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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话的另一种结尾

(2016-11-12 20:02:51) 下一个

童话的通常的结尾,是王子和灰姑娘最终成了眷属。

但据我们所知,这其实不是结尾,只是开始 ,开始后面还有一个冗长的故事 ,故事的名字叫婚姻。

(一)

这里我们要讲一个灰姑娘的故事。故事的开始是在20年前,女主当时是个电子厂工人,住在广州。其实她不是广州人,家乡在贵州的一个偏远小城。至于为什么到广州,想必大家都懂。不懂的请温习一下一部老电视连续剧,名叫《外来妹》,主题歌是杨钰莹唱的,当时红遍大江南北。现在当然没有人唱了,杨钰莹也老了。

女主我见过一两次,她和我太太很熟。老实说,作为一个四十上下的女人,她的相貌非常一般。不过,故事发生在20年前,女主差不多20岁的。20岁的女孩子,就算是不美丽, 多半也是挺迷人的。

男主就是在那些迷人的日子里遇到了女主。那天是个美丽的清晨,第一缕阳光从榕树的叶子间射下来。男主独自一个人在广州的街头跑步,结果迷路了。当时路上行人稀少,只有女主由于某种原因,一个人 独行在街头。

男主于是 上前问路。我想,真正的原因恐怕还是被女主吸引住了。清晨的广州街头,真要去找,老头老太太还是不少的。

后面的故事顺理成章,灰姑娘幸福地嫁给了王子,然后开始过上传说中幸福的生活。

(二)

男主不是广州本地人,连中国人也不是 。他是个新加坡人,而且是什么什么跨国公司亚太区的总经理——和巩俐的前新加坡老公一个级别。不仅如此,当年他年龄并不大,相貌也过得去,一个标准的南洋白领的样子吧!

记住:故事发生在20年前——那时,出国对于中国人来说,至少相当于封建时代中个进士!

所以,我前面说的“灰姑娘幸福地嫁给了王子” 一点也不夸张。四川乡下的女孩,穷打工妹,新加坡,南洋,白领 ——而且能说一口流利的英文,洋房,汽车……这一切都在一瞬间成为了现实。

姑娘带着一脸的陶醉飞向那个传说中的 热带岛国 ,不用说一下飞机就被那里的富庶和整洁惊得目瞪口呆!男主并不是传说中的骗子,他住在靠近西海岸的一个别墅群里 。我曾经去过一次,三层楼,门口就是游泳池,并且拥有私人车库。

要知道,由于地盘太小,新加坡人90%住在政府提供的组屋里,多半是两室一厅、三室一厅之类。过去如此,现在也差不多。所以,像男主这种居住条件,仿佛脑门上结结实实地印着三个大字:“ 有钱人!”

女主就这么糊里糊涂,一脚踏进里有钱人的生活。不用说,在她的家乡,她打工的工厂,女主不折不扣地成为里一个传奇。

(三)

只是,传奇久了,也就归于平淡了 。

等我太太和她结识的时候 ,她已经是两个女儿的妈妈。她们是在小学一年级时报名遇到的,原因是她听到我老婆不小心用贵州话骂儿子,于是便好奇地凑过来。其实新加坡的贵州人不少,但在那种场合遇到,也算是一种缘分吧!

后来她们便成了朋友——普通朋友 ,共同的话题不是思乡,而是孩子 。不过,女主是个心直口快,藏不住话的人。于是,她家里的长短是非,便滔滔不绝地传进我太太的耳朵里。恰好,我太太也是个心直口快,藏不住话的人,于是,女主家里那些长短是非,便滔滔不绝地从她的嘴里发出,传进我的耳朵里……

于是我知道,女主家里遇到了相当大的麻烦。当时,他们已经把黑色奔驰车卖了,女主每天一大早,便辛辛苦苦地搭巴士送孩子上学。回到家,她便不停地忙着抹地板、洗衣服、买菜……他们已经没有菲律宾女佣里了。这在那个豪宅区,是很罕见的事情。

原因很简单:2008年金融危机,雷曼兄弟公司惹的祸。男主被裁员了,而且裁得很彻底 。不仅如此,就像大多数自信的白领一样,他把大部分资金放在投机市场里,一夜之间损失得干干净净。由于 某个投资失败,他还欠了一笔不小的债务。听说,奔驰车卖掉的钱,就是填补了这个窟窿 。

还好 ,男主拼命地保住了房子,他说这是他最后的资产。这点没有错 ,房子在哪里都值钱。在新加坡还有一个 妙处: 因为外国人 实在太多,任何房子,只要价钱合适,就能轻易地租出去。

从此,男主再也没有回到他那个行业。后来他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进了一所小学,当了负责后勤的副校长。这是公务员性质的工作,虽然不如以前那份待遇丰厚,但维持一家人过中等左右的生活,基本不成问题。

那么女主呢 ?她自来到新加坡,就没有做过工,一直在家里当贤妻良母。一来没有这个必要,二来新加坡是个英语社会。没有一口流利的英语,基本上和好工作无缘。

情况看起来还不是太糟。

(四)

更糟糕的情况在 半年后出现。

男主再一次失业了,听说是辞职的。这个消息让人莫名其妙。负责后勤的副校长,工作是繁琐了些,但并不见得比一般教师辛苦。前面也说了,公务员的收入,养家糊口还是绰绰有余的 。男主的主业已经玩完,怎么找了个副业也不愿做下去呢?

后来才听说事情的真相:男主的辞职其实是“被辞职”,他和学校一女员工有染。这种事情在新加坡政府部门是零容忍,但又没有犯法。结果,在上头的“好心劝导”下,这位罗密欧便回到家里,当上了宅男,从此再也没有出去工作过。

这件事我太太是从一位小提琴老师那里听来的,那位 小提琴老师同时是我 儿子和 女主女儿的小提琴老师。后来,女主又亲自把事情告诉来我太太。她悲愤地诉说之后,还特别加了一句:我只和你一个人说,你不要给别人讲啊!

由于故事已经听了一遍,我太太尽力装出一副吃惊地样子,她点了点头,表示会维护这个秘密。心里明白:女主自己对谁都会讲的。

女主来找我 太太的另一个目的,是想请她帮忙找一份工作。老公那边的收入一断,家里立刻连吃饭都成问题 。“洗碗打扫卫生都可以,” 女主坚毅地说,她也明白自己找不到什么好工作,“不过时间不要太长,我还要回家照顾女儿呢!”

女主的7岁小女儿是她的第二个悲剧:这个可怜的孩子患了不可治愈的血癌!

当人们陷入某个悲惨境地的时候,常常会幻想:倒霉到这个地步,应该是倒霉透顶了吧?但实际上,这一切只是悲剧的开始 。女主先是财政危机,接着是婚姻危机,现在又是健康危机 ……人生就是这样无法预测,当年她在广州街头遇见那位白马王子时,如果能预料到在自己的人生是这种轨迹,她的选择又会是什么?

我老婆对她的坚韧深表佩服!立刻答应了她的请求,在隔壁公司里为她找一个兼职,行政助理。工作是端茶倒水,处理一些后勤杂物。

(五)

她第一天上班的那天,我去接我老婆下班,正好顺路,于是载她一起走。

我太太陪她坐在车后座上。一路上,她不停地叙述着自己的悲剧:女儿多么可爱,多么可怜;女主多么辛苦,如何跑到医院去哀求医生,多少次在医院的椅子上睡着了;她的婚姻如何不幸,男主怎样可恶,怎样无情,怎样对女儿不闻不问……

我因为要认真驾车,看不见她的脸。耳朵里只听到她用一种悲哀,单调,但又煽情的语调滔滔不绝地叙述。除此之外,还听到我老婆不停地扯纸巾,擦眼泪鼻涕的声音。她是个非常容易被感动的人,看任何一部爱情电影,都会用去半盒纸巾。

回家之后,我小心地对我老婆说了我的感受:女主的叙述,听起来,似乎有不少表演的成分。而这样的叙述,我相信她已经重复了很多次了。

我老婆对我的判断半信半疑。

不久,最终的悲剧发生了:那个可爱的,爱弹钢琴的小女孩,最终还是离去了。

我老婆去参加了葬礼。在葬礼上,她第一次见到了女主的丈夫。“一个样子很新加坡的男人,”我老婆评论说,“长得文质彬彬,瘦小,看起来挺有教养的,不像个坏人。”那男人在葬礼上痛不欲生,他把一束白玫瑰,轻轻地放在小女孩的棺材里。泪流满面,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 Look, She is so cute! Look, she is so cute……”

我老婆同情之余,也有些糊涂:这怎么也不像一个对女儿不闻不问的父亲啊!

(六)

后来,女主找到一份薪水更高的工作,离开了以前那间的公司,两人的接触就很少了。

有一次,她们在一个商场偶然遇到,她对我老婆说,现在正在处理离婚的事情,关键是怎么分那座大房子。

她的身旁还有一个中国男子,她没有给我老婆介绍。两人的神情略有些尴尬。

在那个时候,女主早就四十好几了,大女儿已经中学毕业。

就人生阶段来说,童话早已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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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沧桑 回复 悄悄话 童话嘛,都是以分房子结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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