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踪

本人有残疾,退休后回忆一生平凡,记下来以打发无聊,并望与网友共享。
正文

探视(二)

(2018-11-21 18:09:42) 下一个

在医院打电话给干侄女时,她说头天有西昌来的朋友相约到外地玩,要中午过才能赶回来。我想等她来接再一周旋,势必影响此行的第二个任务—看望陈姑父,决定先去新津。自从改革开放,物质极大丰富以来,一般拜长辈都是送钱。考虑到姑父双目失明,足不出户,养老金比我还高,拿钱有什么用,而他老人家一直喜欢甜食,便东找西问到一大型超市买了两盒拿得出手的巧克力。拎着礼物问一街边蹬三轮的师傅到客运站多少钱?答曰20元。心中盘算,华阳多大,从石羊场打的过来才24元,该不是瞒天要价?就回复他,10元。他说远得很啊!见我转身,又补充道“让你5元如何?”

“会有好远?不行我找出租车去了。”随即走向街对面。

“好嘛!好嘛!”他把我叫住,大约不想放弃这单开张生意。

坐上车他又说真的远。我说几分钟10分钟到得了吧!

“10分钟?20几分钟也蹬不拢。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还要过桥。”

果不其然,行近10分钟,前面一座桥,无法蹬上坡,他只好从旁边的石板路上颠颠颇颇地过去。看上去他足足有五十多岁,廋削,用力时一直身体前倾。过完桥的路倒还平缓。街道很宽,人车稀少,沿坎上时见垃圾,像是圈地后尚未开发的新区。前方有模模糊糊的高楼矗立,他说那里就是车站。蹬入车水马龙的路口,称不准进去了,只能在这里下车。我看了看时间,确实花了30分钟,掏出张20元的票子对他说“你真的没有向我多要,值得20元,不用补了。”他竟然愣了一下,道声谢谢。其实我应该给人家30元才对,然是事后诸葛矣!

连11元票价的短途也要凭身份证。到新津每小时一班,最近的12:40。还有40多分钟,分别通知干侄女和新津的表弟,然后去快餐店要了一荤一素一饭下肚。原先表弟开车接送,只消半个钟头,班车却用去60多分钟。表弟早已在车站迎候。进入小区,没有将我引向姑父原先的住处。“怎么是你家呢?”我问。

“自从老妈走后,我就把老爸接过来了。那两套房子也卖了。”

表弟10多年前在该小区买了三套房。另外的两套三居室在同一单元的二楼,是给两个女儿准备的。大女儿在上海工作,小的念完大学后留学日本了。当年幺孃和姑父使用两套房,有褓姆侍候,女儿及孙辈回来也宽敞够住。

表弟曾负责益门煤矿驻蓉办事处的工作,官至矿长助理,后来又停薪留职办过企业,社交颇广。但退休后一心陪伴老人,哪里也不去。除了姐姐来顶替的期间可以抽身外,什么棋牌娱乐、朋友聚会均谢绝。按理说,以他的经济实力,请个人来照顾姑父不成问题。而宁愿以身作则,亲手操劳老父的饮食起居,相依为命,真是难能可贵。

我和表弟进屋后,他从客厅的后门下了几级台阶,回来说老爸还在睡觉。我说那就不惊动,等一阵再去看。

该住所为跃式的三层建筑。为了老人行动方便,将底层车库后的杂物间装修成带卫浴间的卧室。门外的花园草坪除中央的一棵大树外都铲平铺成瓷砖,散放几只塑料扶手椅。老人可以摸索着散步、做操、乘凉、晒太阳。

我俩拉了一会儿家常,听到后面有响动,表弟说醒了。我带头下到院子,进门喊了声陈姑爷,老人激动地与我握手,问几时来的。随着就有说不完的话题。九十五岁的人了,脸上没有一粒寿癍,虽然戴着帽子,但鬓角的头发也只是花白,思维清晰,记忆了得。我谈到八月同学会的情况,报出的名字他都熟悉。

“你老人家还记不记得当年把我们高六一级集合起来批斗你,然后把你五花大绑扭送公安局的事?”

“怎么不记得,1961年1月11日,在校门对面那个院坝。”

有人说文革开始才破坏法制。其实早在这之前即无法制可言。一个学校的保卫部门就可以抓人。

表弟建议出去坐。我欲搀扶,姑父说不消,摸惯了。行动说不上矫健,但也不傴偻,更不颤颤巍巍,说明身子骨硬。老人的口头儿好,早餐能吃15个大汤元外加一个荷包蛋。我们共进晚餐时表弟给他盛的饭比我的还多,拌上十余个肉丸。他每天必做各种保健操,比如干洗脸,揉穴位、摔手等等。室内正对床头的墙上依然悬挂34英寸的液晶电视,表弟说,看不见,可以听嘛!确实,枕头边既有遥控器也有收音机。老人关心时事,新闻联播、海峡两岸一期不少。但最爱的还是健康、养生节目。谈到针灸,身上的穴位及其与经络的联系头头是道,还教我正确的按摩手法。老人家历来喜欢钻研中草药。在会理时就自己配方泡了几大罐药酒。亲友中有什么腰酸腿疼、睡眠不佳之类往往送上一瓶,亦常见效。他十多二十年前被查出有青光眼,川医等大医院都就诊过,认为不可逆。但他不信,一听广告说什么帖、什么药有效,就要子女邮购。表弟妹们也只有顺着他。结果啥作用也不起。对眼睛死心后,仍然对听到的医药信息感兴趣。一会儿说自己气血不足,要服阿胶。一会儿又口授处方,让儿子买一大堆药材每天熬好端给他喝。儿女们的主张是只要不伤身体,尽量满足。刚才在客厅里还看到堆了一大摞“固本延年丸”,不下10余盒。

上个月又突然令表弟买紫椎菊、迷蒙花、金银花煎汤。表弟照办后专门查了三种药的适应症,均有抗菌消炎作用。并没有听老人说哪里疼痛呀!熬药的锅印迹都难洗掉,又发现老爸的牙齿微微变黑,便劝他别再服用。他哪里听得进去。表妹知道后打电话来。姑父一听,“不跟你说”就把话筒摔了。见我同老人家谈得拢,表弟将手机上搜集的前两种药的功效、产地等调给我看,又把三大包药搬出来。我对姑父说,“中医认为年纪大了凉不得。这三种药都是凉性,是怕不用为好吧!”

“那就不吃算了。”想不到他竟然回答。

“真的不吃了?那我就丢啰!”表弟睁大眼睛。

“说不吃就不吃。你丢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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