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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园雁落故人归 (画扇)

(2015-08-07 11:09:35) 下一个

快下班时崔晓园接到会所经理的电话。徐波还真给她找了个评弹上手,要她有时间去91号练习去。挂了手机,崔晓园疑惑地摇摇头:"异想天开吗这不是。"


男上手四十岁左右,两人见了面相互切磋了技艺曲牌旋律,定下来是唱徐调,三弦琵琶如珠落盘地响起,尖团音的争个不停。练了几个小时,经理已等不及把大红张贴的书目时间表摆在了茶楼入口。看到自己的名字龙飞凤舞的摆在外面,崔晓园吞了口茶:明天晚上真会有人来听么?


第二天晚上崔晓园拎着大包,包里一件短袖旗袍,做贼一样溜进了茶室。她还是不太相信徐波会真让他们唱,胡乱梳个花苞头穿着格子衬衫破洞牛仔裤就来了。从帘子里面往外看,果然没几个人,似乎比平常来的人还少。"我就说嘛,唱不起来滴,"崔晓园自言自语,话音刚落徐波领着一大票人冲进了茶楼,坐定后立马黑压压一片,转眼楼上楼下到处听到南方口音的普通话,吆三喝六说笑个不停。三弦师傅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蛮多人欢喜轧闹猛格"
, 崔晓园回过神,连忙换衣服。


一桌两椅,铺了一套苏绣的喜上梅梢,桌后面竟还围了一架四扇的漆金立地绣屏,绣的是局部的韩熙载夜宴图,崔晓园真是叹服了徐波。怀抱乐器衫袍下摆一旋,两人立在了众人面前。崔晓园穿了身素色孔雀兰长旗袍,和男上手的灰色长衫看起来相当的配。两人浅鞠个躬,坐定后抱着琴动了动弦,几声叮咚不成调地调着音,跟着忽然流畅了,一段前奏行云流水暮色天空,好似晚归的燕悠然翩飞,听客目光齐刷刷投了过来。


"庭院深深锁媚香
..."说书先生拖着迤逦长腔,不徐不燥开了口。


"俏佳人抚扇愁绪长。"崔晓园婉转悠扬接了下句,随着"长"字干脆的落地,好声如潮。


二人一唱一和,把个《桃花扇》画扇演绎的从容幽雅,圆润软糯。一曲结束掌声涌起,崔晓园依稀听到几句断断续续的评论迷魂调交关好,微笑着放下琵琶走下台。


茶楼里依旧热闹非凡,崔晓园缓缓走到院子里透口气。一轮满月挂在天上,透过淡淡的雾霾发出昏黄的光。崔晓园靠在粉墙边面对一潭池水,点上一支烟。池塘把她的倒影印在水里,渐渐漾出一圈圈涟漪。


休憩片刻转身回到茶楼里,徐波正和一群听客高谈扩论,手中一把折扇。见了崔晓园,连忙招手叫她过来。


"一位客人,就刚才,刚给你画的!"


崔晓园接过来展开,扇面上一古装仕女正低眉柔目,旁边两行楷体字,"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崔晓园噗的一声高叫,吓众人一跳。


"怎么我是卖唱的么?!"


回了下神,咧嘴讪讪然笑:"啊对,我就是个卖唱的。"


"还别说,您这身打扮,作派,还真象三十年代的女明星,"徐波笑眯眯看着她,眼中闪着异样的光:"象那个,上官云珠,脸型特象。"


"上官云珠是江阴的,我象她也没什么奇怪。"崔晓园摆了个上官云珠常做的扭捏姿势,学着她在老电影里呜囔的鼻音,娇柔造作的摇晃着身子:"我爱看电影也最怕看电影。因为有时候看到苦戏,就会想起我自己的身世,唐先生,我的一生真是太苦了。"徐波哈哈大笑,笑完后点着头长叹一声:"几回魂梦与君同。人才呀,人才!"说话间无意轻举一手似有似无地往崔晓园肩上落。崔晓园水蛇腰一摆,抿着嘴摇晃而去,徐波的手落了空,眯缝着双眼尴尬了几秒,嘿嘿一笑。


后来两次就没这么好了。失去徐老板的特地张罗,真想听评弹的人的确不多。楼下三三两两楼上麻将声声,直把崔晓园他们当成了活背景音乐。上手于是干脆不来的。


崔晓园依然穿着旗袍,弹完了一段《夕阳箫鼓》,坐在下面的茶座上品茶。她有十多件旗袍,基本上全新。做出来就没穿过,没机会穿。这次终于逮着个机会,尽管不怎么唱了,还是每次来都带件不重样的换上。


来多了几次,崔晓园隐隐感到了此会所好象有点怪。除了第一次见到那两个男人古怪,偶尔又看到几次男男女女的来这喝茶吃点心,行为举止说不上来的一种味道。不是风尘又带点风尘,似乎颓废又不尽颓废。崔晓园不知该怎么形容,心想该和这里工作的人聊聊,私人会所什么主题都有,总要搞清楚再说。一抬眼看到经理坐在不远处,她向他走了过去。

"吃了么?"经理招呼着,递上了烟。

崔晓园吸了一口,眼角不住的斜望周围的人,眉头紧锁。

"看什么呢?"经理哑然笑着。

"经理,"崔晓园灭了半根烟,抬头正色面对他,思索了一下,刚要开口,被经理抢了先:"不想干了?"


崔晓园眨眨眼,笑道:"还没想好。不过我想问问您,有些来这儿的人看起来不象一般人,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么?"


经理吐了口烟圈,低头神秘一笑:"你猜呢?"


崔晓园看着他不说话。会所酒吧娱乐城这些场所,不乏各种"特殊"工作者。崔晓园以前也跟同学朋友去过什么京城小有名气的同性恋会所酒吧,好奇心驱使。可是这个看上去古典特色的
club和她去过的几个都不象。


"同性恋
..."她随口嘀咕着,马上摇头:"不象。"出入成双成对的,大部分是一男一女。


"丝足会馆
..."崔晓园迟疑看着经理,是有些穿黑丝袜超短裙的女人出入包房,不过也很少,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之处。


"差不多了,再猜。"经理淡定笑着。


这暗示已很明显,崔晓园看着经理不出声,一分钟后吐出两个字母:"
SM。"


经理点点头:"然也。"


崔晓园一动不动看着他,暗暗咽着口水。她知道这城市什么地上地下的场所都有包括虐恋俱乐部,不过她既无好奇心,也不知道在哪里。他没想到这种传说中的"丝丝痛楚带给你久违的美感与开脱"场所就在眼前,而且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身入其中,两个多月了。


"您还挺坦诚的。"崔晓园半天才又笑出来,对经理点点头。


"这不是让您看出来了么,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经理面色相当的淡然:"您是头一个看出来的。东家好这口儿,这在他们这个圈里人尽皆知。不过您放心,第一他后面硬,怎么查也查不到这儿来,第二您是这里弹琴的,那些人都在这后面那院子里玩,您从来都不去,对吧。"


"您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崔晓园平静看着他。


"我告诉不告诉您,是我的事。您了解以后做什么决定,是您的事。"经理看着她。俩人沉默了一会儿,经理笑道:"想好了么?"


崔晓园点点头:"我撤了。"


"那您能再找个接替的么?我们这儿还要营业呢。"


崔晓园摇头:"我既然知道您这有
SM的活动,我不好再让我认识的朋友来这弹琴了。"


"那您再弹两个星期吧,我要去找人接替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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