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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年轮(五十二)

(2017-11-03 11:01:26) 下一个

 

第六章 红色狂飙(7)

 

   从校办一直到广播室,走廊内墙壁上已贴满了大字报,只好在走廊柱子上拉起长长的塑料绳子,足有四十米,用来挂大字报。

“猫眼”和邹容清去张挂我的大字报时,看见“七毛”、“憨子”几个正围着两张大字报看,我也跑了过去。

这是第一份悬挂在绳子上的大字报,两张纸。题目叫“《伟大的空话》实质是什么?”最后署名:左九瑛。妈的!“佐佐木瑛子”居然跑我前面去了,她这是在跟我暗中较劲啊。

“走,到那边去挂。”我招呼“猫眼。”不愿和她的大字报挂在一起。

“这是哪个写的大字报?”“七毛”问道。

“老板娘。”邹容清脱口而出,这家伙从未叫过我真名。虽然他有时也对我献殷勤,可我从心里厌恶他。

“唉唉,跑个么事,就挂在一起,打打擂台嘛。”“憨子”拦住我。

“就是,二(五)班一写就是两张,后来居上。”“苍蝇”穿好衬衣,欲帮忙张挂。

       

“不会怕比不赢吧?”见我犹豫,“七毛”激我。

嘿!比就比,我还就不信了,“佐佐木”能强到哪去?给“猫眼”

使个眼色,就挂旁边。

在他们挂大字报时,我粗略看了左九瑛大字报内容。这一看,心里暗暗发笑。我还以为她争分夺秒地抢在我前面,一定写了篇惊人之作吔,

原来也是一篇抄袭品。

如果用它和姚文元的“评《三家村札记》”原文一对比,没多大差别。整篇文章没有半点自己的分析、观点,充斥着空话、套话,完全是标语口号式的低劣之作,还不如我吔,我起码还举了两个例子吧。

“‘七毛’,他两个哪个写得好点?”“七毛”正待离开,“憨子”

问他。

“半斤八两。一个是拿童话批神话;另一个用空话批空话。有么事意思?糟蹋笔墨,费神劳力。”“七毛”说完,轻瞟我一眼,扬长而去。

 

是,我承认我的文章水平差,可以说一无是处,甚至是扯淡。可这不是响应工作组号召,积极投入运动嘛。你不说大话,空话,写篇批判稿给我看看,装哪门清高,充么事正神!

在我的印象里,二(五)班写过批判文章的只有我和左九瑛。现在想想也挺有意思:如果没看辜明堂大字报,如果左九瑛不跟我较劲,我也不会写么事假批判文章,我也会和大家一样,混过那几天。

 

五月二十八日,中央文革小组成立。我第一次知道江青是毛主席夫人,还是“样子”告诉我的。

第二天大街上、校园里就出现了标语口号:“坚决拥护中央文革领导小组!”“向伯达同志学习!”“向江青同志致敬!”“誓作中央文革的铁拳头!”……

那时中央文革中我除了王任重(时任湖北省委书记),其他都很陌生。我就纳闷,中央有那么多德高望重、功勋卓著的老革命家,老帅不能领导文化大革命啊,非要另起用一班人,要走马换将?其中有什么奥密吗?当然这些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这样重大的举措一定是毛主席决定

的,无论何时跟着毛主席绝对不会错的,我操么事心啊。

 

六月一日晚,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各地新闻联播节目中播发了后来被毛主席称之为“全国第一张马列主义的大字报。”标题是:“宋硕、陆平、彭佩云在文化大革命中究竟干了些什么?”

作者是北大哲学系党总支书记聂元梓为首的七位老师。

六月二号,《人民日报》全文刊登了大字报原文, 还配发评论员文章《欢呼北大的一张大字报》文章说:北大党委是“反党反社会主义的顽固堡垒”,是:“假共产党”、“修正主义的党”,号召群众起来彻底摧毁这个“黑帮”的“黑组织。”“不管他们有多高的职位,多老的资格。”因为毛泽东的指示、毛泽东思想高于党的组织纪律;号召人们打破原有纪律的束缚,向任何反对毛的人进攻。国内各报纸纷纷转载了这张大字报。

文化大革命从此引爆了一连串炸药包,只炸得天崩地裂、疮痍遍地、

血肉模糊。

 

聂元梓的大字报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接下来几天,校园革命形势急转直下。

首先,人们对工作组的安排置若罔闻,立即停止了座谈会,再也不写什么批判文章。然后学生把斗争矛头对准了老师,老师把矛头对准学校领导,甚至老师之间也相互揭发、攻击。

 

一时间,大字报数量猛增,原先的大字报专栏区早已爆满,现已漫延到教室外墙、师生宿舍墙上、仓库、食堂厕所……只要有空地,全贴满了大字报。实在没地可贴,就贴到操场围墙上,不管有无人看。有的大字报只贴了半天,马上被后者覆盖。于是作者只得在报尾注明“此文保留三天,覆盖者后果自负!”

 

再看大字报内容,无一例外全是人身攻击,扣帽子、打棍子。特别是那些平时调皮捣蛋、成绩差的学生,这些“痞子”、“刺儿头”终于抓住报复老师的机会了,纷纷跳出来疯抄狂写大字报。即使满篇错别字,文章狗屁不通也不在乎,他们的目的就是出气。他们把平时老师的批评教育说成“整人”、“压制、打击学生积极性”、“摧残学生心灵和身体。”他们抓住老师某些错话、口误无限夸大,上纲上线。泄私愤、图报复,好不痛快!

 

我班的“七毛”也趁此机会跳了出来。

就在《人民日报》刊载聂元梓大字报的第二天,“七毛”闻风而动,就在教室里,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写李天明的大字报。题目醒目惊人:李天明说,学俄语是为了反对社会主义。

光是标题就吸引了众人围观、议论。

“‘七毛’,帽子太大了吧,写大字报要讲事实哟?”王曼莉不信。

“我从来冇听到过。”华润兰也表示怀疑。

“……”

“都得健忘症啦?懒得和你们裸连……”“七毛”头也不抬,奋笔疾书,大家默不作声地看下去。

一见标题,我就看出“七毛”用意,他憋了两年的报复欲望终于找到发泄契机了。

 

李天明嘴不太利索,一着急或者激动容易结巴。两年前,第一次上俄语课时,他大谈学俄语的意义,本想说“学好俄语是为了更好反对修正主义”,结果不小心把“修正”说成了“社会”,而且当时立即刹车,最后的“主义”二字并没说出来嘛。当时大家一听怔了一下,都认为是李老师的口误,谁也没往心里去,而且很快就忘了。没想到“七毛”记得这么牢,可见这个人城府之深,我得防着点。

 

我看到大字报中“七毛”对李天明的揭发、批判用词,不由得后背“嗖嗖”冒凉气,这还是人民教师吗?活脱脱一个现行反革命啊!直接枪毙得了。他对李天明哪来那么大仇恨?

“么样,我写的是不是事实?冤枉他冇得?”“七毛”写完后问大家。不慌不忙签上他的大名“涂炳胜”后,长出一口气。

“冇得错,很多人听见的。童丽梅,你坐第一排,肯定有印象。”左九瑛帮“七毛”拉证人。

“当然有,冇得哪个有我看得清楚,李天明当时讲完脸就红了。”童丽梅赶忙附和道。她一个须须眼,看得清个屁。因为平时大大咧咧,满嘴跑舌头,不招李老师待见,趁机出口恶气罢了。

“老板娘,你也坐前排,2.5的视力,你敢说没看见?”“憨子”也跳出来朝我开了一炮,这小子就是“七毛”跟屁虫。

“听见了,也看见了,不过我认为那是李老师的口误。”我不会夸大其词,更不愿落井下石。

“口误?那我先喊个反动口号再说是口误,可得吗?”蔡怀货走到我跟前说道。

“好,你不喊是王八。”我立刻激这个愣头青。

“你……”怀货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不开腔了。

“你么事你,不敢了吧。大家认为李老师第一次上课就敢在大庭广众下,明目张胆喊反社会主义?”我也来煽动一下群众。

“除非是疯子、哈叭。”

“明摆起是口误嘛。”

“真是反革命,当初公安为么事不来抓啊?”

“上纲上线过头了吧。”

“写大字报也应实事求是。”

一时间,邹容清、彭贵生、饶有蓉、夏桂珍……纷纷开口帮李老师讲话,这些人平时和李天明走得很近。

 

               文革初期,学生批斗老师

 

实际上,我对李天明并没多大好感,只是觉得对任何人的评价都应客观公正,做人要凭良心。

 

“嗨嗨,你们想做么事?起哄啊?毛主席都支持四大,你们敢反对?”左九瑛站到“七毛”身旁,横眉冷对农村学生。

“要革命的站出来,不革命滚他妈的蛋!”“憨子”大声喊道。

“好了,我不跟你们辩论,这是我的权力。我写的我负责,哪个不服也可以写大字报嘛。走!”

“七毛”拿起大字报,和“憨子”、左九瑛、蔡怀货一伙冲出教室,找地方张贴去了。

“无中生有嘛。”

“狭私报复!”

“阴险……”

“嘘……”教室里嘘声一片。

    我在想李老师看到大字报该如何招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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