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系列十一：安史之乱之二十三：楚州敬献宝玉与太上皇李隆基驾崩

上元二年即公元761年五月中旬，北京（太原）留守霍国公王思礼去世。九月二十一（壬寅），唐肃宗李亨下制去掉尊号，只称皇帝，还规定建子月即十一月为岁首，月份都以建加地支为数。

宝应元年即公元762年建寅月（即正月）初四（甲申），唐肃宗李亨追尊靖德太子李琮为奉天皇帝，他的妃子窦氏为恭应皇后。李琮是唐玄宗李隆基的长子。次日（通鉴作丁酉，疑有误），朝廷将遇害的诸王和公主以及王妃安葬在齐陵。

建寅月初六（丙戌），敬陵和惠陵被盗。

建寅月二十四（甲辰），吐蕃派使者前来请和。同一天（《旧唐书》作去年十二月二十三癸酉，李光弼在许州城下打败叛军，收复许州），李光弼攻拔许州，生擒了史朝义任命的颍川太守李春。史朝义部将史参带兵来救。建寅月二十六（丙午），双方在城下开战，李光弼又打败了史参。

建寅月二十八（戊申），平卢节度使侯希逸在青州北渡黄河，到兖州会合田神功和能元皓。同一天，史朝义的部众攻陷营州。

租庸使元载因为江、淮一带虽刚经历刘展之乱，但那里的百姓仍然比其他各道更加富裕，所以按照户籍，查出八年来欠负或逃避租调的人，估算了大概数字后进行征调；并选择凶恶的豪吏担任县令，加以监督催促。这些人也不问百姓是否欠负租调，或者他们的资产多少，只要发现他们家里有谷粟或布帛，就发动徒众包围了他们，登记人家的所有资产，然后和官府对分，甚至有什取八九的，称作白著。有不服的人，豪吏们就用严刑威胁他们。家里蓄存谷粟十斛以上的百姓，无不惊恐地等待他们前来查抄，有的则相聚在山泽，沦为群盗，州县也无法制止。

建卯月（即二月）初一（辛亥），唐肃宗宣布大赦天下；重新以京兆为上都，河南为东都，凤翔为西都，江陵为南都，太原为北都。朝廷还赐给文武官员阶、爵，并让五品以上清望以及郎官和御史推荐有行业并情有可原的流放犯人回来。唐肃宗也停止进贡鹰、鹞、狗、豹。

次日，羌、浑、奴剌入寇梁州，包括成固。

当初，王思礼任河东节度使，资储非常丰盛，除了提供军需之外，还有积储的谷粟上百万斛，也曾上奏请求输送五十万斛到京师。王思礼去世后，管崇嗣取代他。管崇嗣为政宽弛，信任身边的人，数月之间，积储几乎全没了，只剩下陈腐稻米万余斛。唐肃宗得知后，让邓景山取代管崇嗣。邓景山上任后，马上着手校对所有的库存出入。大多将士都有所隐瞒吞没，所以十分害怕。有个裨将被查出，罪当处死。其他将领为他求情，但邓景山没答应。那裨将的弟弟请求代兄去死，邓景山也不肯。他们又请求上交一匹马来赎免死罪，邓景山这才同意。将领们愤怒地说：“我们的性命还不如一匹马！”于是开始作乱。建卯月初三（癸丑），将领们杀了邓景山。

邓景山是曹州人，作为文吏见称。天宝中年，他自大理评事升至监察御史。至德初年（756），朝廷提拔他为青齐节度使，不久又升迁扬州长史和淮南节度使。他为政简约严肃，名声传到朝廷。在扬州任职四年，刚好遇上刘展作乱，于是他引来平卢副大使田神功的兵马讨伐叛军。田神功到了扬州，大肆抢掠当地居民的资产，鞭笞发掘，把地方劫掠略尽。大食和波斯等地来的胡商也死了数千人。上元二年（761）十月，唐肃宗追他入朝，拜他为尚书左丞，不久又派他去取代太原尹兼北京留守管崇嗣，结果在那里遇害。

唐肃宗觉得邓景山抚御失策才导致动乱，所以决定不再追究作乱的将领，并派使者前往抚慰晓谕，以此安定军心。将领们请求让都知兵马使兼代州刺史辛云京出任河东节度使（《新唐书》说辛云京自称节度使）。辛云京上奏，举荐张光晟代他出任代州刺史。

绛州历来缺少储蓄，民间经常闹饥荒，因此朝廷征不到多少赋税，将士的粮食和赏赐都无法兑现。朔方等各道行营都统李国贞屡次将这情况上报，但朝廷没有回复，导致军中怨声载道。突将王元振想要作乱，伪造命令给部众说：“过几天要修建都统住宅，请大家各具畚锸（挖土运泥的工具），在军门待命。”士兵们都很愤怒，说：“朔方的健儿岂能成为修宅的民夫！”建卯月十五（乙丑），王元振率领他的党徒作乱，烧了牙城门。李国贞逃到监狱躲藏，但被王元振捉获。他把士兵平常吃的东西放在李国贞面前，问他道：“吃这样的东西，而要让他们干重活，行吗？”李国贞说：“修建住宅是没有的事。至于军食，我屡次上奏都没有得到朝廷的答复。诸君也都是知道的。”大家想要退下，王元振说：“今日的事，何必再问！都统不死，那么我们就都得死。”于是拔刃杀了李国贞。镇西和北庭行营的士兵驻扎在翼城。他们也杀了节度使荔非元礼，推举裨将白孝德为节度使。朝廷顺水推舟，也就任命白孝德为节度使。

建卯月十八（戊辰），淮西节度使王仲升在申州城下与史朝义部将谢钦让作战，结果被叛军俘虏。淮西大为震骇。刚好侯希逸、田神功、能元皓攻打汴州，史朝义召谢钦让带兵去救汴州。

再说绛州各军在当地不断劫掠百姓，朝廷担心他们会和太原的乱军联合，然后投靠史朝义的叛军，并非新提拔的节度使所能镇服，因此于建卯月二十一（辛未，《新唐书》作前一天的庚午）任命郭子仪为汾阳王，负责朔方、河中、北庭、潞泽节度行营，兼任兴平和定国等军副元帅，并调发京师的四万匹绢和五万端布帛以及六万石大米供应绛州各军。

建卯月二十二（壬申），鄜州刺史成公意打败了党项人。

建辰月（即三月）初三（壬午），唐肃宗下诏，大赦天下，纳赃的官吏也被免罪，被贬降和流放并在当地效力的官员也都让他们回来。他还将全国在押的囚犯，无论罪行轻重一律释放。这月初七（丙戌）夜里，月亮出现白冠。

这月十一（庚寅），郭子仪将要赴任。当时唐肃宗身体不适，群臣都无法进见。郭子仪请求说：“老臣受命，将死于外地。如果不能见到陛下，老臣死不瞑目。”唐肃宗因此召他进入卧内，跟他说：“河东的事，全交给爱卿了。”

同时，史朝义派兵将李抱玉包围在泽州。郭子仪发动定国军前往救援，叛军这才撤去。

唐肃宗召山南东道节度使来瑱前来京师。来瑱喜欢留在襄阳，他的将士也喜欢他留下，所以他示意所部将吏上表留他。来瑱抵达邓州时，朝廷又命令他回到镇所。荆南节度使吕諲和淮西节度使王仲升以及在各地往来的中使宦官们进言说：“来瑱故意收买众心，恐怕时间久了难以控制。”唐肃宗于是在商、金、均、房四州另外设置了观察使，让来瑱负责六州。刚好谢钦让将王仲升包围在申州，长达数月；而来瑱怀有怨气，按兵不救，最终导致王仲升败没。行军司马裴奰密谋夺取来瑱的位置，密表指控来瑱性格倔强，很难控制，请求带兵袭取他。唐肃宗也觉得可行。这月十四（癸巳），他任命襄州刺史来瑱为淮西和河南的申、安、蕲、黄、沔等十六州节度使，表面上显示宠任，实际打算对付他。唐肃宗还秘密敕令，让裴奰代替来瑱为襄、邓等州防御使。

这月十五（甲午），党项和奴剌入寇梁州，观察使（《旧唐书》作刺史）李勉弃城逃走。朝廷任命梁州刺史河西人臧希让为山南西道节度使。这月十七（丙申），党项入寇奉天。

同一天，唐肃宗因身体不适，让百官到佛寺为僧侣开斋。次日（《旧唐书》作丁未，疑有误），他下诏让被贬降的官员和流犯的人，一律回归。

李辅国因为得不到宰相而怨恨萧华。这月二十一（庚子，通鉴作庚午，疑有误），唐肃宗任命户部侍郎元载为京兆尹。元载到李辅国那里一再推辞，李辅国也懂得他的用意。两天后，朝廷改任司农卿陶锐为京兆尹。李辅国在唐肃宗面前指责萧华专权，请求罢免他的相位，但唐肃宗不肯。李辅国不断请求，唐肃宗不得不同意，于是让元载取代萧华。这月二十九（戊申），中书侍郎兼平章事徐国公萧华改任礼部尚书，罢免参知政事。唐肃宗任命尚书户部侍郎元载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照领原来的度支和转运使；并任命礼部尚书韩择木为太子太保。

建巳月（即四月）初一（庚戌）泽州刺史李抱玉在城下打败史朝义的兵马。

这月初三（壬子），楚州刺史崔侁献上十三枚定国宝玉：其一叫玄黄天符，形状有如玉笏，长八寸，阔三寸，上圆下方，近圆有孔，属于黄玉。其二叫玉鸡，毛文悉备，属于白玉。其三叫谷璧，也是白玉，直径五六寸，文和粟粒毫无雕镌的痕迹。其四叫西王母白环，共二枚，也是白玉，直径六七寸。其五叫碧色宝，圆而有光。其六叫如意宝珠，形圆，犹如鸡卵，光亮如月。其七叫红靺鞨，大如巨栗，赤如樱桃。其八叫琅玕珠，共二枚，长一寸二分。其九叫玉玦，形如玉环，四分缺一。其十叫玉印，大如半个手掌，斜长，纹理如同鹿形，陷入印中，印出来的样子就是鹿形。其十一叫皇后采桑钩，长五六寸，细如筷箸，末端弯曲，似真金，又似银。其十二叫雷公石斧，长四寸，阔二寸，无孔，细致如同青玉。将这十三宝玉放在日光下，全都白气连天。崔侁上表声称，他那里有个叫真如的尼姑，在恍惚中登天，见到上帝。上帝赐给她这十三枚宝玉，说：“中国有灾异时，可以用此镇住（《旧唐书》说：宜以第二宝镇之）。”群臣上表庆贺。

这月初五（甲寅），太上皇李隆基在神龙殿驾崩，终年七十八岁。唐玄宗李隆基是唐睿宗李旦的第三子，母亲是昭成皇后窦氏。他秉性英武，善于骑射，精通音律和历象等学问。李隆基最初封楚王，后来成为临淄郡王，经累迁升任卫尉少卿和潞州别驾。景龙四年（710），他到京师上朝，便留了下来。韦皇后弑杀了唐中宗，伪造诏书称制。李隆基于是与太平公主的儿子薛崇简、尚衣奉御王崇晔、公主府典签王师虔、朝邑尉刘幽求、苑总监钟绍京、长上折冲麻嗣宗、押万骑果毅葛福顺和李仙凫、道士冯处澄、僧普润定计讨乱。他在夜里率领刘幽求等人进入苑中，葛福顺和李仙凫率领禁卫万骑兵马进攻玄武门，杀了左羽林将军韦播和中郎将高嵩示众。左万骑由左门进宫，右万骑由右门进宫，李隆基率领总监羽林兵在两仪殿和他们会合，梓宫宿卫兵也都起来响应，于是诛杀了韦氏，拥戴唐睿宗李旦登基，自己不久就成为太子。唐玄宗的事前面都已细说，就不赘述了。唐玄宗死后，群臣上谥号为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庙号玄宗。当初，太上皇曾亲自祭拜五陵。到桥陵时，他见到金粟山岗有龙盘凤翥的地势，又靠近先人的墓茔，便跟侍臣们说：“朕千秋之后，应该安葬在此地。得以侍奉先陵，不忘孝敬。”到这时，朝廷追奉他先前的旨意，在金粟山创建称作泰陵的陵园，在广德元年三月十八（辛酉）将他安葬在那里。

《旧唐书》的史臣说：“孔子称：‘王者必世而后仁。’李氏自从武则天改朝换代以来三十多年，朝廷罕有正人君子，依附权贵的无非是些奸险之辈。他们拿着礼品到处请托，奔走于权门之间，为权贵效鹰犬之劳，中伤品行端正的人士。最终导致王室断丧，宗族枝叶惨遭屠杀。骨鲠大臣，屡遭诬陷；舞文酷吏，坐致显荣。礼仪不再盛兴流行，刑政坏于犬马之手。宰相说出阿谀佞臣的言语，帝王有和事佬的平庸名声。朝廷朋比成风，廉耻殆尽。

“到了我朝开元年间，玄宗用刑典纠正偏差，靠礼乐明达事理；用慈俭爱护百姓，靠轨仪制约官吏。他废黜前朝心存侥幸的臣属，杜绝他们的奸佞；他焚毁后庭珠玉翡翠的器玩，戒除所有的奢侈；他禁止女乐而将宫女送回家去，明正政教的宣化；他恩赐酺赏而把奢糜扫出门外，害怕荒淫的传播；他叙述友情而重视骨肉，看厚习俗；他治理军队而精选将帅，明正军法；他朝集大臣而考核成绩，审校吏能。朝堂之上，无非经天纬地的人才；表著之中，皆得论文思武的人士。玄宗又寻求宏儒硕学，讲道奇艺高文。良好的进言和谋画，每天都能听到；长远的策略和计划，为的是天下太平。贞观年间的风气，在开元得到复振。这期间，边塞没有烽火，汉人夷人同心协力。西蕃的君主和头领，越过绳桥而竞相到玉门关敬献款诚；北狄的酋长和渠帅，放弃帐篷而争着来雁门关内附朝廷。象郡和炎州的器玩，鸡林和鳀海的珍品，莫不络绎不绝地送到朝廷。外族纷纷来到宫殿台阶之下顶礼膜拜，夷人无不站在朝廷仪仗之前歌颂功德。玄宗时的盛况可谓冠带百蛮，车书万里。天子于是观览云台功臣的大义，书写金泥封函的信札，然后封日观，禅云亭（即封禅。语出唐太宗的诗句：‘登封日观禅云亭’），访求太平祥和的王道，甘居玄虚静穆的意境，民众得以休息，贤能比比皆是。那时孩儿童稚，皆知礼让；白发老人，不识兵戈。胡虏不敢乘月犯边，武士不敢弯弓报怨。歌颂太平的‘康哉’之颂，溢于全国各地；孔子所谓的‘世而后仁’，见于开元年间。盛世超过三纪，天下可谓太平。

“可惜！国无贤臣，圣亦难理；山有猛虎，兽不敢窥。得人者昌，这话的确不假。从前齐桓公行为曾如同禽兽，却不失霸主的名声；梁武帝恬静曾可比佛门，竟遭到台城的惨祸。这是因为前者得到管仲，则荒淫不损害霸业；后者任用朱异，则善良无助于救亡。开元初年，贤臣当国，四门学府无不静穆，朝廷百司只重节操；而佛教老庄之流，颇以无为请见。玄宗于是务求清净，注重修身，留连轩辕（黄帝）的文章，舞咏伯阳（舜的七友之一）的学说。他虽然逐渐有失勤倦，也不至于荒怠。不久朝野开始抱怨嗟叹，刑政也出现差错缪误。为何如此？都是因为用人失当。自天宝以来，小人当道。譬如山有朽坏，虽大必亏；木有蠹虫，其荣易落。由于百口百心的谗谄，蒙蔽两目两耳的聪明，除非铁肠石心，怎能不被迷惑！劝善改过和革新求进，再也听不到姚崇和宋璟那样的言论；而妒贤嫉能和陷害功臣，只有林甫和国忠的奏疏。奸猾因此而横行无忌，明哲于是乎退避消失。所以安禄山之徒，得以实行他们的奸伪。祸患的产生，并非从天而降。于是朝廷失策，前功尽弃。惜哉！”

《新唐书》的使臣评价说：睿宗因儿子的功劳登基，然而在位不久，固然无可称道。呜呼，女人带来的灾祸实在太严重了！自高祖直到中宗，几十年间，再次遭遇女祸，唐朝的皇运绝而复续。中宗不免遇害，韦氏也因此遭遇灭族。玄宗亲手平定韦氏之乱，本来可以当作借鉴；然而自己又败在女子手里。当他励精求治，勤于政事时，开元年间，几乎天下太平，盛况空前！当他奢侈之心一动，穷天下之欲也不能满足他享乐的追求，而沉溺于他的最爱，完全忘了应当警戒的事，最后导致窜身失国而不悔。考察玄宗开始和终结的巨大差异，他习性的遥远差别也一至于此。能不谨慎！能不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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