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味子

遍尝人生五味 乐作逍遥游子
正文

原创 回忆参军路上的一波三折

(2017-08-01 10:11:43) 下一个
      
     每一个人都有少年时代的梦想,1968年,16岁的我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这也是那个年代大多数青年梦寐以求的理想,我们是看着《上甘岭》,《英雄儿女》成长起来的一代,王成就是我们心目中的偶像。记得离家不远有一个约两层楼高的大沙堆,小伙伴们经常在那里玩攻山头的军事游戏,我最喜欢的一个动作就是,在对方攻上山头时,左手握住爆破筒(木棍),右手作拉导火索的动作,一越而出,与敌群同归于尽。那个时候的我们是多么渴望亲身参加到埋葬帝修反的战斗中去啊。
      可现实却是,文化大革命两年多了,没有课上的我们成了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混世魔王,干了不少偷鸡摸狗的荒唐事。一切似乎与我们的英雄梦相距甚远。当然也有先知先觉者开始考虑未来的出路了,受此影响,在一帮哥们的话题中,明年的征兵渐渐成为主题。可是,每当谈起此事,我都感觉底气不足,因为我清楚自己的软肋所在,那就是我的眼睛。由于从小喜爱读书,又没注意眼睛的保健,我的视力只有0,8 左右,距离当兵体检的要求差了一大截子。这可怎么办?难道就因为这个原因而与我的理想擦肩而过吗?我不甘心。我开始减少阅读,每天做好几次眼睛保健操,可惜效果甚微。有一天做眼保健操时我突然想到,既然按摩穴位可以保护眼睛,那试试针灸治疗肯定更加有效。这个联想让我激动不已,立马赶到门诊部针灸科咨询了医生,医生告诉我,根据中医的经验,人的视力在20岁之前都是可以矫正的,也即人们常说的假性近视。我一听立马要求医生开始对我进行治疗,随后的几个月里,我坚持每周两到三次的针灸治疗,每次医生在眼周围以及手和脚上扎几针,还真别说,疗效渐渐显现出来了,我的视力基本可以稳定在1,2左右,但再进一步提升就很困难了。医生说只要能保持下去,就不用佩戴眼镜了。他很满意,可我的目标是要通过征兵体检啊,1,2的视力肯定不行的,要知道那时有多少人打破头要参军啊,比现在考大学,考公务员难多了。那么多1,5的都有可能被刷下去,我能有希望吗?我又陷入沮丧的情绪之中。(这是我生平第一次接触中医,针灸的神奇让我眼界大开,也真正明白了为什么“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是个贬义词。更没想到的是,二十多年后我竟然从事了这个职业,这就是命里注定的缘分吧?)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就在我失望之际,一个和我同样在犯愁的同学悄悄告诉我一个令人振奋的“绝密”消息,他告诉我,现在最新的科学技术可以把眼镜片做的非常小,能直接放到眼睛里,外面根本看不出来。(不要笑,这是1968年。)真的?太不可思议了,就像神话一样。但目前仍处于试验阶段,他不敢去试,要拉上我一起去吃螃蟹。我那时已经是走火入魔了,为了能当兵,豁出来了,还管它什么危险不危险的。于是我们就去了一个医院的眼科实验室,(实在记不清是哪家医院了)接待我们的是一个30多岁的女医生,问明来意后,她向我们介绍了基本的情况。文革前我们国家派了两名医生到日本专门学习一种叫角膜接触镜(现在知道就是隐形眼镜了)的技术,学成回来后,分别在北京和上海实验,推广。谁知遇上文革,他们不愿意荒废这个技术,请示先搞试验,技术成熟后再推广。第一批,北京,上海各找十名志愿者,通过配镜锻炼提高他们的技术水平。我们如果愿意,就签署一个文件。一看文件,我头就大了,那才是真正的霸王条款,一大堆这个不负责,那个不负责,说白了,就是眼睛瞎了,也自认倒霉。那也得签啊,豁出来了,谁让我们要当兵呢。但也有一个好处,就是一切免费,直到匹配成功。这一点很吸引我,背着家长出来冒险,身无分文,要真收费,可就难倒我喽。我们都像杨白劳那样战战兢兢地按了手印,就好像在出卖自己的器官一样,真不知我这双眼睛会不会真成了试验的牺牲品。
    医生用一个特殊的仪器测量了我眼睛的各种数据,然后选了两个装有镜片的小塑料盒和一个小橡皮吸管给我,教我怎样把镜片放到眼睛里。让我们每周来一次。那时的镜片可不像现在,它又厚又硬,刚开始把我的眼睛疼得实在受不了,本应每天睡前摘下,但根本坚持不了一天。不过每次去医生都会根据我眼角膜的磨损情况,打磨镜片的相应部位,慢慢的情况就好多了,大约两三个月后就只感觉眼睛里有东西,但不疼了。(几年前我配了副隐形眼镜,当时就能用了,而且还很舒服,我就想,现在的进步也有我几十年前作出的贡献啊。)在配镜的过程中我们认识了其他几位志愿者,除了两个是舞蹈演员外,其它都和我们差不多年龄,心照不宣,大家都是同路人,慢慢的也都搭上话了,并且约定到时候互通信息。
    六九年一月征兵开始了,很快就进入了体检阶段。虽然我通过内部消息得知,在我校征的是空军地勤和后勤兵,加之对象是学生,体检对视力的要求是1,2以上,但看到报名处那人头攒动的火爆场面,我还是暗自庆幸这半年来我所做的努力,为实现目标加了一道保险。在每周一次的配镜时,我听到了已进行了当兵体检的人带来的好和坏两种消息。一个哥们沮丧地说,我太倒霉了,到了五官科,上来就检查沙眼,医生一翻我的眼睛,镜片就掉出来了,他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叫来主任院长一屋的人,没人能说清楚这是什么,后来叫来个老头,他看了看说,在一本国外医学杂志上见过介绍,是最新的医学成果,叫角膜接触镜,作用和我们平常的眼镜一样。这下我就彻底暴露了,被取消了资格,全完了,呜呜。。。。而另一个则很幸运,是先检查视力,完后他溜到厕所取出镜片,回来再去查沙眼,蒙混过关了,得意的不得了。过两天就该我去体检了,等待我的会是哪种命运呢?我心神不安,几乎夜不能寐,回想我做的种种努力,到了最后关头,完全可能因为一个小小的偶然而前功尽弃,我不甘心啊。只能祈求上苍垂怜我了。
    我校的体检在309医院,部队医院就是正规,每一项检查在一个房间,到了五官科第一个项目就是测视力,我高兴得几乎要喊乌拉,苍天有眼啊。一出门我就和带队的护士说要上厕所,在厕所里取出镜片,后面就是一路顺风,全都通过了。
    按理说至此应该是万事大吉了,但好事多磨确实是至理名言啊,这不,又节外生枝了。再次到配镜的医院,我告诉医生,再有两三个星期就要离开北京了,在此前能不能完全配好,她说不可能,起码还要四到六周。(那时的技术就是这样,要四五个月才能配好)我随口说了句,没配好我也要带走。没想到下次来时,女医生收走了我的眼镜,任我苦苦哀求也绝不还给我了,理由是,绝不允许未完成的眼镜被病人带走,这样会伤害病人眼睛的。(那时的医生责任心真的很强)我那时太年轻,没有心眼,后来想想,其实我如果不再来配了,不就带走了?反正我除了应付体检,平时不会戴它的。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这就又出现新问题了,听说到了部队还要复查一次,不合格的照样要退回。我的心又一次被提了起来,怎样再过这一关呢?
    新兵连训练时我满脑子就是这个问题,实在没有招了,只好孤注一掷,用背视力表的笨办法,这个办法对视力不好的人不适用,因为人家指的是哪一个你都分不清。但对1,2的我还是有机可乘的,我虽然看不清1,5的缺口,但起码我能知道他指的是第几个。由于印象太深了,我至今还能脱口背出当时视力表上1,5的缺口指向,它们是,左上右左上下下右。那天到我检查了,我故作轻松地说,我的视力好着呢,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结果护士就真的直接指1,5那行了,天助我也,一块压得我喘不过气的大石块落地了,我终于真正地跨入了部队的大门,成为了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实现了我从小的参军梦想。
    这兵一当就是二十一年,我心里十分的清楚,我是通过不正当的手法混入革命队伍的(幸好还不是阶级异己分子),因此我非常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无论在哪个岗位上,我都尽我最大的努力做好本职工作。我荣立过两次三等功,多次被评为单位的先进模范,当我脱下军装,恋恋不舍地离开部队时,我可以自豪地说,我把人生最宝贵的青春年华都贡献给了军队建设,我无愧于革命军人这个光荣的称号。同时我在心里也暗暗地祈求,希望军队能理解和原谅一个十六岁少年为实现梦想而做的这个错事。
 

 

 

 




穿军装的第一张照片


 

 

 

 

 

 

 

 

 

 

 

 

 

 

 

我为伟大祖国站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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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大个儿 回复 悄悄话 309医院太熟悉了。那时只有两个小灰楼,现在可是鸟枪换炮了。
人生是一场梦 回复 悄悄话 向老兵致敬!写得太有趣了!我当时就是因为视力没过关才没有当成兵,平时1.5甚至2.0的视力,到了体检那天,不知是太激动还是太紧张,居然两眼一片模糊,最大的都看不见,那真的是背视力表都没用啊,后来的体检我就没参加,要不然,就去当海军了,人家都把我名字要去了。后来父母带我去医院检查,视力1.5没问题呀,这就是天意吧
PLA老兵 回复 悄悄话 可谓有志者事竟成。
视力要求1.2就可以吧?选飞标准也是1.2,但用C字表。你们那年大概不少地勤,空海都有。
fleet 回复 悄悄话 好文!
AprilMei 回复 悄悄话 好惊心动魄的经历。可惜照片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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