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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年轮(九十三)

(2018-01-04 18:58:27) 下一个

 第十章   革命与逍遥的日子(4)

 

几天后,我跟姐姐去找卢玲玲。半年没见了,卢玲玲一定长得更漂亮了吧。可此时次刻,我的心情却很纠结,又想见,又怕见。

上次被姐姐骂后,我曾想过自己到底喜不喜欢卢玲玲,可总是犹犹犹豫豫的,思不清,想不明。我一直把她当做姐姐的同学、好朋友,每次见她面总是客客气气,拘谨尴尬。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不来电,没有心跳的感觉。

我一路走,一路搜肠刮肚,见了卢玲玲说点什么好,可是越想越迷茫,越想越没有信心。

走进校门,听人说,卢家已从向阳坡后的土坯房搬回了原先的大瓦房,不过只住了两间,左边的客厅被学校造反派霸占,成了“司令部。”

 

我们到卢家,只见到卢主任、叶老师。卢玲玲和妹妹卢婷婷去河南确山表姐家过大年还没回来,也没说啥时回来,遗憾之余又觉得解脱。

 

二位老师一直赋闲在家,卢主任还要定时向造反派交检讨,汇报思想,不过气色精神比原来好了很多,对我们十分热情,非让留下吃饭不可。我俩同他们聊了半个多小时后,便婉言谢绝,告辞回家。

 

“赵旭东,这几个月想不想卢玲玲?”出了校门,姐姐问我。

“也想也不想。”

“啷个说?”

“说不清。”

“有啥子说不清?想就是想,不想就拉倒,又没哪个逼你,扭扭捏捏,不像个男人,难怪别人叫你老板娘。”姐姐一顿抢白。

“姐,你也这么说我?”

“本来嘛。”

“以后再不跟你说卢玲玲的事。”我感到脸发烫,有点挂不住了。

“谁想管你?狗咬吕洞宾……”

“姐你烦不烦?”我真的生气了,往前紧窜几步,把姐姐撂在后面。

……

月底,连续几天阳光普照,气候渐渐暖和起来,池塘边的柳枝开始发芽,山坡上的迎春花儿开了,春回大地,生机盎然!

朱家姐妹回来了,看得出来,在老家和生母团年后,两姐妹心情舒畅了许多,成天喜眉笑眼的,毕竟血浓于水呀。

郭卫萍、陈淑华、张敏建三人昨天就结伴回应山了。我们也该走了,总不能一直待在家里,成天无所事事,东游西荡地逍遥,挺无聊的,还是回学校“关心国家大事,干革命吧。”

 

爸爸这次不再阻拦我们。临走前,和我们约法三章:1.不许外出串联;2.不准参加打砸抢;3.不许参加造反派。违者,不准回家,家里也不给钱。

 

3月1日,我们同朱家姐妹乘车回孝感。

我们四人上车后,挤到车厢中间,靠座椅站定,听朱家姐妹讲她们苏北老家趣闻,打发时间。

春节都过去20天了,火车仍然拥挤。虽然车厢内座无虚席,过道上也站了不少旅客,但比起前一阵来松多了。从广水到孝感只要两个多小时,一晃就到。

 

“查票啦!请旅客们准备好车票。”车厢尽头女列车员高喊一声,和一个男乘警开始查票。每次火车一过杨家寨车站就查票,是老规矩。

此时,我们眼前长座椅上的六名乘客停止了聊天,显得慌乱不安起来。六人中,四个男的年龄和我差不多,穿身黑色棉衣棉裤,有两人戴顶旧军帽,好像从哪捡来的一样。

坐在窗户边的两个女的却穿着干净整洁,不言不语,紧盯窗外景色。其中一个围着枣红色头巾,露出一张黑里透红的瓜子脸,很是俊俏。

我看见他们头顶行李架上的背包、网兜,立即明白了,这是一伙结伴出来串联的学生,还不像城里人。这回可要撞枪口了,看你怎么办?

 

女列车员二十七八岁,大沿帽下长了一张国字脸,看不到一点笑容,若不是胸脯高耸,就像个男人。她走过来看了我们四个的车票后,把手伸向那几个学生:“请出示你们的车票。”

六个学生你看我,我看你,窘着脸,一言不发。

“怎么回事?快点……没买车票?”女列车员双目一扬,刚想发作,被身旁的乘警止住,平静问他们:“你们有证件吗?”那个瓜子脸女生摘下头巾,递给乘警一个小红本子:“学生证行吗?”乘警接过来翻开念道:“河北深泽农中……”

 

不等乘警念完,女列车员按耐不住了:“哟,你们挺有能耐嘛,坐了这么远,我怎么没发现?补票!”那几个学生一听,怔住了。乘警也改变了口气:“铁道部201号文件规定,从2月1号起,废除临时乘车证,串联师生一律购买车票,对不起,你们必须补票。”

 

“我们不知道什么201文件,也没钱买票。”座位外面的男生蛮横说道。

“你还有理了,没钱坐什么车?下去走路好了!中央再三提倡步行串联,你们为什么不听?”女列车员生气了。

 

“好,我们下。列车员同志,能不能商量一下,等到大一点车站再下?”瓜子脸女生小声恳求女列车员。

 

“凭啥让俺下车?你们拿文件压人,欺负红卫兵,反对毛主席大串联号召,就是反对文化大革命,俺不答应!”另一男生“腾!”地一下站起来,铿锵叫道,给女列车员扣上顶大帽子。

 

女列车员勃然大怒,跳上座椅煽动群众:“革命的旅客同志们,我们241次列车全体职工响应党中央抓革命、促生产号召,坚决执行铁道部201文件,维护铁路交通秩序,这几个所谓的红卫兵坐车不买票,挤占大家座位,你们说怎么办?”

“把他们赶下车!”

“全国的铁路交通就是被这些学生伢搞乱的。”

“白坐车都半年了,还没玩够啊?”

“下去走路吧,学红军长征呀。”

“下车,下车……噢……”

 

众怒难犯呀,在一片纷纷攘攘的谴责声中,六个学生低头不语了。

不一会儿,王店车站到了,在瓜子脸女生带领下,这伙人背起背包,灰溜溜下车了。 

 

六人一走,座位立马被我们占据。在庆幸好运的同时,想起自己在串联中的艰险遭遇,不禁对刚才那几个人产生了同情和怜悯,便对朱凤华说:“你说那个女列车员和这帮起哄的旅客是不是太过分了?把人赶到这么个小站上,前无村,后无店,咋整?”

朱凤华笑道:“你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你是在心疼那个瓜子脸吧?上车我就看你眼睛不对劲,色眯眯盯住她看,拔不出来了吧?”

 

我脸一红,碎道:“你放屁!我看你也是色眯眯的,你心疼我吗?”

朱凤华乐了:“噢,敢跟你姐没大没小,小赤佬!”

“哈哈哈哈……”三个女人大笑。

 

我忽然想起刚才那个乘警说的什么“201文件”,怎么没听说啊?;联想到刚才那场风波,有可能是真的。郭卫萍判断得对呀,大串联真要结束了,和姐姐去昆明的计划也就泡汤了,步行串联我可不干。

 

我是下午一点回到学校的,实在没料到,一进校门,竟成了新闻焦点人物,被一群人围住,盘问取笑了好一阵子,弄得我好生尴尬狼狈。

 

门房“发糕”瞪着两眼问我:“你不是在广州被火车压死了吗?么样,没死成啊?”我沉下脸怒道:“你才要死,谁告诉你的?胡说八道!”

 

二(一)班的龚德清(绰号“龚屁”)走到我面前,嬉皮笑脸道:“我认识你,三(五)班的老板娘嘛。我听余江涛说的,他说亲眼看见你掉到火车轮子下的,当时就压成两半截,血流了一地。吔,未必看花眼了。”

我猜就是余江涛,你哪只眼看见了?这张破嘴,说得有鼻子有眼,真会给我造谣,以后定找你算账。

“余江涛来了吗?”我问“龚屁。”

“上午来了的,要是看到你,一定以为鬼魂现身,赫死人!嘻嘻。”

   “发糕”嘿嘿干笑两声:“听说学校已经把你当成失踪人口,报到派出所去了,这回你出名了。”

噢,真的假的?

这个该死的余江涛,你害惨我了。

还好,眼前这些人都是低年级学生,没有多少人认识我,真遇到班上同学就麻烦了,那还不耻笑个够啊。

我懒得理这些人,赶紧挤出人群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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