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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年轮(三 十五)

(2017-10-01 17:31:04) 下一个

成长的烦恼(11)

 

周德铭家堂屋虽大,但破旧不堪。四面土墙上随便刷了点石灰,有些地方还露着黄泥。正中墙上贴着毛主席像,左右对联:“听毛主席话;跟共产党走”

 

坑洼不平的黑土地上放张黑木方桌,四周摆好四条长凳,靠墙堆放着几件农具。太简陋了,好像是刚收拾出来的一样。

“来,同学,先坐到。”周德铭看上去五十多岁,热情招呼大家上桌,我们四个扭捏围坐到桌边。我和“样子”坐左边,两个女生坐右边。空出上坐,留给主人。

 

一会儿,饭菜由一个中年女人端上桌来。一碗烧烂的小鱼,一碗炒油菜,一碗腌菜,一盘臭豆腐,一桶大米饭。

“拈菜,这是晌午捉的喜头,好新鲜的。”周德铭再次招呼。

“叫他们都来吃吧。”“样子”眼望着周德铭,显然指他家人。

“不用,他们都喝过了,你落请。”周德铭说完,坐到门口破木椅上抽烟去了。

既然如此,那就动手吧,肚皮叫得凶呀。苏雅菲、王曼莉很快盛好饭,大家吃了起来。我们几个是第一次在一个锅里吃饭,开始还不好意思,闷着头刨饭,小心翼翼夹菜,难受死了。这哪行?

 

“喜头是么事?”我来打破沉闷,其实我知道。

“鲫鱼。”王曼莉答道。

“这么小,尽是刺?咸死人。”我小声嘟哝道,生怕主人听到。

“一般都拿来熬汤。”苏雅菲也不敢大声。

“吃饭么样叫‘喝’啊?好土哟。”我问“样子。”

“农村人叫得多,城里正赞讲得少了。方言嘛,这有么事。”“样子”不赞同我的话。

气氛活跃了,饭也有味了。不过说老实话,菜实在不好吃,一点油腥都没有,还不如学校食堂。可米饭是新米,吃起来又糯又香。不用菜,我都能吃它两大碗。

我想起谭静的话:我们是来农村劳动锻炼的,怎么能讲吃讲喝呢?我可不敢说落后话,让人抓辫子。

 

吃完饭,“样子”找“七毛”去了。出门我问王曼莉:“问你个尴尬问题,以后见了房东么样称呼呀?总不能叫同志吧?”

“叫周北北。”

“北北不是爸爸的意思吗?”

“胡说,用到这里就是农民伯伯的意思,你这笨蛋!”嘿,她还跟

我整普通话。

“我不信,你叫试试。”

“这有么事,周北北!”王曼莉回头大叫。

“嗳,同学,么事啊?”周德铭跑出屋来。

“冇得么事,劳为你了。”王曼莉朝他笑笑。

“劳为么事?你落吃饭交票交了钱的。”

“么样啊?就这样叫。”王曼莉又一次教训我,苏雅菲掩口而笑。

在老乡家吃饭,男生每人每天须交粮票八两,钱一角;女生六两,钱一角。

一会儿,周强队长把男生带到一间空房里。这是生产队的粮库,腾给我们当宿舍。房间不大,刚够十几个人住。干净的地面上已经铺好干稻草,边上围了两根长圆木,看上去很整洁。屋里还有两只大桶,用来挑水洗脸洗衣。在离仓库不远的猪圈旁还盖了男女厕所。

女生住在原来的公共食堂里,条件好多了。农村公共食堂前几年就停办了。

生产队安排得如此周到,我们真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大家安顿完毕,已经四点钟了,今天不会下田了。“样子”提出去大田看看,周队长爽快答应了。

来到村外,整个田野都洋溢着春的气息,不由使人胸襟开阔,心旷神怡。我们漫步在田埂上,举目望去,眼前是一块块精耕细耙的水田,蓄满了水,静卧在蓝天下。有几块田里,少数男女社员正弯腰插秧,一阵春风送来他们打情骂俏声。远处,在一大片育秧田里,十几个社员坐在小板凳上,拔秧、捆秧,为明天大规模插秧准备弹药。

看到此景,我想起了一句谚语:一年之际在于春。春天的辛勤耕耘,一定换来秋天硕果累累。

 

华润兰还想去看看插秧的社员,周队长立刻明白了大家心思:“算了,他们快收工了。同学们放心,根据大队要求,我们安排了插秧能手,一定手把手教会大家。今天还是早点休息,明天开始累啰。”

周队长还说,今年春播口号是:不插五一秧。虽然活路重,但对你们没有任务指标。而且,我们队每年都是超额完成任务的。

看来,这个周队长心眼不错,挺爱护我们的。

 

晚饭周德铭家就热闹了。除两口外,还有儿子媳妇两个男孩,加我们共十人,这饭吃的真别扭。更恶心的是,饭还没吃完,他家老母猪跑了进来!我们几个面面相观,虽有怨气,又不好发作。周德铭见状,赶快拿烟杆将猪轰了出去。我暗想,这堂屋原先是不是猪圈哦?                         

这饭吃的,哪还有胃口?

 

第二天,春光融融,漏泄千里。同学们跟着六队社员来到大田。

田野上,插秧大军接踵而至,大田里已是热火朝天。田埂上,挑秧人肩挑秧苗,健步如飞。他们把秧挑到田头,挥手把秧把子均匀抛撒到田中。

男女社员挽起衣袖、裤腿,下到田里,或三人一行,或五人一排。每人抓起一把秧来,拆开稻索,弯腰弓背,从田头开始,左手分秧,右手下插。或一行五六株,或一行八九株,间隔均匀,深浅有度。把握节奏,边插边退。不一会儿,一行行秧苗整齐划一,昂首傲立在他们面前。

社员们娴熟的技术和速度让我们瞠目结舌,钦佩不已。同时也担心自己几么暂能学会。

 

周队长将各小组分到五块田里,每组派插秧能手指教、辅导。我们这组的老师就是周强。

在脱鞋袜下田时,我又偷偷看到了苏雅菲美足。只见她把裤腿挽过膝盖,露出粉白小腿,凌波玉足。在她脚快速插入污泥一瞬间,我情不自禁地惋惜,这简直是对美的亵渎和糟踏。我又暗自祈祷,你可要小心,千万别受伤啊。

 

周队长示范完后,我们四个排成一排,“样子”在左,王曼莉和我居中,苏雅菲靠田埂,弯腰插起秧来。其实,插秧这农活我并不陌生,在老家时,九岁那年跟李武德学过,只是没干几天,但基本动作却没忘记。加上我模仿能力强,没多久,居然插得有模有样,整齐有序,速度也快了起来。

“嗨,赵同学,你几赞插过秧?”在田中间边插边教我们的周队长

有点惊讶。

“冒插过。”我哪敢班门弄斧。

“老板娘,可得哟,学得快啊。”左边传来“样子”佩服口气。得意之下,我还想加快速度,忽然发现离王曼莉、苏雅菲已拉开近五米了,离“样子”也有两米远。这可不行,我不能为了炫耀自己,不顾同学面子,不当出头“鸟。”我有意放慢节奏,注意秧苗的株、行间距,插出的秧又直又齐。二位女同胞也慢慢跟了上来,大家又齐头并进。

 

这块田长约五十米,宽二十米,要插满完,以我们几个新手水平,起码要半天时间。周队长故意插得慢,是为了教我们技术,不然,依他能力,半天一个人都能插完整块田。

 

一个时辰过后,我们终于插完了第一趟,上田埂歇气。我心里清楚,农活中,插秧算是重的。因为长时间勾腰弓背,最容易产生腰疼。刚出水田时,我腰都直不起。我一边后仰,做放松动作,一边瞭望自己插的一溜秧,自我感觉挺不错。第一天干活就有如此成果,不免有点洋洋得意。田那头,周队长正巡视检查,发现王曼莉插的那一溜中,有几株秧苗离底飘浮在水面,忙下田补插。这边王曼莉望见后,直伸舌头。

 

“哎呀!这是么事啊?”我身边苏雅菲突然大叫,吓我们一跳。

“蚂蝗。”“样子”弯腰看了看。我急忙凑上前仔细察看。

在苏雅菲右小腿上,一上一下盘着两条圆鼓鼓的蚂蝗,间隔三公分,正悠然自得地吸着鲜血。

“啊!”一听是蚂蝗,吓得苏雅菲尖叫起来。不顾一切用手去扯,哪里扯得动?越扯越紧,急得她大哭起来。我们几个没见过这阵势,束手无策。

“不要逮,用手拍!”远处的周强高声喊道,朝这边奔来。苏雅菲急忙举起右手,朝蚂蝗一阵猛拍。大概拍了二十几下,蚂蝗才很不情愿

掉了下来,缩成一团。我清晰看见被她自己拍得绯红的小腿上,露出两个被蚂蝗叮咬的小洞,流出两股殷红鲜血。

“冇得关系,把血揩干,用手压住伤口,哈儿就好了。”刚跑弄的周强欲上前帮忙,被苏雅菲推开,自己用拇指和食指摁住出血点。

妈的!想占便宜啊,乘人之危!

“么样,痛不痛啊?”我心疼地问苏雅菲。顺手捡起一石块,狠砸掉在地上的蚂蝗。同时,看见王曼莉不经意露出一丝冷笑。

“砸冇得用,看我的。”周强找来根木棍,插进蚂蝗吸盘,一点一点把它肚子从里朝外硬翻过来,弄得鲜血淋淋。“样子”想吓吓苏雅菲:“看到冒?这可是你的血哦。”看得苏雅菲只皱眉头。

周强把两只死蚂蝗插在田埂上,让太阳晒干,说它是上佳中药材。此时,苏雅菲血已止住。她自己说,不疼不痒,冇得么事感觉。

“蚂蝗有冇得毒哦?”我还是不放心。

“蚂蝗叫水蛭,冇得毒,咸吃萝卜淡操心。”“样子”哼了一声。

“苏同学,要不你回队上去,找唐三妈涂点药水?”周强问苏雅菲。

“不用,已经冒流血了。搽么事药,好笑人啰。”苏雅菲一口拒绝。

 

休息完毕,再下大田,继续战斗!

好样的,苏雅菲,你真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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