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背山》之人物分析：埃玛

作者：飞行

我们来聊聊埃玛吧！这部电影的第一女配角。

她在本片的家庭背景，完全没有提及。我们不知道她的父母、兄弟姊妹、成长的环境。我们要推敲她的性格，却没办法从家庭开始，那么要从哪里开始呢。就从她的行动吧！

如果大家还有印象的话，她在片中出场的时候，都在做什么？除了一开始是以穿戴婚纱开场，你看，她在后面镜头里的动作。洗衣服、晒衣服、织毛衣、陪小孩吃饭、最后跟艾尼斯吵架的时候，她在洗碗。你看到她几乎都在做家事。

跟骑马，整天盯着计算器的萝琳大异其趣，她的出场都在做家事。我们可以感觉到，她是一个家庭主妇，尽责的老婆，甚至我们可以说，她相当符合一个社会对女性的要求，本身带有高度传统道德观，才会遵守得这么彻底。

即使我们不知道她的背景，我们却可以从行动大概了解这个人，这就是电影高明的地方。

我们看到埃玛不但是一个普通的家庭主妇，而且她还是一个很会应付老公的家庭主妇。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她在跟艾尼斯提出要求的时候，是用「枕边细语」。也就是在做 爱前跟艾尼斯说她想要搬家。我想很少有男人，嗯，应该是几乎没有，可以回绝这种要求。

有句话很浅白，但我觉得很贴切：「当男人下面硬的时候，心就软；当男人下面软的时候，心就硬。」这句话可以提供大家做参考。
　　
有谁能拒绝做 爱前提出的要求？当我看到这一慕，还真是吓傻了！她居然可以使出这么杀手级的招数，而且你注意到喔，她说的理由是：「女儿没有玩伴，你也不希望她们跟你一样，小时候那么孤单？是吧？」埃玛想搬家，她说理由是女儿，是吗？

一般人提出要求的时候，不会说「自己想要」，而会说「这样对大家都好」。这样可以把要求提高一个层级，看起来大家都有好处，也就比较容易答应。其实艾尼斯是不太想搬家的，可是后来我们看到，他还是搬到城里，他答应了埃玛的要求。

这边我们看出什么？我们看得出来埃玛除了是一个尽责的家庭主妇之外，他还很懂老公的心，完全就是社会所要求的老婆模范。如果没有杰克，艾尼斯跟埃玛简直就可以终老一生了，可是其实还有一点小问题，就是有关经济这件事。

艾尼斯学历不高、工作也是赚辛苦钱，生活是很拮据的。埃玛虽然没有特别表达不满，但从她要求搬到城里这件事，多少可以看出来她比艾尼斯更看重现实面。这也是一般常发生在家中的状况，老婆会抱怨钱不够用这样。其实这样做有利有弊啦，好处是可以激励老公、让他有动力向上爬，坏处就是，嗯，谈钱伤感情嘛，不知不觉老公多少会不爽。
　　
然后我们可以看到艾尼斯常为了现实生活烦心，埃玛是把他拉到现实面的一股力量，一直都是。

从埃玛目睹艾尼斯跟杰克接吻那个画面，我们知道他们的关系要转变了。好，怎么变呢？你看到埃玛的第一个动作，艾尼斯说要出去喝两杯，其实是要跟杰克做 爱，你看埃玛怎么做？她想拿钱叫艾尼斯买烟，叫他早点回来。

钱，没错，就代表现实生活，她用现实提醒艾尼斯，别给我玩疯了！然后呢？你看到艾尼斯说衬衫里有烟，叫她拿去抽。艾尼斯拒绝了埃玛，这里埃玛输给杰克了，她不知该如何是好，站在门口的她，心里应该是很慌张的。

第二天艾尼斯回来，说要钓鱼。你看埃玛怎么提醒她，她说：「请那么多天假可以吗？」是的，她又是用现实来提醒艾尼斯了，我们看到这里就是现实(工作)跟理想(爱情)不停的在拉锯着，然后呢？小埃玛跑过来说：「把拔要钓大鱼给我唷！」

你看多么可爱的童言童语啊！接下来艾尼斯抱起小埃玛。埃玛这时候应该也注意到了吧，你看，我们还有女儿！她心里这么想，我们还有女儿，这点总是杰克比不上的吧！
　　
然后，艾尼斯把女儿丢给埃玛，就匆匆出发了。

你看到这里，有一个很特别的镜头。埃玛哭出来了，是痛哭，而且她把头埋到女儿身上。这代表什么意义？她一定很悲痛，她的心理是很复杂的，我的老公不要我了，为了一个男人不要我了，还有呢！小埃玛，你爸不要你了！这等于是一种双重背叛，艾尼斯外遇的那刻，不但失去老公的身分，也失去父亲的身分。

小孩子不懂，可是大人懂，所以呢？埃玛能怎么办？毕竟艾尼斯还是一家之主，是经济支柱，所以只好先忍着，先隐瞒起来，先假装没发现外遇继续过生活，先不说。搞不好老公会回心转意，他只是一时胡涂、他只是逢场做戏、他只是玩玩！然后我们可以看到，埃玛已经开始不满，她往后跟艾尼斯的互动一定会充满争执。
我们可以看到转变最明显的两个镜头，跟工作有关。

一幕就是艾尼斯把两个小孩带到超市找她，因为牛要生产忙不过来，只好交给埃玛照顾。你看这边她手忙脚乱，可是又不得不照顾，后面我们当然还要顺便看看对她有好感的领班。接着呢，这告诉我们什么？显示埃玛是要迁就艾尼斯的，老婆要听老公的话。

可是后来那幕，埃玛为了工作直接出门，甩都不甩艾尼斯。艾尼斯说晚餐怎么办？埃玛回说放炉子上！艾尼斯说没有妳在谁都不会开动，埃玛说随便你。然后就直接冲到马路上了，头也不回就跑去工作，艾尼斯气得踢铁桶。

你从这个转变看到什么？你给我搞外遇，你不爱我了，你不是好老公，我也没必要做个好老婆。然后呢，我为什么要迁就你！埃玛开始表达不满了，她表达的方式是什么？就是不去迁就艾尼斯。

你看到埃玛收到明信片的样子，她很随便的用报纸迭一迭丢在桌上。你看，这边传达了什么？「眼不见为净。」对，眼不见为净，这就是埃玛处理艾尼斯外遇的态度。

埃玛的处理方式，就完全照着一个家庭主妇的模式在走，反正你还有拿钱回来，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你看喔，她对外遇的态度，不吵不闹也不撕破脸，避免冲突，是不是就是那句话「无法改变，所以只有忍受。」

然后呢，接着有一幕埃玛在织毛衣，艾尼斯看电视那段，埃玛不是问艾尼斯：「该出去走走了。」艾尼斯拒绝。你看，多大的讽刺啊！可以跟朋友到处钓鱼游山玩水，连马都带出去了，现在跟老婆穿好一点，去上个教堂都懒。这边有特写埃玛的脸，她极度不爽，可是忍了下来。你看，她继续在织毛衣喔，没有停。即使艾尼斯外遇她还是有尽好当老婆的本分，这时的她，应该除了背叛之外、更有一种「我到底在为谁辛苦啊！」很委屈的不满。

然后接着有一幕，艾尼斯去钓鱼，埃玛问他：「忘了什么？」

他愣了一下，回来把渔网拿了就出门去了。艾尼斯他到底忘了什么？

他忘了给埃玛一个亲吻，注意到了吗？之前的他出门钓鱼前，会给埃玛的额头一个吻，可是到后期他居然连这个都忘了，这代表什么？代表他的心已经不在埃玛身上，最简单的解释。

可是为什么埃玛会问：「忘了什么？」而不说：「你怎么忘了给我一个吻？」

因为她在试探艾尼斯，她知道一切的真相，他知道艾尼斯跟杰克的事，可是她从不说破，她要确定艾尼斯还爱不爱她。所以她不用提醒的方式，而是用问句，问艾尼斯，记不记得给她吻，还有没有把她放在心上。
事实很清楚，艾尼斯的心思都飞到杰克身上了。

然后我们注意到埃玛的的动作，她是怎样？是很心平气和的翘着脚，在翻报纸，她的动作是很心平气和的，毫不在乎。我们注意到什么？一开始她还会哭，现在的她应该很生气，不过她没有表现出来。一般电视剧恐怕会让埃玛大吵大闹说你忘了给我吻！你不爱我了！不过在电影中，她的表现是，忍住心中的怒气，然后，愈来愈无奈、愈来愈冷淡，把这段夫妻感情看淡，才不会让自己痛苦。

既然都到了这个地步，我们说婚姻也差不多该走到尽头，因为埃玛已经决定看淡，也决定放弃艾尼斯了。

然后最后那一场床戏吵架，两人就离婚。这里我不得不提，因为真的很有趣，完全就把一切男女原始冲突与人性，赤裸裸的拍出来。这里如果不说清楚，可能会觉得这场冲突没什么，但说开之后，你又觉得很残酷。
剧情是这样的，艾尼斯要跟埃玛做 爱，然后埃玛说他不想要第三个孩子，我们养不起，所以要避孕。然后呢？然后你看到艾尼斯说：「如果你不想养我的孩子，那么我很乐意放过妳。」就不做 爱了。

你看，多残酷。

根本就不是现实因素，埃玛忍很久了，现在才爆发！女人为一个男人怀孕，是看他有没有钱吗？那只是借口，天大的借口，女人怀孕如果是看对方有没有钱，那么一堆未婚妈妈是怎么来的？我必须很坦白的告诉大家，女人怀孕生子根本就不是为了钱，你有钱可能养得起一堆孩子，但没有一个爱你的女人，你也生不出来！这句话应该让全世界的男人都知道才对！身为一个女人，她的天性，就是要遇到一个他非常爱的男人，才肯为他生小孩！(当然有例外，但谈一般状况)

不然小孩怎么会被称做「爱的结晶」呢？

你看，埃玛使出绝招，我不帮你生孩子！我已经不爱你了。然后借口就是经济因素。

我们还可以想到之前的一幕，两个人在看露天汽车电影，埃玛不是把艾尼斯的手抓过来往下移，摸摸自己肚子嘛！两个人是不是有笑，埃玛笑得很开心，那是成为母亲的喜悦，也完全展现他对艾尼斯的爱意，那个时候也很穷啊，可是很快乐。如今就成为一个强烈到不行的对比。

你看这边，艾尼斯生气了！这里是一个双重打击。连做爱都要找借口，东推西推，可见她不是很喜欢跟我做 爱嘛！然后呢，嫌他穷，养不起孩子！

埃玛收回跟艾尼斯做 爱的义务，她先抗拒跟艾尼斯做 爱，又嫌她穷，等于否定他的性吸引力，外加否定他的工作能力。男人没有这两样就什么都没了！一般男人哪里受得了。

男女婚姻的基本，建立在接续后代之上，女生男养。假如这个东西都没了，那这段婚姻还要维持下去吗？

不生小孩的埃玛，拿来跟杰克一比，又完全处于劣势。

对艾尼斯来说，跟杰克做 爱本来就比较快乐，从他把埃玛「翻面」就知道。艾尼斯有爱埃玛吗？我们不知道，但至少看得出他比较爱杰克。艾尼斯对埃玛的态度，一直是责任比较多，而且埃玛爱着艾尼斯这件事，让他走不开。

记不记得艾尼斯说过：「他们都是无辜的。」他们是指身边的家人。艾尼斯可以搞外遇，不过很明显，他不是一个有办法做出抛家弃子这样行为的人，老实说这是个性使然，他还不够勇敢。

这一刻，埃玛跟艾尼斯摊牌了，不说破他有外遇，而是假借着传达「我不想要有你的孩子。」的讯息。很高招，避免冲突。

然后你看他们背对背躺着睡觉，同床异梦。

埃玛已经不爱艾尼斯了。
　　
那请问这段婚姻维持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干脆离婚算了！

离婚之后，埃玛出现的最后一幕是对质。她说：「恶心的杰克。」艾尼斯说：「妳什么都不懂。」结果暴力相向。这边我们看到什么？看到埃玛又典型的表现出传统妇女那一面。

是杰克勾引艾尼斯的！千错万错都是第三者的错，你注意到，她有做很多小动作，来试探艾尼斯，来跟杰克竞争，她一定很希望艾尼斯有天突然回心转意，知道家庭的重要性，不要再胡乱搞同性恋关系下去了！然后呢？我们知道她是一再的失望，可是她从来不讲！她从来就不说破艾尼斯跟杰克的关系。

那为什么要现在讲？

你看到，埃玛离婚了，离婚而且怀了别的男人的孩子。她跟艾尼斯已经完完全全的断了，没有任何关系，没有任何利益瓜葛，所以她敢讲。她知道艾尼斯没办法动她一根寒毛，她是很安全的，艾尼斯在现任老公的家不可能打她。

而且她觉得很委屈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好像是这段婚姻先变心的人，她要让艾尼斯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好事，也要将心中的不满一次宣泄出来，所以她说了。

你看这边，埃玛要的是什么？

埃玛是想要艾尼斯一个道歉，或是让他表示忏悔什么之类的。可是艾尼斯还是动粗了，是的，他还是动粗。这也说明一件事，埃玛之前不说破，一方面也有可能是怕艾尼斯打她，现在果然印证这点！

埃玛失望，彻底的失望了，艾尼斯不但是个同性恋、搞外遇的老公，失职的父亲，还为了恶心杰克要打她，然后你看，她说了什么？

「你再不放手我叫我老公来！」「滚出我的家！」是的，她希望往后的日子，再也不要见到艾尼斯了。

她完全的拒绝艾尼斯，不只是一个前妻拒绝前夫，也是一个异性恋拒绝同性恋，很明显的暗示。所以你看到艾尼斯有多痛苦，也导致他后来打人那段。

埃玛这个角色，非常写实，因为她就跟牧场老板一样，代表当时社会的价值观，我觉得这也很残酷的说明一件事：同性恋要跟谁乱搞都没关系，但不能是我身边的亲人，是我身边的人，就算是我另一半，我也一样叫他滚。

你看到什么？如果今天艾尼斯外遇的对象是女性，埃玛的反应会如何？会不会比较容易说出口，也比较容易在出轨还没那么严重时解决，因为她一直在逃避这件事，导致最后必须以离婚收场。我们看到，让埃玛痛苦的，不只是艾尼斯外遇，更重要的是什么：「我的老公是同性恋。」

是的，如果要说开，就等于接受「老公是同性恋。」的事实！一般人根本就承受不了吧？所以埃玛逃避了，她不停的逃避这个事实，也不说穿，但她的害怕跟恐惧还是会一直存在。最后感情就这样一点一滴的磨平了。
我认为埃玛在本片，就跟艾尼斯讲得一样：「非常无辜」。因为她只是接受当时社会价值观，做好自己该扮演的角色。这种普遍存在抗拒排斥同性恋的价值观，影响了她，导致她在看到艾尼斯与杰克接吻那一幕，就注定要走向离婚。

我们可以感觉到，她对艾尼斯是非常害怕的，害怕到完全没办法真正好好面对他，跟他面对面沟通他是同性恋这件事。

害怕自己的另一半，断绝沟通，会让婚姻走向终点，几乎没有例外。

在影片后半，埃玛就再也没出场了。她拒绝了艾尼斯，无法接受一切事实的她，势必要从艾尼斯的生命里退出。可我们看到她有一个好的归宿，的确，像她这么乖巧且遵守道德的女性，在当时社会非常抢手，绝对不怕没人要。我认为埃玛的个性是很坚韧的，代表传统每一个为家庭付出的妻子。

她就是现实面，也是道德面，跟杰克一起不停拉扯艾尼斯摆荡的心。可惜，她却无法接纳真正的艾尼斯，而我认为这才是她失败的主因。

而且，你注意到了吗？同为女性，她跟萝琳却大不相同，比起看似外放勇敢的萝琳，她的坚忍是一股内在力量。因为在片中，她是唯一一个选择自己想要道路的人。

而她也是先离开艾尼斯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