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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年轮 二

(2017-08-31 15:14:21) 下一个

第一章   走出大山(2)


       我是婆婆的跟屁虫,她在哪,我就在哪,形影不离。婆婆从不叫我名字,只叫我“孙儿。”


    “孙儿,走!今天上山。”哦,今天好玩啦!
        吃完早饭,婆婆找来一只背篓,一布口袋,装上午饭,肩扛锄头,拉着我就出了门。一会儿就来到山脚下,让我坐进背篓,婆婆背起开始爬山。小狗“二黄”摇着尾巴,跑在前面。它妈妈“大黄”去年不慎掉下悬崖摔死了。

        那年我才四岁。


        婆婆一生爱劳动。每天从早到晚,不是在地里干活,就是在家弄这弄那,从来闲不住,没听她叫过累,也没见她生过什么病。那年还没成立合作社,各家各户都是单干。我家这么多田地,靠婆婆哪行,幺爸才是第一壮劳力。婆婆一双小脚,下水田当然不行啦,只能做旱地活路。栽秧打谷,只好请短工。
 
        山好高啊,婆背我都爬了半个时辰了,还没到顶。好在山路不错,都是青石板铺成。我清晰地听得到婆婆踹息声。我恨自己,为啥不下来自己走呢?看把婆婆累的!可当时哪能想到这些哦。

        山顶上好大一片地哦,起码有三亩。四四方方的,挺整齐的躺在那。地里坑坑洼洼,野草众生,老鼠横行。今天任务就是拔草,拢地。稍歇片刻,婆婆开始干活,我就找蛐蛐去了。干了一阵,婆婆扯掉头上帕子,脱去外衣,只穿一件无袖的灰色背心,弯腰时两只奶子时隐时现,甩来晃去。头发散落下来,微风一吹飘起来挺好看的。此时看婆婆,也就四十来岁吧。山上空旷,除我,哪还有人?我玩了会儿,累了,不知啥时躺草从中睡去了。

      “嗨嗨嗨!孙儿醒醒,吃饭了!” 婆婆叫我。睁开眼,只见婆婆已穿好外衣,在布口袋上摆好了吃的,有茶叶鸡蛋,包谷粑,米豆腐,腌萝卜。水装在一个竹筒里。我知道,明天会换个花样的,婆婆就是能干。吃完饭,婆婆还要干活,我到山边爬树去了。

         太阳下山的时候,我们也要回家了。下山时,婆婆牵着我走回去的。这样的活要干三天,干完后就等老天下雨了。啥时下雨,啥时栽红苕,如遇大旱,当年绝收。明天换幺爸来,我可不来,我要时刻和婆婆在一起。 
       
         晚饭是幺妈做的。幺妈叫杨一芳,可能有一米五六高,圆脸,眼睛不大。她寡言少语,我从未看她和哪个说过话。婆婆跟她说点啥,幺妈只是嗯啊哈的,最多两字:“要得。”我总觉得幺妈有点傻乎乎的,也不爱理我,我不喜欢她。但幺妈人很勤快,干活麻利,养猪喂牛都是她的事。幺妈对婆婆很顺从,好像有点怕婆婆。

         幺妈女儿叫赵福清,小我两岁,大家都叫她“中福儿。”跟她妈一样,平常虽不吭不哈的,但也不老实,受了我欺负就会跑到婆婆跟前告状。当然婆婆一般都会宠着我,不会听她的。农民嘛,大都重男轻女。其实多数时间,我与中福儿还是和平共处的,很少吵架。因为邻居们相隔太远,根本没有别的玩伴。

            一家人吃过晚饭,婆婆和幺爸说了一阵话,安排了明天活路,就该洗脚睡觉了,农村人都睡得早。一是干了一天活,劳累,二是省灯油。我跟婆婆住东厢房,幺爸一家住西屋。东厢房挺大,进门靠左是张大床。床是红褐色的,还有框架,上面雕刻着一些花鸟图案,好好看的。蚊帐是小白花蓝布做的,一点都不透气。枕头里面装的是糠,被里子是土布做的,盖在身上硬邦邦的,不舒服。床头还放着马桶,起夜不用上茅房。

          每晚,我都是挨着婆婆睡的。睡前,我总扭到婆婆讲故事。开始还讲点唐僧,猪八戒,牛郎织女之类的,后来就是“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洞,洞里住着个老和尚... ”老一套来敷衍我。时间一久,我也习惯了,知道她讲不出啥新的了,我在婆婆温暖的怀抱中进入梦乡。婆婆不识字,没文化。这没啥,婆婆爱我就足够了,童年的我无比依恋婆婆!

           一天就这样结束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平淡无奇的生活中,我慢慢长大。

 第一章   走出大山(3)

            父亲后来告诉我,五岁那年,我出过两件大事,至今想起都后怕。

            出门向东走四里路是杨龙庙,今天婆婆要带我前去敬神烧香。“二黄”照旧蹦蹦跳跳前面开路。

            杨龙庙是比附近几个湾稍大一点的集镇。在一片向阳坡上,错落有致地盖了二十多间青砖老瓦房。一条狭窄的街道把老房子分成两半。铁匠铺,肉摊,杂货店,饭馆,染坊…… 沿街道两边依次铺开。别看镇子不大,可啥买卖都有。一到赶场时,真还人头传动,摩肩接踵,热闹非凡哟。街东头有个碾米坊,父亲曾在那当过两年学徒,参加过袍哥组织。

           镇子西边坡顶有座二郎庙。相传当年二郎神杨戬因妹妹三圣母思凡下界嫁人,玉帝大怒,将杨戬贬黜天庭,流落杨龙,思过三年,因此得名“二郎庙”,据说是清朝道光年间修建的。
       
           二郎庙在一个院子里,院墙是杏黄色的。因面积比较小,更显得院中的几棵菩提树硕大无比,好像一年四季都是那么挺拔苍翠。

           正殿台阶中央站立着二郎神,手持三尖两刃刀,怒目而视。左右佛像大小胖瘦各不行同,神情动作千姿百态。有的咬牙切齿,双目圆睁;有的朱唇微启,面带微笑;有的盘膝而坐,双手合十;有的金鸡独立,手舞钢鞭;有的眼睛半闭,手持经卷。一到重要节气,诸神脚下还会摆放长明灯。

            婆婆拉我跪在棕做的圆垫子上,朝二郎神君磕头。婆婆口中还念念有词,不知道在嘟哝些啥。磕完头,再沿台阶从左向右细观诸神尊容一遍,这敬神就算完事了。
    
             杨龙庙在文化大革命中遭到灭顶之灾,听说整座庙宇被焚为一片白地,直到2005年才恢复原貌,成为当地旅游景区,此是后话。

             从二郎庙后坡下山向右行二里地,是一片坟地。婆婆牵我来到最后一排,最左一座墓前停下。这座墓修得像个小房子,墓身呈半圆型,盖在地上。墓前竖着一尺宽,两米高的青石碑。碑上刻有字,不认识。碑两旁盖了两个石匣子,里面竟然有两个半身小石人。这是谁的墓呢?婆婆从不告诉我,我也不问。可能是婆婆娘家先人的墓吧。

             婆婆从布袋中拿出供品,摆在墓前。有白馍,桔子,糍粑……。婆还点了两根蜡烛,又拿出一叠黄色的纸钱烧起来。烧完纸钱,婆婆一个人磕起头来,这次没拉我磕。我见婆婆眼中似有泪痕。祭拜完毕,已经中午了。我已又累又饿,就和婆婆把供品吃了个精光。歇息片刻后,开始回家。

                回到家中已是下午。我感到浑身无力,软绵绵的,就跟婆婆嚷嚷,困得很,想睡觉。婆婆把我弄上床,盖好被子出去忙了。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好久,突然被下身一阵阵刺痛惊醒。我下意识脱下短裤,惊呆了!只见裆部四周一片褐色,小鸡鸡正慢慢地往里缩!急得我一把抓住它,不顾一切拼命大叫:“婆婆!婆婆!快来呀!”

             婆婆飞快来到床前,一见这情景,也很吃惊,但很快镇静下来 。婆婆一边用手捏住我鸡鸡,换下我的小手,嘴里哄道:“孙儿莫怕,有婆在!”一边叫过幺妈,“去把赵松林喊回来!快!”赵松林是我幺爸。此时正在田里栽秧。

             随着疼痛减轻,我可能又睡过去了。又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灼痛惊醒了我。婆婆坐在床上紧紧地搂住我。两条小腿被分开,只见我小鸡鸡上缠上了一圈又一圈麻线。一个大约四十几岁的男子手拿一束灯草蘸着灯油点烧我的阴囊。点一下,我往婆婆怀里缩一下。实在忍不住,大哭:“哎呦,婆婆,痛啊!”“孙儿,不怕,忍到点啊。”不一会儿,阴囊上布满烧焦的黑点点,味道难闻死了。

              那个痛,真钻心啊!幺妈,“中福儿”围着我,一声不啃。幺爸还是一腿黄泥。眼望婆婆,已是泪水涟涟。天黑时分,终于弄完了,我嗓子也哭嘶哑了。小鸡儿保住啦。

                  今天怎么这么倒霉?上午在杨龙庙得罪神灵啦?没有啊!我一直小心翼翼的。菩萨为何惩罚我?

               我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直到烧伤处,焦壳脱落,长出新肉。“二黄”一直守着我。幺爸告诉我,给我看病的是田家湾的胡连贵,土郎中。擅长医治疑难杂症,当地方圆数十里,小有名气。

              这是我童年惊心痛苦经历,刻骨铭心,终身难忘。至今我也没弄明白,那是啥怪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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