇上 吉祥
简直 荒唐 ”
一曲终了，亢奋的人群，仿佛被海底火山岩浆煮沸鼓噪的潮水，一浪又一浪，带着喧嚣声音的泡沫，时而将我抛上浪尖，瞬间又颠覆将我湮没。我挣扎在人浪中，到处寻找那红色的身影。
推开沉重的油漆斑驳的防火门，一股冷风从后巷扑面而来。巨大的垃圾箱旁，红色的千叶墨象寒风中瑟缩发抖的枯叶，蜷成一团，咳嗽着呕吐，狼狈不堪，凌乱的头发垂下来，遮掩着她苍白狼藉的脸。
“你不该喝那么多！”我心疼又嗔怪地上前扶住她，让她的头靠在我肩膀上， “到底为什么？”
“她躺在那里，穿着刺绣的白色和服，美得令人心碎！小小的我，叫着‘妈妈。。。’她却再也不能回答。。。”千叶墨喃喃自语， 眼神冷冽凄楚，嘴唇颤抖，不远处，一洼污水倒映着路灯的憔悴。
我扶着她坐在台阶上，她裹紧身上的大衣，却仍旧浑身哆嗦，不住打着冷战。
“石桥家族的大小姐，嫁给千叶家族的继承人。她那么端庄美丽，娴雅温柔，出身高贵，教养高尚，才艺家政俱佳，是日本男人眼里，完美理想的妻子。”她眼里闪过片刻骄傲的光亮，又瞬间熄灭，黑如死灰。
“可那又怎么样呢？妈妈生下我不久，爸爸就开始拈花惹草，夜不归宿。后来，他迷恋上了一个小影星，金屋藏娇。很快，那女人就生下了男孩。妈妈渐渐失去了爸爸的宠爱，郁郁寡欢。”
千叶墨咬着嘴唇，从包里摸索出烟盒，笨拙地抽出一根点燃，猛吸了一口，叹出冷冷的烟雾，
“那个愚蠢的女人，不断打电话，写信，骚扰妈妈。她以为没有了妈妈，爸爸就会娶她进门。”她嘴角泛起冷笑的涟漪，“妈妈本来就患了抑郁症，久治不愈，不堪折磨，在我五岁那年，服毒----自尽-----”
我紧紧搂着她，无法言语。
谁能想到，这样衔着金汤匙出生的，拥有一切的女人，竟会有这样悲惨破碎的结局？
“那女人也没有好下场，千叶家族夺走了男孩，她就被抛弃了，听说，她后来疯了。她怎么配嫁入千叶家族呢？爸爸身边的女人，象走马灯一般，却从未见过他对谁有过半点真情。愚蠢的女人，可怜的妈妈。。。”千叶墨将烟头狠狠按熄在水泥台阶上，又用脚将其碾碎。
“我能理解。。。她的痛苦。”我仰起头，路灯融化在泪水中，点点星光。
“婚姻，是我的全部人生，尊严与归属，而我失败了，请原谅我的懦弱无能。。。这是妈妈最后的遗言。” 千叶墨摘下颈间的项链，惨白的灯光下，钻石折射出光怪陆离，仿佛一颗永远也无法干涸的泪滴。
“这颗钻石，就是她！用她的骨灰做的。” 她用双手捧着项链，贴在脸上，钻石晶莹闪亮，映衬着她失血干裂的嘴唇，仿佛是不灭的亡灵，流着泪默默回应。
“从那一刻起！我对妈妈发誓：我千叶墨，永远不会做让婚姻定义的女人！永远，也不会让男人主宰我的命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