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迁徙的海带 (第九章)

(2017-10-23 12:41:20) 下一个

  关洁是个脏兮兮的小姑娘,不过按照夏梅的标准,大概儿时我所认识的所有人不分大小老少,都属于‘脏兮兮’的范畴。因为我们不能够做到每天都洗澡,夏天还好说,随便脱个半光站院子里胡乱舀个两三脸盆的水往身上浇。冬天那就难办了,洗澡需要去公共澡堂,而且要澡票。一般情况下一个星期洗一次澡就算不错了,走出澡堂子没干的头发就被冻结成了一绺绺的冰,用手一搓,细细碎碎冰渣破裂成粉末掉落肩头,一路走一路搓,到家的时候头发里的水就差不多都被搓出去了。记忆之中老娘判断何时需要给我花一张澡票,就是当贴身的秋衣不论原始的颜色和花样是什么,看起来都灰不溜秋一层黑乎乎的时候。

  曾经就衣服需要什么时候更换和清洗,和夏梅进行过一段深刻的讨论。不同的人在不同的生活环境之中会拟定出一套适合本身实际情况的标准。有些时候,视觉上的判断并不一定每一次都会被采纳,往往需要嗅觉加以辅助,更有甚者,或许需要味觉。味觉?就是舔一口尝尝味道,我自己没有干过,不过认识过一个哥们判断衣服是否需要更换的标准是尝一下咸淡。

  关洁虽然是女孩子,但小时候她的个人卫生情况和我们大抵看起来都差不多。那时候小姑娘还没长开,感觉五官都挤在一起。她就和小屁虫一样,天天跟在我和殷杰两个人身后跑。人家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大概在鱼龙混杂的古城大街,只有家庭条件相当人生境遇类似的人家的孩子,才能够玩到一起吧?像‘不理女’那样的公主,上厕所不用去公厕蹲坑,搞个人卫生不用去公共澡堂互相搓澡,是不会了解我们这些平凡的人所生活的平凡世界,就像我不会了解她的世界一样。

  性别意识还很模糊的孩提时代,我们没有想过关洁和我们是不一样的,女孩子这三个字还不足以将一群人划分到男孩子概念之中的另外一个类别里面。在我们的认知范围内,她和我们的唯一区别就是,她上厕所的时候得进女厕,不然我们三个人是可以一起蹲坑的。

  关洁的父母在大街上摆了个摊子卖卤煮,时不时她会给我和殷杰拿几块肉渣子吃。有时候晚上剩下了再卖不出去就该坏掉的卤煮,他父母还会送我们家里一点。古城大街上和我同龄的孩子有很多个,哪怕我自己的堂兄弟都有六七个,但真正好到能穿同一条裤子的就我们仨,从我出生记事的时候就认识他们了,这或许是一种天赐的缘分。

  我们三个人都出生在1981年,殷杰三月份,关洁七月份,我十一月。从出生,学步,孩提,到学生时代,一直到高中,我们都在一个班。从蹒跚学步到摇摇摆摆学自行车,互相抄袭作业家长被集体叫到学校,考试不及格被爹妈拿着棍子追着满大街跑,我们三个人,似乎就如同一个人一样,一样的生活环境,一样的成长,一样的人生轨迹,哪怕当年我风雨无阻骑车尾随‘不理女’,他们也远远地跟在我后面。

  然而这样平静的平衡被考大学破坏了。一个时代结束了,不同的人生开始了,伴随着地铁线路的铺设,也是北京古城大街普通老百姓的一个时代的结束吧。

  我遵从老爹的理想进入了北京化工大学,关洁去了北京钢铁学院,这个大学后来的大名叫北京科技大学,但老北京还喜欢叫它钢院,这多多少少和大街上好多人在首钢上班有关。关洁的父母一直在大街上卖卤煮,对于那些穿着首钢T恤的工人还是很眼红的,所以关洁考上钢院还是很靠谱的。

  殷杰落榜了。

  他的落榜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的,当年有北京户口的孩子只要愿意上京外大学的可以降分,上大学只把学籍带走,户口保留在北京,念完大学之后再回京还是很容易的。所以很多学习不怎样的同学都报考了外地大学,如同我的0号女朋友。殷杰父亲身体不好,他在家里好歹算是个可以依靠的劳动力,所以父母不希望他去京外上大学。高考落榜后,家里商量一番决定让他复读。

  大学真特么是条分水岭,上去的人和没上去的人,人生注定就此分开了,哪怕你再愿意相信,再承诺一切不会改变,但很多事情,都在无声无息中变了。

  北京化工大学(北化)和古城虽说没隔个十万八千里,但我还是住在了学校,只有周末没事的时候才会回古城,多数时候学校的日子精彩些,我连周末也不回去。男孩子大了,父母不会像管女孩子那样管的宽了。

  偶尔我会骑着二手破自行车从北化去钢院找关洁。上了大学后关洁变了,变得有些突然,似乎是雨后春笋般,快的一下子让我有些接受不了,她从天天跟我们后面混的假小子变成了一种叫做女孩子的生物。这个年龄段,女孩子在我们的眼中,已经有了非常丰满的含义,不再象儿时那般模糊懵懂。

  或许是我之前从来没有把她当成女孩子看,又或者她那假小子的印象都是坑人的校服惹的祸吧。从小学到高中,互相间对双方的印象,刨除掉孩提时代,就只剩下蓝色的肥大运动校服。男女都一样,运动服永远都比自己实际的尺寸大一号,抹杀了个体的魅力,教育系统的人还真是煞费苦心,让你安心读书少发春。到了大学,终于脱去了校服,如同蝴蝶蜕变一般,男孩子和女孩子各自的个性和韵味就体现了出来。

  大二那年,复读一年的殷杰又落榜了。本科是上不了,分数线刚够中国地质大学的自费专科。按照他家的情况,我们都觉得他的学生时代该结束了,要比我们提前两年走上社会青年的道路。但他的父母作出了中国式的多数无私为儿女奉献的家长都会做出的决定:举债让他上学。

  殷杰选择的专业是宝石设计,我不知道在两年专科里他学了些什么,只知道很长一段时间内他跟着一群同学在敦煌一带做毕业设计。其实愿意走自费专科这条路,按照他的成绩当时对于院校的选择还是有一定空间的,可他偏偏就选择了和钢院仅隔着一条马路相望的中国地质大学。直到后来,2002年7月他毕业前,我才发现,隐藏在发小心中那个无法明说的酸涩的情感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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