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香一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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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头脑很有些昏昏的。
一早，尚未梳洗，顾老太太跟前的吴妈便来相唤。
“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曼儿边手脚麻利地帮我收拾，边去问吴妈。
“姑娘怎么会想起问我？我一个老妈子哪里会知道要紧的事呢。”吴妈瘪了瘪嘴，硬从满
脸的皱纹里勉强挤出一个笑来。
吴妈领着我们并不往平日顾老太太住的后堂走，却直接去了前面会客的大厅。
厅上已坐满了人，我掩住心中些许个纳罕，给顾老太太，兆麟阿娘....一一见礼。
待要坐下时，却瞥见曼儿大张了嘴巴，愣在那里，那表情极像白日里撞见了鬼。
顺着她的目光，我便了然曼儿为何是如此神情了。
柳絮居然被两个丫头扶着，跪在厅前。
看了这么个情形，即便明日这日头打西边升起，我都不会再吃惊了。
柳絮-啊不，应该是柳姨娘，在顾家那是怎样一个存在！
她虽说是个小，还是三房的小，但却在顾家活得甚为跋扈。
我初来时，她也还客气，一口一个“大少奶奶”地叫。
好像一切的不和谐都始于顾老太爷叫我主持他的六十大寿。
本来这寿辰与别家的也并没什么不同。
不同的是这顾老太爷想拿它来重整家风，想来顾府这些年家道有些个中落，也是与这不
整的家风有关的。
不幸我被他选中，作了靶子。
寿诞那日，阿爹阿娘也来了。
阿娘作了许多年的当家主母，自然有些个道行。
“怎不见你那些个小奶奶，姨娘们？”
" 老太爷发话，这次一个都不叫出来。“我不明白阿娘为何费这个神。
”有啥说道？“阿娘问。
”老太爷说，顾府早几年做事，让一众小老婆迎客，虽是万不得已，却也让众亲戚们戳了
脊梁骨。现如今兆麟阿娘回了顾府，且又新迎了我这个长房嫡孙媳妇，断没有再让顾府作
人口舌的道理。“
”我的儿，顾老太爷这是要将你放到火上烤了给众人吃呢！“阿娘甚是着急的样子。
”怎么会？ 兆麟阿娘不愿管家，所有的钥匙都给了我，我也曾跟阿娘学过如何作当家主
母的，徐府上百号人，阿娘都管得来。顾府不过区区四五十口人，阿莹就管不来了？
阿娘着实小看阿莹了。“我嘟着嘴，有些个不服气。
“阿娘并没小看你，不说这些个姨娘通常都是家里最难对付的，也不说这顾府两代有多少
个姨娘，单单就那个会”咬人“的柳姨娘就够你喝上一壶的。”
“会咬人？“我不信。
”我的儿，听说她那张嘴，要对准了谁，定会被咬得鲜血淋漓的，那怕那长城，只
要她想去咬，也必定会咬出一个大缺口来呢。“在阿娘怜悯的目光里，我如同那待宰的羔
羊。
阿娘后来告诉我，那柳絮本是二老爷在兆麟阿爹死后不久带回的，当时约莫10
来岁，像是富贵人家落了难的，生得也十分齐整，只是不知为何，这二老爷既怕她，又特
别地维护她，总是带在自己身边，众人只道二老爷大约是瞧上她了，只等她长大，便开了
脸要收进房的。
却没想到，这二老爷后来却又花两百块大洋，另买了个姨娘，就是现在的梅姨，可还没
等着圆房，二老爷就呜呼见了阎王。
二老爷既死，大家都以为这柳絮失了靠山，从此要老实些。
谁想她就突然怀了三老爷的孩子，顾府为了颜面，只得让三老爷将她收了房。
那三太太虽也是大家出身，但却是个绵软的性儿，很快倒叫她欺上了头去，每每只能背地
里搂了女儿独自落泪。
顾老太太本也想拿出当家主母的气势和婆婆的威严，唬一唬治一治她。
可她却全然不给情面。
据后来传出的话，她竟当着奴仆的面将顾老太太羞辱 了一番。
”你是如何做了顾太太的？别打量我不知道。若把我惹急了，把你的丑事都抖出来，看你
还如何显你这当家主母的威风？“
从此顾老太太远远望到她，能绕道就绝不直着走，有时没道可绕，宁可退回去等她过去
了再重走。
顾老太爷也曾有过念头，去教训一下这个叫柳絮的姨娘。
可又担心他那不多的几缕胡子若平白叫那柳絮揪了去，那真是没脸见人了，于是这样的
念头 终在一声“家门不幸”长叹中作了罢。
自己群里出了这么个人物，顾府的姨娘们自然很是雀跃。
从此顾府的半壁江山就落进了姨娘们的手中。
果不其然，寿诞之后，这柳絮就“咬”上了我。
“大少奶奶，我们奶奶叫我来领些个布头，好给我们云小姐裹脚。”她遣来的丫头小幺如
此说。
“你们云小姐才多大的人儿？”水儿不明就里，有些奇怪。
“我们奶奶说了，脚要趁早裹，裹晚了就等于不裹，云小姐不比大少奶奶，有个有权有势
的娘家，又打小许了顾家。我们小姐若是天足，不但让人笑话，也会没婆家肯要的 。“
“你在这嚼什么蛆，跟我去拿布。”曼儿大声喝止了她。
过了两日，她见我没甚动静，于是亲自跑了来。
“大少奶奶，你要与我作主，三老爷出去吃花酒，撇下我独守空房，我这日子怎么
过？“她带着她一岁多的云儿在我房里带枪夹棒的唠叨着，很是让人头痛。
”你家老爷干什么，我们少奶奶是小辈怎么好管。“曼儿终于忍不住，忘了我给她下的禁
言令。
“哎哟哟，还是曼儿说的对，我怎么忘了你们大少奶奶还是处子之身呢，那里会懂我们这
些个娘们的苦楚。”
那日阿爹来看我，正落雨。
“哟，亲家的鞋湿了，曼儿快给你家老爷拿双干鞋来换。”正坐在我边上的柳絮忽然热心
地站起来。
“她又要冒什么坏水？”我和曼儿她们近来见了她都心头发毛。
阿娘常说”好汉怕赖汉，赖汉怕歪死缠。“
以前我不懂这歪死缠是什么，现如今这柳絮却是叫我明白了。
”曼儿，发什么愣，这样冻，亲家老爷会受寒的 我看你家小姐的鞋亲家老爷也是穿得
的，快去房里拿一双来就是。“柳絮满脸刻毒地说。
”你.......?"阿爹的脸在瞬间变了色.
"大少奶奶,我柳絮给你陪不是了,请你大人大量." 忽然柳絮叫人搀着跪在我跟前.
我一警醒,忙站了起来.
"柳絮,再怎么说,你也是长辈,大少奶奶受不起你这跪的,起来吧!" 兆麟阿娘在不远处说
"不行,我一定要等大少奶奶满意了,才能起来." 柳絮答得甚是无力,近前我才看出,原来她身上还带着伤.
" 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不会计较的.你且起来去息着吧."我抬抬手,丫环趁机将她扶了去.
待她走远,顾老太太才说" 昨个,不知怎么她就叫官府拘了去,还挨了顿板子,一早才被送回
来。一定叫我把你们都唤了来,尤其是大少奶奶,说要给你们陪不是."
顾老太太说这话时,还定定瞧着我,仿佛说给我一人听得似的.
" 你也总算为这家作了件好事." 兆麟阿娘临走时对我嘀咕了这么一句.
我莫名得很,还好我常常对自己搞不懂的玄机干脆就不去想，否则我又要一夜无眠了。
阿爹说,我有些个像那鸵鸟,敌人来了,先把头埋进沙子，很有些自欺欺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