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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佛学源流略讲》--06--小乘佛学(下)-吕澂

(2018-04-12 05:51:26) 下一个

 

《印度佛学源流略讲》--06--小乘佛学(下)-吕澂

 

 

 

第四讲 小乘佛学

 

(本宗学说:时期约为公元150--500年)

 

 

第二节 

经部和正量部的学说

 

   

经部的前驱者譬喻师-----譬喻异师与《成实论》-----经部的兴起及其学说要点----正量部与犊子部的代兴----正量部学说及其与经部的关系

 

   

【经部的前驱者譬喻师】

    经部是部派佛学中比较晚出的一个派别。在北方的《异部宗轮论》和南方的《论事》中,都把它列为从有部最后分裂出来的一派,其后,它发展成为一大宗。后世分佛学为大乘与小乘两大阵营,它与毗婆沙就成为小乘的代表。毗婆沙代表了除经部以外的所有小乘,与之对峙的就是经部。

    经部的根本典籍,经、律固然没有了,就是“论”,虽然相传它有根本毗婆沙和其他同类的著作,也一无所存。现在只能从别的部派著作分散地引用到它们的片断作依据,讲述它的一些重要传承关系。要对经部的源流作确切的讲述,那是很难了。

    参照真谛、玄奘所传,可以说经部的前驱者是譬喻师。他们这一批人的主张和学说都差不多,玄奘甚至还说譬喻者是根本经部。譬喻师原是些什么人呢?他们原属于说一切有部,一般推鸠摩罗多(童受)为最初的倡导者。童受是北印度叉尸罗人,后来西域朅qiè盘陀有个阿育王,很敬重他,用武力强行把他请去,特别为他造了大庙,玄奘路过其地时还曾看见大庙遗迹。童受写了不少著作,其中有《喻mán论》(现名《譬喻庄严经》。“”是作装饰用的花环,“喻”即以譬喻作庄严的意思)、《痴论》(《百喻经》亦名“痴华”,可见“痴”也是比喻的意思),乃是以故事的方式来解释道理,“以事喻经”。从他的著作看,他是譬喻师的创始者。《喻论》,早在四十年前,在我国新疆、龟兹一带发现了梵文残本,在尾叶上,明白地写着此论为鳩摩罗多所著,内容与罗什译的《大庄严论经》相同(《大庄严论经》的鈔、刻本,误题为《大庄严经论》,因此后人就把它与无着著的《庄严经论》并列,其实两者相差很远)。罗什说《大庄严论经》是马鸣的著作,文章写得相当好,故事也很曲折生动,从题材与文笔看,确像是马鸣写的,在《喻论》的梵文残本被发现之前,法国学者莱维对它作过研究,还写了论文,名《大庄严经论探源》。莱维对《喻论》的作者未作专门研究,还是沿用罗什的说法,探讨主要放在《喻论》中所有材料的出处上,也涉及到马鸣,把马鸣著的《佛本行赞》等拿来与此论比较,因而附带断定此论作者是马鸣。莱维的论文发表后十余年,梵文残本被发现,题为童受作,随即由德国梵文学者刘德士加以介绍。莱维看后,不以为然,认为罗什的题名是正确的,因为罗什学有传承,而且时代较早,不会搞错。梵文残本后出,是把名字题错了等等,驳斥了刘德士。尽管如此,人们依然将信将疑,究竟作者为谁,一直未有定论。

    我们认为,童受和马鸣活动的时间是相近的,两人著作可能混同,或者童受在马鸣原著基础上加以改订。既然是改订,那就有可能用原来的书名了。再说,从马鸣的学说上看,不管他是否写过《大庄严论经》,他也可以算在譬喻者的名下。

    譬喻师中著名人物,除马鸣、童受外,在有部四大家之数的法救、觉天,也可是臂喻师的中心人物。譬喻师的学说资料,作为反对和批判的对象被保存在《大毗婆沙论》中,前后引用,不下八十余处。

    综合那些材料看,譬喻师的学说主张是怎样的呢?一开头,很明显地看出他们所根据的要典是《法句经》。《大庄严论经》以故事解释佛说,在每讲一段故事之前就先引《法句经》,它所庄严的就是《法句经》。《法句经》是颂文体,《大庄严论经》就是以该经的颂标宗,然后围绕着颂讲故事。不过罗什译《大庄严论经》时未注意到这点,有时把颂译成了散文,因而对上述的性质没有明显地表示出来,使人看不出它的出处。

    《法句经》是把部派佛学所依据的四阿含中重要的颂文抄录出来,按照义理分品构成的,是一种集钞。各家的集钞分量不同,品目也有出入。有部集钞的《法句经》,后经法救改订整理,并由原来的二十六品,增为三十三品,法救还有因缘解释的著作,汉译名《法句譬喻经》。

    譬喻师的学说也是以四谛为中心组织的,但对四谛的解释却与别家不同。例如苦谛:毗婆沙师认为是五蕴,分别论者认为是有漏八苦,譬喻师则认为是名色。集谛:毗婆沙师认为是有漏因,分别论者认为是招后有爱,譬喻师则认为是业惑。灭谛:婆沙师认为是择灭,分别论者认为是爱尽,譬喻师则认为是业惑尽。道谛:婆沙师认为是学无学法,分别论者认为是八正道,譬喻师则认为是止观。可见譬喻师所讲的四谛是有重点的,从而也看出它们的学说是从《法句经》来的(《法句经》所讲的四谛就是有重点的)。其次,《法句经》讲四谛以心法来贯串,譬喻师也是如此。他们认为:“心依名色乃成苦体,又由惑业系缚而心垢,止观调心而垢净,所以四谛安立,系之一心”(见《略述经部学》)。他们认识到的心是无间断的,一般说,心有多方面的功能,眼看、耳听等都是心的功能,就其每一类来说,总是有间断的,但若混为一体观之,从生至死,心则始终没有间断。就佛家的实践讲,止观达到灭尽定期间,意识似乎断了,有部说,灭尽定是无心无识的。譬喻师认为,灭尽定仍有心活动,不过不是粗心而是细心。这就是所谓细心说。

 

   

【譬喻异师与《成实论》】

    譬喻师的重要主张,可说就是上述两点。到了以后(成立经部前),它们的学说又有发展,担负这发展工作的是童受的弟子诃hē梨跋摩(师子铠)。他开始信受师说,后来觉得那些还是有部旧说,没有摆脱《大毗婆沙论》的拘束,散漫支离,没有得到佛说的要领,因此,他离开老师到了阿逾陀。当时那一带的部派佛学中僧祇一部已到了多闻阶段,学说规模宏大,不拘守一宗一派之言,并采用大乘的说法,开展了综合性的学风。师子铠随多闻部学习,最后写了一部综合性的著作:《成实论》。

    《成实论》表示了作者开头所学和以后的成就,反映了他前后思想的变化。这从书名也可看得出来,“实”指四谛之谛,“成实”即成立四谛。四谛是佛说,原无再成之必要,但他认为,各家对四谛的内容所说各异,因而他要成立四谛的确实所指。例如,他说苦谛是五取蕴,但对五蕴再作分析,色蕴四大是假,只有四尘(色香味触)是实(声尘是两物相撞,有起有息,亦不是实)。这种说法,既与旧譬喻师不同,也与有部之说对立。其次,关于集,他认为苦的原因固然是烦恼与业,而烦恼中,贪欲最要。关于灭谛,他还有特别的说法,提出灭要经过三个次第,与之相应而灭三类心。(一)灭假名心。一般认为,人我是在五蕴上假设的,因此是假名,讲灭,首先要破除人我,灭此假名心。(二)灭实法心。假名灭后,只剩实法,如灭人我就剩下五蕴等。有部到此便停下来,因为他们认为五蕴实有,不能破,旧譬喻师也承认名色实有,不能破,《成实论》认为名色中有实法有假法,不管假实,一律要破,这就是法无我,破法心。(三)灭空心。先破假名心,次破法心,最后剩下的是空心,《成实论》认为连这空心也要破。讲到灭谛,他们就要灭这三心。这种说法,显然有异于部派佛学的通说,特别是超出了有部。因为有部只讲人无我,而不讲法空,相反,大乘则讲法空。龙树、提婆等人,空也还要破,即空亦复空。同时并不以空空为止,而是讲中道。可见《成实论》之说是受到龙树、提婆的影响而接近于大乘了。《成实论》第一零五品,即《三受业报品》中,还引用了提婆《四百论》中一句话“小人身苦,君子心忧”,用以成立它们所说“忧”也属于苦受。平常不把忧当成一回事,在业报中无地位,此品则承认忧和苦一样,都可以得到业报。这句话,在龙树、提婆学说中并不重要,但由这一事实,说明师子铠是读过提婆著作的,因而会受到影响就不是奇怪的事了。

    尽管《成实论》有了大乘空亦复空的思想,但其学说始终没有摆脱小乘的局限,他把最后的灭空心只分为两种,即证涅槃和入灭尽定,以此作为最高的境界。这与大乘如龙树、提婆等人就相差远了,因为大乘是主张无住涅槃的。此外,《成实论》除引用了提婆那句不甚重要的话外,对于当时流行的其它大乘学说,一概未提,所以它仍然没有超出原来的范围来成立学说。从经部看来,它并不能说是譬喻师的正宗,只可说是别派。真谛说《成实论》就是经部的著作,还有人说它是经部导师,都不恰当。

    《成实论》著作的地点是在沙勒,即罗什遇莎车王子改宗大乘的地方。那里有过大乘流行,靠近西域,故其学说对西域也有很大的影响而有相信的人。罗什适逢其会,学到了此论,并传译到了中国,译出之后,在中国就出现了成实师。他们认为《成实论》与《中论》、《百论》不一样,不仅有破,而且有自己的说法。如《成实论》篇首十论的―大段,即是对小乘十种议论加以批判的,讲得非常细致而有条理,其中有七论专破有部毗昙。像这样的态度,内容如此充实,似乎与龙树、提婆的著作相差不多,又是罗什译出的,看来是要把它与龙树、提婆学说相辅而行,因而误认它也是大乘一类。所以不仅成实师讲,大乘师也讲。罗什译此书的目的,原不过以之与龙树、提婆学说对照一下,借以说明小乘讲空,以空为终点,无所得为究竟,到《成实论》,已叹观止矣。而大乘讲空,则为利他,以空为用,不以空为止境,即所谓“以无所得为方便”义,这是《成实论》所根本想像不到的。不料译出之后,人们把“相形”看成是“相成”,不是对照《中论》、《百论》以显其胜,而是把两者混为一谈了。无怪罗什要慨叹中国人没有见识。三论宗怕《成实论》与大乘相混,以讹传讹,也曾费力地进行过辩论,如吉藏著《三论玄义》(导言性质),即有专章分析,相当彻底,可以参看。至于在印度,《成实论》的学说并无流传。可能是由于此论出于偏西的地方,也可能还有其它的原因。

 

   

【经部的兴起及其学说要点】

    笈多王朝时代,在其统治地区----中印度一带,陆续有新的大乘经典出现和流行。主要有《涅槃经》(非后来译的大本,只相当于大本的初分)、《胜鬘经》等等。这类经籍的出现与当时社会情况有关,其内容多少反映了当时的社会,所以从经本身即可看出它出现的时代。就在这些经里,有性质较为特殊的一种,即《大乘阿毗达磨经》。

    在小乘佛学诸派中,例如有部,是推崇阿毗达磨的,他们将其归为佛说,也可称为广义的经。但是,有部的佛说阿毗达磨,乃是由迦旃延把分散各处的佛说收集编纂而成,《大毗婆沙论》在解释《发智论》为佛说时,就指出:内容为佛说,编者是迦旃延。譬喻师也很尊重阿毗达磨,说它是大迦旃延所编,是收集分散的佛说,编为九分毗昙。可见小乘佛学所说的毗昙,其性质都是编纂的佛说。《大乘阿毗达磨经》与这些完全不同,它有始有终,整然一体,不是出自编纂,而是原来就是佛说的一般经典体裁。《大乘阿毗达磨经》即是构成当时中期大乘佛学的重要素材,可惜原本不存在了。玄奘去印度,按理应会搜集到这部经的,但未见到有译本,可能是未来得及或因其它原因而未译出。因此,关于此经内容,只能从其它著作引用的片断(现在只找出九段)以及涉及此经处,进行了解。经的体裁,大概全是颂文,怎样分品,尚待研究。

    《大乘阿毗达磨经》,不论就形式或内容讲,它对小乘佛学都发生了影响。例如,譬喻师后来发展为经部,就是受了此经的影响。因为佛说有完整的阿毗达磨,所以他们就从原来的重论转而重经,换句话说,他们不再重视编纂的以“论”形式出现的阿毗达磨,而要直接由经中找阿毗达磨性质的资料。原来单纯以论为决定是非标准的,一变而为以经为定量,因而有了“经部”之称。这是由《大乘阿毗达磨经》的形式上受到的启发。

    从内容上看,大乘阿毗达磨经》的内容十分丰富,据后来其它著作引以为据的,均集中在“无始时来界,为诸法等依”这一间题上。这是一个重要的哲学问题,是要探讨宇宙一切现象以何为依的问题。原始佛学,对此类问题是避而不谈的,前期部派佛学,对此回答得也不明确,以后大乘也曾讨论过,到了此经,则有更进一步的解释。据上引之语,它认为宇宙现象总的根据是“界”(蕴、处、界的界),同时在时间上是“无始时来”,就是说,时间是无始的。所以宇宙本身无始,宇宙现象的原因也是无始的。此经认为用“界”来表明总的所依还不够,还给“界”安上另一名字,即“阿赖耶”。阿赖耶”原义为家宅,是收藏的意思(旧译为“家”或“宅”,后来翻定为“藏”),以它作为一切现象的种子仓库,这样,“藏”就成了诸法的总因了。而且,是无始相续连绵下去,这就有因果关系,界是因,现象是果。“界”有种子的涵义,无始时来就有种子,并构成界,种子遇到条件生起各种现象,这就是所谓现行。这是一重因果。反过来说,诸法对藏也有因果关系,诸法是不断把新种子放迸藏里去的,否则,家当也会变完,这样,诸法为因又为藏而产生新的种子。这又是一重因果。这两重因果:种子生现行,现行熏种子,就构成了互为因果,循环不已。这一重要理论,对譬喻师,特别是由譬喻师发展而成的经部,发生了影响。经部的主要观点,与此有很密切的关系。

    经部的著名学者,现在所知道的有室利罗多〈胜受)。据玄奘所传,他在阿逾陀作了经部的根本毗婆沙(此指书的性质,非书名)。经部各家并非完全同意其说,但这书包括了经部的重要学说。胜受就是受了《大乘阿毗达磨经》的影响,吸收譬喻师的说法,建立起他的“随界”说的。“随界”一词,并非胜受所创,在其它经籍中早就提出过,但解释却不尽相同。其它经典的“随界”来自“随眠”,所谓随眠,是烦恼的潜伏状态。对人说来,这种状态时间相当长,程度相当深,可以构成为界,故叫它“随界”,表示它跟随人转,如影不离形,不是表面上的东西,而是很潜隐的。胜受使用这词时范围扩大了,凡是一切潜伏的功能,都归之“随界”。“随界”之所随是指什么呢?指心。胜受这里吸收了譬喻师的细心说,认为有一种细微的心,使人心理活动相续不断,即使入了灭尽定,细心仍然存在。这就把随界说和细心说联系起来了:“随界”(一切法的潜伏功能)无始以来就存在。

    同时,以胜受为代表的经量部,又是二元论者。他从二元论立场出发,综合譬喻师的细心说与《大乘阿毗达磨经》的藏识说,把“随界”解释为二元论的性质。二元论者,是讲名、色的,人为五蕴和合而成,其本质则为名(心)色(物)。他们讲细心时,以为心与色相依,从而也就同色联系了,所以“随界”之所“随”也包含有色的方面。关于界的构成,是色心互为因果:色可以构成界以存于心,心亦可以构成界以存于色。而构成界,则是通过“熏习”,如华香熏物,色熏习心构成色的种子,心熏习色构成心的种子,这也叫“心色互熏”。由此,随界之界,包含有心界、色界,以至于心色互熏。这种理论显然是吸收了臂喻师细心说,又受到《大乘阿毗达磨经》藏识说的启发的。但是,《大乘阿毗达磨经》以藏识为主,先有藏识,后有色境,这纯粹是唯心论的。经部却主张色法与心法可以互依互熏,而留习气以成界,抹煞了心物的先后、主次,明显地是一种二元论。所以理论上自然与该经有所不同,后来又在此基础上发展出许多说法。这些学说与有部的距离越来越远,其中有的说法对后世大乘却很有影响。

    经部与有部对立的一个说法,是关于根境识不同时说。有部主张刹那灭,经部原出自有部,也主张刹那灭,认为一个现象灭了,接着另一个规象发生。法是刹那灭,法的种子(界)也是刹那灭。这里与有部的分歧之点是:有部认为因果同时,如以根境与识来说,它们是同时产生的,经部的主张则不然,认为因果是异时,在时间上因先果后。如根境识,根境是一个刹那,等这个刹那过去,识才产生,识是另一个刹那,就是说,根境在先,识在后。这就直接反对了有部过去法实有的理论。有部有六因说,是用以论证过去法体实有的依据,六因中以“俱有因”为基础,而主张因果同时。或现在,或过去,因果必同时。其意即为有过去能缘之心,必然已有过去所缘之境。它的六因说,侧重说因,以因论证法体恒有。到《顺正理论》时,对六因作了有力的补充,以“心不缘无境”为依据,侧重说境,以境来论证法体的三世有。如说,有过去的识,必有过去认识的对象。经部对有部上述这些说法完全予以破斥。经部从一切法刹那生灭出发,其论证的次序是这样的:既然一切法刹那生灭,因果即不能同时,必然是前一刹那为因,后一刹那为果。既然作为因的前刹那灭了,这因就不能是实体,这徉就反对了有部的因果同时说(根境在过去,识在现在,因果不同时),也反对了《顺正理论》的心不缘无境说(过去因已灭,何能有实体?)。总之,经部从根本上动摇了有部的主张,因之有部对它极为深恶痛绝。无怪乎《顺正理论》对《俱舍论》釆用经部观点十分恼怒,要予以彻底的批判了。

    以上系对经部学说要点的提示,详见另文《略述经部学》。

    其次,经部学说对后世大乘学说发生影响之处,可举出主要的两点来谈谈:第一,心法缘境的“带相”说。经部认为心之缘境不是直接的,心缘之境非境本身,而是以境为依据,由心变现出来的形象(变相)。心所知的,是心自身的变相。一般说,感觉是直接的,知觉才是在心里依感觉而构成的影像,所以认识过程是:先有感觉,这是直接的,而且是可以通过它了解境界本身的,比感觉更进一层的是知觉。感觉和知觉都是认识的低级阶段,也是认识的基础。所以认识绝不能离开感觉、知觉的对象而仅仅以“影像”为认识的依据。经部却以为通过感觉、知觉不能了解境界本身,只有通过自己重变出来的变相(或影像)才能认识。换言之,心法缘境都是间接以影像为凭的。这一观点与它的因果异时论有关,第一刹那是根境,第二刹那识生时已没有实物了,一定要依赖于带相,否则即不能自圆其说。经部的带相说,后来陈那将其导人瑜伽学说体系内,并有所发展。

    第二,“自证”理论。经部了解对象的心同时有自证的意义(了解正确谓之证)。“自证”本有两种意思:(一)心自己了解自变之相,谓之“自证”。经部此处所说,不是这层意思,而是:(二)心在了解对象的同时,还对本身有反省的作用。譬如点灯,灯光四射,既照明了余物,同时也照明了灯的本身。心也一样,如眼见草青青,天苍苍,既见到草天的颜色,同时也了解了自己这是“见”了。这种了解是无意的,是自然而然的,但是,怎样证明是“见”了呢?是后来通过回忆知道的。如我们从前见过一本书,现在回忆时,把注意力集中在“见”上,我们就可以知道,从前我们有过“见”的领受,不然的话,就不会说“见过”,既然现在有“见过”某一本书的记忆,就证明我们有“见”的经历、本领。这就是他们对于心法能够“自证”的说明。这一理论是经部的特殊发明,他们对此分析得很细微,也很实在,对唯心论起了促进作用,所以后世大乘采用这个理论,也由陈那导入瑜伽体系之内了。

    由于后来大乘引用了经部的学说,这使经部的地位大为提高,成为以后佛教四大派别之一,而在小乘中就与有部平分秋色了。经部学说与大乘的关系,颇似《成实论》与《中论》、《百论》的关系,好像还未能了解《中论》、《百论》之时,可先看《成实论》为开导一样,未能了解大乘瑜伽之时,可先看经部说为开导。

 

   

正量部与犊子部的代兴

    正量部是犊子一系分出的四部之一。它对犊子本宗的主张,如补特伽罗实有、业力不空等,都有发展,这从现存正量部著作《三弥底部论》中可以看得出来。

    此部流行的地区是在西印度,以后发展到西南印度。他们在这些地区得到工商阶层的支持,因而势力逐渐增强。大乘思想开始传播时,途径是由东南印度、南印度、西南印度、西北印度这样的方向流行的。正量部与大乘的学说思想互有影响,与他们的传播地区大体相当不无关系。正量与大乘在学说体系相联系的地方,如代表初期大乘思想的《大般若经》中,有五所知法(五类应理解的法),其中第五类是不可作决定说。正量部也是这样的分法,把补特伽罗归在第五类,认为补特伽罗与五蕴是一是异,不可定说。又如,在讲到界趣时,大乘一开始即讲六趣,正量部也是这样讲,把阿修罗道归为第六趣。

    以上是从学说体系方面看两者的联系。另外,从其它方面还可以看到一些正量与大乘相联系的事实。不单只正量一部,恐怕作为椟子部的全体都有这种相联系的情况。例如在中国译籍中,有大乘的作品《大丈夫论》,作者题名为“犊子部提婆罗大菩萨”。犊子本是小乘,但作者却自称菩萨,从论的内容看,也完全是讲大乘菩萨的布施、大悲、大愿等等。另外,正量部的兄弟部派贤胄部也有一著作,汉译名《三法度论》,此论注释者僧伽先(众军),也称为“开士”(菩萨的义译)。据此论汉译后记及序称,僧伽先是一位大乘学者。由以上两事看,犊子一系与大乘的联系是十分密切的,有的小乘学者为大乘写书,有的大乘学者为犊子部论作注。

    再有,还可从大乘学者特别注意犊子的学说著述方面,推论两者关系是密切的。如真谛是大乘学者,他译了小乘的著作《部执异论》(《异部宗轮论》的异译)。在书中,真谛还特别把犊子部后来才发展出来的十一条学说加了进去。这十一条,在《异部宗轮论》和《十八部论》中都见不到,西藏译的《异部宗轮论》也没有。真谛还译了正量部的律论《明了论》(二十二颂,简要本)。他又在所译《摄大乘论》里,把正量部的“果报识”增加进去。这说明真谛这位大乘学者对正量部学说是何等关心,研究是何等深刻,这也恰好反映大乘与正量部的关系密切。至于两者密切的程度与关系的实质如何,尚待进一步的探究。

    由于正量部发展了犊子本系的学说,流行地区的社会条件很好,又与大乘有这些关系,就使得它在犊子部中占有特殊的地位。而且这种地位越来越高,以至可与犊子部并驾齐驱,后来甚至取犊子部的地位而代之。不过,关于犊子部兴旺发达过程的年代,现在还不能确切地指出,只能从下列资料中看出一个大概来。首先,从《论事》看,它把各部派的不同主张基本上都列举出来,但未指明哪条是哪家哪派的,所以单从《论事》中,还不能明其原委。后来觉音对《论事》作了注疏,把书中所列举的二百一十六条,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指出部派所属,我们可以借助这个注来看一下正量部在部派佛学中所占的地位。觉音的注只举出犊子部的两条根本主张,一是补特伽罗实有,一是阿罗汉有退(这两条是部派佛学时争论的中心),而正量部的主张却举出了二十二条,比犊子多十倍。可见觉音之前,正量部的地位就已经超过了犊子部。其次,还可从考古资料来看,考古资料发现在4世纪初就有以正量、犊子并名记载的实物,可知当时正量部的地位就不在犊子部之下了。最后,从玄奘、义净所传来看,到玄奘、义净时代,正量部已发展成小乘四大宗之一,完全代替了犊子部的地位。如义净《南海寄归传》说,印度佛教有四大宗,正量部是一大宗,它下面再分四部。玄奘还把正量部看成与瑜伽派相对抗的劲敌。从这些记载看,在部派佛学时期,正量部已有代替犊子部之势,到玄奘、义净去印时代,不仅完全取代了犊子部地位,而且在整个印度佛学界也成了不可忽视的势力。

 

   

【正量部学说及其与经部的关系】

    关于正量部的主要学说,首先,它对人我实有,有许多补充,因其属于犊子本宗,暂且不谈。现在就它受大乘思想影响对业力说的发展方面谈谈。大乘思想,经龙树、提婆组织以后,对有为法(业亦有为法之一)的看法,不主张偏执一面,而主张非断非常。业一定要有果报,业在未受报前是相续存在的,否则,报无从起。但问题还有:已受报的业是否还存在?这类问题,部派佛学时是经常争论的,大乘对此认为不能看得那样死,要辩证地看:既不能看成是常,也不能看成是断。这种看法是与大乘的“中道”理论有关的。正量部受此影响,首先,它把业力归为佛说的“不失法”(不失法佛经中早就有,主要指业而言,说业力不失)。正量部并进一步以世俗借债立券作比,认为业力就像借人家的债给立了字据一样。其次,对于这“债券”的性质解释,正量部也是受了大乘的影响,认为不能把它说成或断或常,应是非断非常。在整个过程中,有业必有报,而业的性质,是相续、转变而有差别的。换言之,一方面它确实相续下来的,应看成非断,另方面它又有转变差别(差别指业由弱增强,然后在其它条件帮助下实现报应),应说是非常。正量部的这些说法,就是受了大乘的影响。

    正量部受到大乘影响这一事实,还可以从罗什、青目对《中论》引正量部的一个颂的看法上得到佐证。《中论·观业品》引了正量部一个颂:“虽空而不断,虽有而不常,诸业不失法,此法佛所说。”这是为了批判正量部非断非常的业券说而引用的。认为他们说得肤浅蒙混,并有执著处,不如大乘的根据更确实、深刻,讲得当理。但罗什在译《中论》时却忽略了这一点,以为这颂是论的正面文章,青目作《释》时也未注意到。罗什为什么搞错呢?是否出于一时的误译?不是。在《大智度论》里也有这一个颂,罗什也当作正面文章处理的。显然不是一时的误译,而是由于对非断非常未作很好的分析,或者对当时正量部与大乘的关系不清楚而造成的误会。由此可见,非断非常的理论是大乘所特别注重的,同时也看到正量部受大乘影响之深,表面上竟到如此相似的程度,以至连罗什、青目都难以分辨了。

    正量部对业力说有所发展,同时还进一步对业力说各方面的性质也有所阐明,尤其是将业力说和它们的色法在心法之外,色法性质非完全刹那灭等理论联系了起来。它们认为色法、心法是分立的,色法在心法之外,其性质也非刹那灭,而会继续存在一段时间,由此出发,它们对业力说的各方面就作了特别的发挥。首先,它们把表色看成是业的一类。所谓表色,就是受到意的发动表现于外的语言、行动,一般只谓之业道,不认为是正式的业。正量部则特别重视表业,认为它才是正式的业,发动业的意倒是次要的。其次,表色行动是实在的、固定的,因而才能说到由此及彼,否则,何以称为“行动”?这行动不成为假的了吗?

    关于业的不失法,正量部也有新的阐明。不失法还含有积聚的意义,因为它是逐渐积累的。所谓“不失”,是依什么而不失?这必然与补特伽罗(我)有关系。我是主体性质的东西,生死流转,业力果报,均得以它为依。这样,不失法的内容就增多了。不是平常所讲的单纯的业因,而是逐渐把一切业综合而成的合成体。真谛在《摄大乘论释》里称此为“果报识”。后来在译《显识论》时,还将“果报识”换译为“不失法”。从这也可以看出,正量部的“不失法”与以后大乘所讲的“果报识”、“异熟识”(即业与报不是同时而是异时成熟的)、“阿赖耶识”虽不完全相同,但是有关系。大乘思想的发展,对正量部一些主要说法是有所吸收的。

    正量部在当时的部派中占有特别的地位,和它同时的经部地位差不多,都属新兴力量。经部的学说尽管起源早,但构成一部,还是此时的事。这两个新兴部派间是否也有关系呢?有的。正面的反面的都有。

    从正面的关系看,正量部是从犊子部分出的,犊子部原是宗论的,尊奉《舍利弗毗昙》为学说根据和抉择道理的标准。正量等四部之所以分出的原因,据真谛《部执异论记》所传,是感到《舍利弗毗昙》有所不足,各派另加补充,因而从犊子部分离出来,但是宗论的状况未变。事实上,宗论的情况也是有变化的,正量部那时虽然还是以《舍利弗毗昙》为宗,但对经也同样重视起来了。关于这方面的材料,正量部本身留下的较少,只能从其它方面的材料加以研究。正量部的兄弟部派贤胄有《三法度论》一书,汉文有两译,其另一译名《四阿含暮钞》。从两书的译序看,此论是用三分法把四阿含中所有的理论提纲挈领组织而成,名为“钞”,实是个纲要。这说明,贤胄也以经(阿含)为其学说根据,不再是专宗论的了。这情况,大概犊子系四部都相同。另外,从真谛《部执异论》举了正量部十一条主张中,最后一条认为佛说经有三义,恰与《三法度论》三分的根本精神一致,这就说明正量部对于经的看法与贤胄《三法度论》相去不远,也是既宗论又宗经的。这一点就与经部的基本态度靠近了。再者,经部的宗经是以了义经为标准。(佛说经有的是“了义”的,有的是“不了义”的。所谓“不了义”,指在文义上不太明了,可以作这样解释,又可作那样解释的;反此为“了义”。)正量部以三法来解释经,实际也是一种了义的标准。所以宗经又重在了义,这也可能是受了经部的影响。

    《异部宗轮论》在叙述到经部主张时,最后一条是“执有胜义补特伽罗”。这一条整个犊子系都是一致的。从经部的全部主张看,这一条也是它们整个理论体系必然会有的归结。因为经部一上来就主张“—味蕴”(相续不断的蕴),可以从前世转至后世,因而有“说转部”之称,这是它们的一个特点。《论事》也说此部先名“说转”,后成经部。《异部宗轮论》则把二者合而为一,事实上是有发展先后之分的,《论事》所说,更符合事实些。先是说有可以从前世转至后世的名“一味蕴”。一味蕴有许多异名,如细意识、心种子等,或说它是五蕴中除去色蕴的四蕴。既有转世的一味蕴,就应该有“所依”,这个所依即补特伽罗,而且是“胜义的”,不是如镜花水月般假的。正量部的补特伽罗虽然在内容上与经部的不一致,但表面上却很相似,这也可以说是正量部与经部相关联的地方。

    但是关于经部的执胜义我,发生了不同的看法。清辩在叙述小乘各部学说的著作中,说经部主张胜义补特伽罗不可得,世亲也有同样的看法,《俱舍论》是完全用经部说来批判其他派别的,特别是有部,它在六百颂的解释外,又增加了《破执我品》,主要即破犊子系之胜义补特伽罗说,这样看经部自然就不会主张胜义我了。不过,《异部宗轮论》是玄奘所译,明写经部执有胜义我,似不应有错,而藏译的《异部宗轮论》以及律天所叙述的经部学说都与奘译所说一致。因此,这个问题,需要研究。但也可能各家对“胜义”的解释有分歧,因为这个阶段胜义、俗谛的标准不一,至少有双重意义,甚至三种、四种意义,这样,各家所持标准不同,对同一问题就可能产生不同的看法。胜义是真,非假。大家一致认为经部的补特伽罗不假,但真到什么程度,各家看法就不一致了。

    从反面的关系看,正量部与经部作为两个不同的派别,异点就更多了。有一点值得特别注意的是,正量部主张境在心外;经部是二元论者,也承认心外有境。双方主张差不多。但讲到心与境的关系,两家就不一致了。正量部认为心缘境是直接的,如手取物,手到擒来,但经部认为心不能直接缘境,而是通过心变现的形相,即带相而缘的,如同镜子里的影子。正量部与经部的这一主要不同,最应分清,因为这是哲学问题。后来正量部对大乘唯心学说有过攻击,也即是从直接取境这方面发展而来的。

 

 

参考资料:

1.《法句譬喻经》,频伽藏本,藏六,第一卷《无常品》。

2.《出三藏记集》,频伽藏本,结一,第十一卷《诃梨跋摩传》。

3.《三论玄义》,卷上,《排成实第三》第一段。

4.吕澂:《略述经部学》(见附录)。

5.吕澂:《略述正量部学》(见附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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