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蛤蟆百合与“台湾有点吵”-写给癞蛤蟆们的励志篇

(2017-11-29 07:31:51) 下一个

朋友们问我:你不是科班出生的,怎么会认识那么多花草?温哥华四十多种樱花,除了一两个极其罕见的品种,我全部认得了,每年按着花开时间依次欣赏不同品种樱花的娇媚花姿。除了樱花,我还在过去的两三年间识别了五六百种北温带的园林花木,写出几百篇的观花心得。

我这个花痴是如何做到这些的呢?

首先,温哥华是世界著名的花园城市,奇花异草特别多,这里的居民将对花草的热爱发挥到了极致。比如,温哥华每年三四月举办樱花节,组委会特地在官方网站上介绍大温地区的每一种樱花,附上花照,具体花期和赏花地点。我凭着这个详细的赏樱指南,按图索骥,两年内几乎认得了所有的樱花。而樱花大国日本却做不到这一点。那里的电台,电视和网站虽然会向民众提供樱花的具体开花信息,但科普知识宣传得不够,游人们兴冲冲地到各处赴樱花之约,却不知道樱树的具体名字。当我将原创的《温城樱花记》系列放上文学城时,日本的樱花迷羡慕极了:原来温村的樱花迷那么专业啊。

我的同学老吴够贴心,在福州的书店买了一本厚厚的《世界园林花卉树木图鉴》,万里迢迢托人送来。这本书是英国的园艺大师编的,是一本北温带的园艺植物的大集合。从春天赏樱开始,我在工作场所和家附近散步时,是真正静下心来,用心观赏周围的一花一叶的。我将各季不知名的美丽的花草用手机拍下来,回到家后对着图鉴查找植物名。为了防止按图索骥出现的认知偏差,我几乎每个周末去家附近的连锁店Garden Works闲逛,看看出售的花苗里有没有我拍到的奇花异树。苗圃里的园丁Dina是科班出生的园艺师,一本活“宝典”。我花了很多时间还是确认不了的花,只要让她看一眼手机里的花照,就可以叫出名字。

因为用心,周围的植物渐渐有了名字,他们仿佛是我的老朋友,在各自的时节里开花结果,以千变的脸孔与我照面。

我学会了在细雨微风花絮清扬间,感受生命的沸腾。我的思想,也在这场生命的盛会中激发成隽永的文字,留在一花一草一叶一树之间,于是有了数百篇的《温哥华奇花异树》。

几个月前,我又有了两个新收获。我从一个英文网站下载了一份图文并茂的加拿大野花大全。我家附近刚好有一片原始森林公园,山谷里的清溪是三文鱼幼苗生长的地方,受到政府的保护。森林里春夏秋三季野花不断,有了这份野花清单后,我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在今年夏季结束前,认识森林里所有的野生莓子,以及找到野花清单上的半数以上的野花。

我的第二个收获是老吴从微信里传来的形色识花软件,我试了一下,准确率高达80%。有了神器的相助,我的学习进度明显加快。

从此,只要是晴天,或者是“斜风细雨不须归”的日子,我的生活安排是这样的:一身素衣便鞋,手里拿着装有识花神器的手机,钻到原始森林里寻野花,一去就是两个多小时。一会儿攀岩,一会儿踩着溪涧上的巨石走到对岸,一会儿趴在草丛中,用手机的摄像头对准花花草草各种摆拍。手机上还有谷歌和百度搜索引擎,可以当场恶补花草知识,根据网站上的专业名词,细细观察叶子的形状,花开时的模样……

我在谷歌上无意中发现,台湾有个叫凌拂的花迷,编写了一本《台湾草木记》。这是一本关于植物的笔记散文集,内容包括台湾山地间四十种最亲人的植物,编者说读了可以令人陶然忘机,豁然开朗。

《台湾草木记》是这样形成的: “初来山里那一年,我(作者)口袋里随时插着一本植物图鉴,早晚出门,小径上清寂无人,时而山风与急浪迅急扫起,远近的山树一起发着哮喘,此起彼应相连。

我站在环风处,一头鬼发胀满野风,多狂嚣的群峰爆豁,寂静里循着草木图志,看山风褶绉的气流,从这头荡到那头。我喜欢这样,深居幽径,在山野里走着,有时就在紫花藿香蓟和咸丰草掩没的小径上,龙眼树梢传来捣木声,夺夺夺夺,一味空旷。是五色鸟在空山里幽幽的鸣祷,式微了的商籁体,通常是在午后空山响起,一草一木一灵魂,光色幽微,所有的一切都在渐渐消暗之中......伫足山径,若是就此山路为草木封固,我也不会慌张,不会焦燥,安定的站在那里,口袋里正插着植物图鉴,空静里慢慢翻阅、对照,满目植物形态术语──叶狭长、线形、叶舌膜质、叶缘粗糙…… 逐一辨识过去,专注里整个人浸润在草色沈寂的思维之中,这里有另一种存在的世界。这个世界繁生茂长,但清净安寂,数百千万以上的族类,生着蒴果、小花、苞片、托叶,想常时我来,久久不动蹲踞一旁,所辨认的都是失乐园里的草木蒺藜,众家性命,自出门墙,野无遗贤,然而上帝最后倾倒泼洒下来的绿意,落草为荒,倒成了我间歇随想的潺缓情质......”

 

我读完这一段,忍不住偷偷笑了,原来世间花痴的学习方法都是大同小异的。台湾与我的家乡福建地理位置相近,《台湾草木记》中的大多数花草于我来说,应该不算陌生。

温哥华的苗圃里偶尔也引进一些台湾本土的花草,我印象最深的是toadlily 。最初见到还是花苗状态的toadlily时,想象不出它开花的模样,只觉得花名直译过来,是“蛤蟆百合”, 未免太难听了。

蛤蟆的体型是不讨人喜欢的,走起路来摇摇摆摆,没个样子;惊慌起来又上蹿下跳;若是生气了,眼睛鼓鼓嘴巴鼓鼓,还发出难听的叫声。它全身没有一处皮肤是光滑的,疙疙瘩瘩的,还有脏兮兮的斑点。长的丑,还自信满满,不去整容,觉得自己配得上天鹅。

有一个童话是这么说的:你骂脏话的时候嘴里会跳出一只蛤蟆,而你说客气有礼的话,嘴里会吐出一朵鲜花! 记住我们的守则,如果你想要别人怎样待你,你就要怎样待人。

花儿取名“蛤蟆百合”,是不是这个意思呢?

后来,我在深秋的小道边,见到了开花的蛤蟆百合。它酷似一株漂亮的兰花,有兰的造型,兰的从容淡定和素雅。尤其是在萧飒的秋天,那带着紫色斑点的六瓣花从草丛里横穿出来,一副超然洒脱的模样,仿佛一季的芬芳,尽敛在那一枝的高雅中。

竖起衣领躲避寒风的我,与一束馨香不期而遇,一切的过往红尘和风刀霜剑,被它的“兰花指”轻轻一揉,竟然沉淀为心底的清芬。

如果不是被柔弱的花茎和狭椭圆形的叶子出卖了,有多少人会把它们认成兰花呢?(注:兰花的叶片狭长,似剑)

秋天的这场邂逅簡直太让人惊艳,在阴湿的角落里兀自安安静静开放的蛤蟆百合,酣畅淋漓地展现自己,竟然是“天生丽质难自弃”啊。

那么,它为什么会有一个如此难听的英文名呢?英文网站上有一种说法,菲律宾的某个土著将此草的汁液涂在手上,用它们的气味作为诱饵来捕捉青蛙和蟾蜍,填饱他们的肚子。科学证明,这个传说纯属无稽之谈。而且,它们也不是百合科的,属于天门冬科。

台湾人给toadlily起了个有趣的名字:台湾油点草。

什么,“台灣有點吵”(谐音)? 如此娴静优雅的花,不与百花争春,而是待到众花凋零时,在幽谷溪涧边绽放,随着秋风起舞,哪里会吵呢?

所以,我这个花迷认为,还是“蛤蟆百合”这个名字取得好,有一层更深的含义:有理想有追求的癞蛤蟆,总是想吃天鹅肉的。它凭着超常的毅力,一点点地努力进步,百折不挠,总有一天吃到了天鹅肉。只不过到那时,它早已褪去丑陋的外表,内在的优秀进化成一株百合,独自美丽于秋天寂静的山岚。

 

——谨以此文献给正在为美好的明天而打拼的癞蛤蟆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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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slowly 回复 悄悄话 Toadlily 看起来与 tigerlily 有点相似,只是花色、花口朝向不一样。
雪中梅 回复 悄悄话 写的真好,有持之以恒的学习精神,对植物的了解如此透彻.自叹不如.欣赏了,平安是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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