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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佛学源流略讲》--05--初期大乘佛学(下)--吕澂

(2018-04-12 05:48:21) 下一个

 

《印度佛学源流略讲》--05--初期大乘佛学(下)--吕澂

 

 

第三讲 

初期大乘佛学

(公元50--400年,案达罗王朝中期----笈多王朝初期) 

 

 

 

第三节 

提婆及其后的传承

 

    提婆的生平和著述----破执方法的发展----破想的正观----二谛真假义----罗睺罗跋陀罗的赞般若----西藏所传龙树学的传承----龙树学在西域的传承与罗什

 

      

提婆的生平和著述】

    继承龙树而使大乘学说深入一步发展的乃是提婆。龙树的门人按理讲是不少的,但现在知名的就只提婆了。

    提婆,也叫“圣天”,因他只有一只眼睛,又名“迦那提婆”。从罗什编译的《提婆菩萨传》和后来的传说,他是斯里兰卡人(月称《四百论释》、玄奘《大唐西域记》等都如此说),是一个王子。开始学婆罗门学说,能言善辩。这时,龙树已届晚年,住憍萨罗的吉祥山,名声远播。提婆在斯里兰卡,与东南印度仅一水之隔,就想找龙树辩论。龙树也久闻其名,听说他来了,叫学生端一满钵水给他,没说一句话;提婆见到一钵水,即从身上取针一枚投入,也没说话。龙树看了深为惊讶,认为是个聪明人,即请他进去。这是什么意思昵?一满钵水,是龙树表示自已绝顶聪明,如水一般,无器不满,无往不在;提婆投针则表示自已如针沉水,可以一探到底。因而龙树觉得他很聪明。提婆的来意是想找龙树辩论,但是一接触龙树,深为折服,就跟他当学生了。

   

此时中印度,特别是摩揭陀的波吒厘子(华氏城旧都)原是佛教盛行之地,却被其它学派势力侵入,压制佛徒,禁止在寺庙击犍椎集众,实际就是禁止佛徒的活动,达十二年之久。龙树在南印度闻此情况就想去找外道辩论,挽回颓局。于是提婆自告奋勇,愿意前去。龙树恐其不能胜任,即在家里自扮外道与他辩难数日,卒不能屈,就同意他去了。提婆一去,果然破了外道,重兴佛学,当地人特为此建立一个“重建犍椎塔”来纪念他。这个塔,玄奘去印度时尚见到。由此开始,提婆连续在中、北印度一带做破外的工作。在窣禄勤那、钵罗耶伽两地,还流传许多关于他破外的故事。说他的《广破论》就是在钵罗耶伽写的。当然,他去过的地方决不止此两处,不过两地流行他的故事较多。不久,他又回到南印度,这大概是龙树死了以后的事。那时南印度一个皇帝不信佛,提婆去教化了他,同时还使许多外道也信佛了。最后,他隐居森林著书立说,就在此时被外道暗杀了。

    传说提婆的著述很多,但流传下来的却比较少。他的主要著作都以“百论”作为总题。“百”的梵文为sataka,含有双关义,全字是把一百个东西集拢来(举成数)的意思,字根sat又有破坏之义。所以就著作形式言,他用的颂体(或其它体裁)都与一百个数目有关的;就内容言,完全是对不同学说进行破斥的。现存百论书分量最大也最主要的是《四百论》,共计四百颂,十六品。此论实际可分前后两篇,前八品自成一篇,后来称作“说法百义”,后八品则称为“论议百义”。因为前八品是直接叙述其教理的,后八品则着重放在批驳异说上。此论梵文尚存有一些片断,1914年,印度人曾连同月称的注释一并印行,后来法国人又重新校订,把里面的残缺部分根据藏文还原成梵文。我国西藏有此书的全译本。后八品也独立流通,汉文有玄奘的译本,名《广百论》(“广”是相对于分量更小的《百论》言,不是对《四百论》说的),并有护法的释。《四百论》原来就分作两部分流通,所以护法只注了后八品,玄奘也只译了后八品。

    另外一部著作《百论》,分量小,只有一百颂,原文不存了。罗什的译本,共计十品,是一种修多罗体裁。修多罗有二义,一指三藏中的经,一指简而又简的略诠文体。罗什译时,连同婆薮开士的释也译了。为什么叫《百论》呢?就是把其中修多罗所构成的颂(三十二字为一颂)凑起来,恰成一百颂。据僧肇《序》文说:“论凡二十品,品各五偈,后十卷,其人以为无益此土,故阙而不传。”那么,汉译的《百论》就不是全本了,原文二十品一百颂,如果略去十品就只有五十颂了,可是拿译本《百论》与《四百论》对照,僧肇的说法,恐怕弄错了。《百论》第一品名《舍罪福品》,译文分量相当大,内容则概括了《四百论》前八品的要义。另外九品,则相当于《四百论》的后八品。这样看,《百论》的内容,并未删略,更无后十品之可言。提婆的《百论》为《四百论》入门之作,犹龙树《十二门论》为《中论》人门之作一样,如果二者内容一致,就谈不上删节,僧肇的传说值得怀疑。

    提婆最后的一部著作《百字论》,更加短小,不是用颂计算,而是一百个字(以梵文音节为单位),也是修多罗体裁。汉译较晚,是元魏菩提流支译的。有人误会为汉文的一百个字,翻译时为了硬凑字数,还略去了原文的几个字。译文不是顶好。论的原文已不存,印人据藏文还原为梵文,则只有三颂。印度颂的体裁有多种,此颂属三十二字为一颂的“首卢伽”,是印人极为通用的一种颂体。还原为梵文的《百字论》是用“阿梨耶”颂体,每句字数长短不一,义译为“圣章”体。传说《百字论》是提婆被刺以后,未死之前,用自己的血写下的。这暗示此论是提婆的重要著作,是临死时忍痛写出的。事实确也如此,在他的几部“百论”中,最概括、最扼要的就是《百字论》,懂了它也就懂了其它“百论”的基本精神。西藏说此书是龙树写的,这不对。汉文是连同注解译出的,本文只是后面的一百个字。注者是谁,译人未说。

    提婆著作的汉译除上述几种外,还传有《破楞伽经中外道四宗论》和《涅槃四宗论》,这一说法是错误的,因为《楞伽经》的出现是在提婆以后了。

    藏译保存的比汉译多些。关于显教的有八种,其中也有错误,如将陈那的《掌中论》同注释看成是提婆的就错了。此外,也还有一些是可疑的。西藏有人还把提婆看做密教的大师,因而也传译了他的密教著述十余种,也大多不足凭信。研究提婆的学说,只能根据可以确信为他的著作的几部百论。

 

   

破执方法的发展】

    提婆著作以“百”字命题,就表示着破灭一切之意,所以他对龙树学说的发展之处,也是在破斥的方面。他的破斥原则与破斥方法都比龙树彻底。

    首先,在破斥原则上。一上来他就确定了破他执的基本原则。这些原则在龙树的《中论·观五阴品》最后两颂也提到过,只是译者注意不够,未能将这一精神译出来。那颂文说:“若人有问者,离空而欲答,是则不成答,俱同于彼疑。若人有难问,离空说其过,是不成难问,俱同于彼疑。”原意是说,龙树破他执是以“空义”做武器,同时也主张自己的武器也是空。空义是全面的,否则,人家会反击:为什么你自己却保留了 “空”?先说明自己的武器也是“空”,就不会给对方以反击的余地。原则如此,运用起来却有困难,因争论时只能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破,而争论中所涉及的问题总是有限的,不可漫无边际地什么都谈到,这就得先声明,我的立足点是以一概全。我说到的是空,我未说到的(因时间,著述篇幅限制)也是空。龙树在所著《无畏论》中,特别说明这两颂是一切空义章中最重要的,但青目释未引这句话,罗什的译文也忽略了。这两个颂按照梵藏文本应作:“若依空论议,可随应说难。然一切非难,应同所立故。又依空作释,可说随一过,然一切非过,应同所立故。”《无畏论》释云:“若以各别空义论诤,可以随一非空者为难;然此应知与所立宗相似不能成难也。盖论宗是以一切法解空,而所说为各别法空。或以有余法疑难别有不空,故今例云同所立也。” 《无畏论》又云:“此二颂为一切空义章中要义”。

    上述原则,提婆重新提了出来。在《四百论》有两个颂,就是表述这个原则的,因它在前八品中,所以从汉译《广百论》中找不到,但在其后继者如坚意作的《入大乘论》中,即引用了它。两颂是:

    一法若有体,诸法亦复然。

    一切法本无,因缘皆悉空。

    这话的意思是,主张有的(如说一切有部),则一法有,一切皆有;现在讲空也是这样,若说空则一切皆空。这是他的论点。然后接着又说:

    真实观一法,诸法不二相。

    谛了是空己,则见一切空。

    意思是,如真实地观一法是空或有,其余的也不会例外(不二相)。正因为如果真实地了解了空,那么必然一切皆空。《中论》中两颂虽也是这意思,但说得隐晦,提婆说得就清楚多了。用“空”来破斥异论,是提婆的基本原则,他的《四百论》一直贯彻这一思想。最后一颂还讲到一切宗都破,自己也无所保留,因而再有什么反驳也都无从下手。这一颂就成了《四百论》的总结。由此看来,他发展到以破为目标,可说是“破而不立”。自己的立也在破之列。龙树的主张是“破邪即显正”,在提婆看来,这理论必然不能彻底。为了贯彻破的精神,就需一破到底,“破而不立”。所以提婆提出“不立自宗”的主张,这就远比龙树更为彻底,因此也更为极端。

    其次,从方法论方面看,提婆也比龙树彻底,他的著作题目就很显眼。龙树的《中论》是讲破的,但各品都冠以“观”字,是比较客气含有商讨的意味,这与所破对象都属佛教内部的偏见有关。提婆的《百论》就不然,各品都以“破”字当头,一点不客气,这也与所批判的对象主要是异派有关。特别是当时势力大的数论以及与它相联的婆罗门(声论),胜论以及与它相联的正理论。龙树破异论所用的方法常是两面的,即二分法,就是相待的方法。如破有破无而得中道,实际上这个方法对不同意见还不能完全地概括。提婆的方法是三宗,即三分法,如破有破无,除此而外连亦有亦无也破了。这样,比二分法更彻底、更全面了。

   

破的方式上,《中论》用得最多的是假言推理,先假设一论题,然后加以否定。一般是一面的,而提婆用的常是双刀论法。即提出的论题是两面,从两面来推论,结果得出都不能成立的结论。中国佛教受《中论》、《百论》的影响,也会使用这方法,名之为“纵夺”、“关并”。“纵夺”是一个一个地破,“关并”是设两个关口(双关),推演其或者这一个,或者那一个,二者之中总有一个不对。在《中论》里,这一方法大致是用在反驳人的论题上,而提婆则用于论据上,即釆取“逐因破”,进行追击式的破。我们看到提婆在破的方法和运用方面,都比龙树深人。因为他有此本领,所以对当时的外道采取无畏的姿态,到处去破,如中印度、北印度都去过。后人在龙树山(吉祥山)发现的考古资料,提到斯里兰卡的长老曾去北印度十二个地方弘扬佛法,这可能有些夸张。这个资料证明提婆是斯里兰卡人,并去过健陀罗等地,也证明提婆在北印度与外道辩论过。传说那时即有“提婆宗”之称,这个说法后来还影响到中国的禅宗。中国禅师也以龙树、提婆为祖师,提婆是第十五祖。马祖即曾讲过,在禅宗内部,“凡有言句,皆提婆宗”。意思是说,禅宗主张不立文字、语言,但假如可以说有什么语言的话,都要用“提婆宗”去理会。后来对此,转语很多。可见提婆破而不立的方法,还影响到中国的禅宗。正因为提婆是“破而不立”的,在消极的一面使龙树学说有一部分又重新堕入了恶取空,“解空不善巧”。

 

   

破想的正观】

    提婆学说也有积极的一方面。首先,他对龙树的空观方法,进一步提出了“破想”的正观。《四百论》梵藏本都有“瑜伽行”的字样,全名是《瑜伽行四百论》。罗什在《中论》和《成实论》的翻译中,注意及此,遂译为《四百观论》。“观”字就是与“瑜伽行”对应的。又《四百论》后八品,除最后一品外,品名都是“破……修习”。不是单纯的“破”,而且还要“修习”的。但此义在玄奘所译《广百论》中没有表达出来。这些都说明提婆是以“破”为“观”,不是空谈破什么,而且还构成一种观点,作者对一切有自己的理解,对中观空的方面有更为具体的看法。

    关于这一点,中国方面传“关河旧说”(指罗什在关中长安一带的说法)的“三论宗”,提到《百论》的观法叫作“破想不破法”。他们根据的出处是《百论》最后《破空品》解释“取相故缚”的地方。解释是婆薮开士作的。据他的解释说,既然一切法都是自性空,为什么还要破呢?这是因为未得般若智慧的人,在分别里执取种种“相”,为相束缚,连带产生种种烦恼、惑业而引起痛苦,因而要破。这种破实际上并没有破什么,即是说,破的是“想”而不是“法”。释者还打了个比喻,如愚人在热天看见阳焰(沙漠地带经常出现的一种现象,由于光线作用,看到远处像有水一样)就去追逐,结果一无所获而疲劳不堪。当智者告诉他,那只是一种假相后,他就不再去追逐了。这比喻的意思很明显,他们破的正是愚人所执取的水相,并非把水也破除了,所以叫“破想不破法”。

    三论宗人对提婆的说法,理解不清楚。这一“取相故缚”之意,提婆在《广百论》里自己也提到过,原文是:“虚妄分别缚,证空见能除。”意思是说,证得空见才能破除虚妄分别的相缚。这证明罗什所传是有根据的。问题是对“想”的解释。据他们传说,所谓“想”是指心理上能起构画作用的想像能力,所谓“破想”就是破除这种想像能力。但是,推究提婆的观法本意,并非如此。在《广百论》中,他曾提出他的观法原理,并专门有一颂作了说明。这颂见于《破执品第六》的最后:“识为诸有种,境是识所行;见境无我时,诸有种皆灭。”“诸有”是指生死领域,生死领域就是三有。生死的根本是“识”(在十二因缘也是将识看作生死之本),所以讲解脱就要讲“去识”。但分析“识”的来源,在于有思虑,“行”即指思虑而言,如人行路,必有境为行处;“境”即是所思虑的对象,有“境”才能生起“识”来,因此要破识,首先得破境,识无所行之地就自然灭了。由此谈到“观”的问题,对于境要观其无我;无我就无颠倒,无颠倒就无识,无识也就灭了诸有种。总的说来,关键在灭识,方法就是从观境无我下手。这样看来,提婆所破的着重点不在“能想”,而在“所想”,即主要是破“境”。这层意思三论宗人是没有理解到的。实际上提婆讲“取相故缚”的“相”字即是“想”字。这可从印度人运用文字方法来说明。梵文“想”字不仅代表“能想”,由想所构成的“境”(所想)也谓之“想”,这就是所谓“果中说因”,如不说吃饭说吃米也可以(因中说果)。但翻译时要考虑汉文习惯,因而常把“想”(所想)用“相”来代指,而原文可能不是“相”而是“想”。这样,有时就会译错。我们弄清了提婆的基本观点,就明白他所破的是“所想”而非“能想”。进而还明白《百论》中所破都是这种意义,如破神(我)、破一异,都指的是执著的对象。当然,执著的方面都是错误的概念,不是实在的东西,所以他破的方法也是在概念分析上,找出其内在矛盾加以破斥,所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这就是提婆对龙树空观方法所作的更具体的解释。这种解释也更生动地把《中论》二十五品所破的总的精神显示了出来。这是提婆学说积极的一面。

 

   

二谛真假义】

    提婆学说积极的另一面是对二谛的说法提出了“真假”的问题。二谛,就是俗谛和胜义谛。俗谛也译作“世谛”,胜义谛也译作“真谛”、“第一义谛”等。谛,即真实、实在的道理。二谛,就是两种实在的道理。二谛之说,部派佛学时期就有了,后来大乘《般若经》中提到它,龙树的《中论》中也提到它。龙树讲二谛,与他用分别说方法解释佛说有关。他认为,对佛说要分别看待,有时佛以世俗谛说,有时以胜义谛说,所以二谛之说,原来就有的。也许有人要责难,既然以胜义谛为真实何必还要世谛呢?龙树解释说,世谛是必要的,“若不依俗谛,不得第一义”。世谛所理解的道理,就是常识,常识是用语言文字表达的(凡与语言有关的都列在世谛之中),用语言文字讲道理,使大家有所了解,就是俗谛。第一义谛,按照龙树说法是要凭“现观”才能得到,但要别人了解它,也离不开语言(俗谛),所以说,不依俗谛不得第一义。龙树《中论》所说“亦为是假名”,“假名”就是言说施设,是与俗谛相应的,而“我说即是空”就显示了第一义谛。因此,他的中道就含有统一二谛的意义,不偏于俗,不偏于真,这才是中道。

    提婆对佛说的分别也应用二谛,但他在龙树的空(法本性)、不空(假名)之外,还提出“实有”和“假有”的说法。他的《广百论·教诫弟子品》中一颂说:“诸世间可说,皆是假非真;离世俗名言,乃是真非假。”即是说,以语言了解的法都是假有,离语言所了解的法才是真有。《广百论》的解释还说,法若是可说的,那一定是假非真;如果是真的定不可说。这就说明可用世谛来解释真谛,而且必须用世谛来解释,否则,真谛是不可说,怎样使人了解?但是,既然是为了使人了解而说,那只不过是假设而已,所以世谛谓之“假有”,离开假有,即离开世谛而进入第一义谛才是“真有”。对二谛这样解释,在以后的发展中不但沿用了,而且在中观形成一派时,还把它当成根本原理。别的学派也把二谛的真假看成中心问题而有种种主张。可见真假的说法,给了他们很大的启发。这种发展也影响到《中论》、《百论》传授的人,使他们认为《中论》就是以真假二谛为宗(中心)。事实上,提婆之说是《中论》以后的事。这还影响到翻译的人也用“假”字于翻译,例如《中论》的“三是偈”也用了“真”“假”等字眼。

    就提婆学说总的倾向讲,是唯心论的。他以破执的态度立说,所破的又是当时的主要学派数论、胜论等。这些学派有很多是具有唯物思想的,如胜论主张极微说,就与科学有关,数论则是二元论者。提婆对他们破得很彻底,这场斗争,实质上也是唯物论与唯心论的斗争。

 

   

罗睺罗跋陀罗的赞般若】

    提婆之后有一位名罗睺罗跋陀罗的,据我国西藏和内地所传,他是提婆在南印度建志城收的弟子,出身有说是婆罗门,有说是首陀罗,不大清楚。著作有一些还存在:一是《赞般若偈》二十一颂,《大智度论》卷十八引了这个赞,但未说作者是谁;吉藏在《中论疏》卷二十中说是罗睺罗法师所作。另外,梵本八千颂般若写本上,大都在开头写了这些颂,其中一本在颂后写明此颂是罗睺罗作。这与中国所传相符,可以证明确为罗睺罗作。这里就产生一个问题:提婆门人的作品怎会出现在龙树的著作中昵?这是可能的,三人同时,前辈的著作引用后辈的话,并不足为奇,龙树的《无畏论》就引了提婆的《四百论》,所以《大智度论》引用罗睺罗的颂,也不是不可解释的。有人据此遂认为罗睺罗是龙树之师,是不正确的。二是《法华略颂》,还存有梵本,是解释《中论》“八不”颂的,将“八不”与“四倒”(常、乐、我、净)联系起来讲的。这是中国方面的传说。

    《赞般若偈》对般若性德的各方面描写得很彻底,值得注意的是第四颂,它把佛、般若、涅槃三者统一起来,认为“三者一相,其实无异”。后来《大涅槃经》发展了这种思想,说涅槃是总相,其内容有三德:法身、般若、解脱。法身是指所的方面,般若是指能的方面,解脱则是其自相。这种思想就是开始于罗睺罗的。他的《赞般若偈》(十六颂)说:“言说为世俗,怜愍一切故,假名说诸法,虽说而不说。”意思是:言说是世俗谛,这是因为怜愍众生才说的,为了说各种法,才假设了许多名字,这样的“说”,也就是“未说”。在这里他提出“说而不说”,便把俗谛和真谛统一起来了。

    罗睺罗的著作虽不多,但是比较重要,对以后佛学思想的发展是有影响的。后来在别人的著作中还引到他一些零碎的颂文,如《顺中论》引了他的空观说:“空不空俱不爱”(不要对空和不空有所执著)。《入大乘论》引了他的涅槃方面的理论,认为涅槃应该入,但是由于“大悲故,住生死而不舍”。这里所说不入涅槃,就是无住涅槃之意。

 

   

西藏所传龙树学的传承】

    罗睺罗跋陀罗以后,龙树一派的传承就不清楚了。考古资料方面,在龙树山一带发现了佛像题铭,有个材料说龙树弟子是胜光,胜光的弟子是月光,这尊佛像是月光奉献的。问题是,胜光为公元7世纪时人,与玄奘同时,称为“龙树弟子”,决不是亲承,只能算私淑。此外,印度方面就再无这一方面的材料了。

    我国西藏方面却有些晚出的说法,如多罗那他《印度佛教史》第十七章,就举出了龙树的好些弟子,但大都与密教有关,如龙吟、辛迦波、释迦光、摩腾迦、龙智。而这些人的历史都不明了。其中龙智还知道一些,说他寿命很长。中国唐代开元时(8世纪)也有密教传入,当时三大家中的金刚智就自称是龙智的弟子,并说那时龙智尚健在,可见其寿命之长了。玄奘到北印度,在磔迦国曾遇一长寿婆罗门,有七百岁,自说见过龙树,得到龙树的亲传,玄奘向他学习了《百论》、《广百论》(见《《慈恩传》卷二)。由于这一记载,后人还附会玄奘所遇的就是龙智。当然,这些都不过是一些传说而已,实际龙树的传承早已不清楚了。

    此外,西藏还传说提婆到摩揭陀降伏了一个叫无能胜黑(迦罗)外道,他的名字很多,还叫“马鸣”,又叫“母奴”(摩咥哩制吒),说他做了提婆的弟子。他有许多赞颂体的著作,有《四百赞》、《一百五十赞》。其中《一百五十赞》在印度很出名,同马鸣的《佛本行赞》差不多,文字极为华丽,现在还留存一些梵文片断。义净曾译成汉文,并在《南海寄归传》卷四中介绍说,印度刚出家的人都会念这个赞。但是,母奴为提婆弟子的传说却不足信,这故事也见于《马鸣菩萨传》。马鸣原在中印度一带十分横行,以后胁尊者降伏他,收为弟子,并做了许多赞颂。母奴故事可能就是这一故事的翻版。母奴其人和其作品还是有的,但说他是提婆弟子则不可信。

 

   

龙树学在西域的传承与罗什

    龙树学在西域有其传承,罗什的师承即来自西域。据《高僧传》记载,罗什十三岁以前学的是小乘,后来由龟兹到莎勒,遇见莎车(似即后来的斫句迦或子合国)王子须利耶苏摩,才知道大乘,知道有龙树、提婆,由此始深入研究龙树一系的学说。后来又回到龟兹,经过二十年的钻研,然后才到中国。从罗什师承关系看,可能来自青目一系,所以后来由罗什传的三论宗,为本宗做了个世系表就是这样排列的:龙树----提婆……青目……须利耶苏摩----鸠摩罗什。由此看来,罗什对龙树思想之深情,不是偶然的。龙树、提婆的学说,在印度经过后来学者们的发挥,已是面目全非,而罗什所得则更真实一些,所以这个传承是值得重视的。

    罗什把龙树学说传来中国以后,对中国的佛学发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并使龙树的地位在大乘佛学中特别突出。罗什介绍了 “三论”(《中论》、《百论》、《十二门论》)或“四论”(再加《大智度论》)以后,得着他的传承(关河旧说)而发展的一批人组织成了三论宗。这一宗完全是发扬龙树、提婆之说的,自然龙树成了这一宗的开山祖师。后来,智yǐ 

受到三论宗启发,首创天台宗,他虽上承慧思、慧文之学,但也与《中论》、《大智度论》有关系,所以远推上去,他们也是传承龙树的,因而也以龙树为祖师。再后有贤首宗(华严宗)也尊龙树为他们的祖师,因为龙树作了《十住毗婆沙论》对《华严·十住品》有注释,有发挥,他们向印度方面找师承,也就把龙树看成自宗的祖先。虽然华严宗近宗世亲,但按资格龙树要老些,因而世亲反列入到以后去了。再就是净土宗,一般认为这是义学以外的捷径法门。但这法门如何与义学调和呢?龙树在《十住毗婆沙论·易行品》中,有过这样的议论,说净土法门较易实行,道理也简单,对能力差的人实为捷径;至于能力强的,仍应走义学的大道。这番话,净土宗就以此作为调和义学的根据,也就把龙树拉扯为自宗的祖师了。以后还有密宗,其中称为“开元三大家”之一的金刚智,自称其师龙智是龙树的弟子,这样,龙树又理所当然地成了密宗的第一代了。

    这样一来,中国佛学中的几个主要宗派,都以龙树为祖师,因而龙树在中国佛学界的地位就特别高,也特别重要。

    另外,南朝齐梁时,律宗大师僧祐在律宗传承上也记载有这样一个传承,说萨婆多部的师承计有三十五人(人名是用各方面材料凑合编成的)。开头是用流行的说法,即迦叶、阿难……历代相承,其中也把龙树、提婆编进去了,龙树为三十四代,提婆为三十五代。在龙树、提婆前后的一些人,在其他传记中是看不到的。僧祐这一说法,见于他著的《萨婆多部记》中,书已佚,只剩下目录、序文,载在《出三藏记集》第十二卷内。龙树的学说受大众部的影响较多,这从其著作中可以明显地看出,至于龙树在哪一派出家(当时出家总要关系到部派中的一派),传记却无明文记载,不过从《大智度论》中讲到律的地方看,似乎与说一切有部关系密切。但他是否就是在说一切有部出家呢?尚待研究。僧祐把龙树编入萨婆多部(说一切有部)当然有些来历,不过这样的排列次序毕竟是缺少根据的。

    由于那时存在着这么一个传承,就出现了许多误会。特别是《付法藏因缘传》(元魏昙曜编,托名译本)编了一个二十四世的世系传承,大概就是凑合了和僧祐所传目录同一来源的说法而成。从佛开始,中间也有龙树,把马鸣作为十二代,比罗十三代,龙树十四代,提婆十五代。这里龙树靠近了马鸣。此后,禅宗据此也编了个自己的世系,又加上四代,成为二十八代,然后接上传到中国来的第一代达磨。于是龙树又作了禅宗的祖师。

   

从上述情况看,罗什传入龙树学说以后,对中国佛学产生的影响是相当普遍的。

 

 

参考:

1. 《提婆菩萨传》。

2. 《大唐西域记》卷四、五、八、十(有关提婆各段)。

3. 王沂暖译:《印度佛教史》第17章。

4. 《广百论本》第八品(略阅)。

5. 《大智度论》,第十八卷《赞般若偈》。

6. 汤用彤:《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上册,第10章第1节。

 

 

 

窣:〈动突然钻出来,引申为纵跃;〈象形容细小的声音。

 

阙:quē,缺点空缺què,姓氏;jué,去除,挖掘,毁伤。

私淑:没有得到某人的亲身教授,而又敬仰他的学问并尊之为师、受其影响的,称之为私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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