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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选时的错乱

(2009-03-07 10:28:15) 下一个

大选时的错乱

她一向不过问政治,她脑子里太多与当时的政治相悖的东西,一听到与政治有关的话题她就烦躁。但偶然,当所有得人对一个话题表现出异常的热情,街头巷尾,餐厅厕所,无处不在谈论,表现出群体的激动时,她也会忍不住蠢蠢欲动,比如大选时,她突然意识自己是否也不完全是个局外人?但她绝对不看那些昂长繁复,拐弯抹角,自相矛盾的提案,那些提案都故意写成可以从相反的角度去理解,所以看后往往得出相反的结论。在还不知道选谁选什么的情况下,她却莫名其妙地精神抖擞起来,并带着满腔的责任感和正义感,去投票了。

其实选谁都一样,她看着选票上的名字这样想。他们虽然现在仿佛势不两立,死对头一样将对方讲的一无是处,一旦上了那个位置,就会干起同样的事情来。那个位置被周围一层层位置包围,像是镶入镜框的照片,再有棱角的石头,都会被磨合成那个位置已固有的光滑的形状。个人发挥只局限在如何周旋上了。况且当她晚上 7 : 55 去投票时,离选举结束还有五分钟,大局已定,她这小小的一票哪有扭转乾坤之力?即使,狂妄地说,扭转了乾坤,转过来的还不是同一个乾坤吗?政治就像 Easter 的鸡蛋,外面看上去花里胡哨,千变万化,里面都是一样的蛋黄儿。

但有一个提案她是铁了心要去一锤定乾坤的。这是一个关于反对同性恋有合法结婚权的提案。近日来几乎所有宗教都出来在胸前划着十字,或者在胸前双手合十,用激昂但也宽容的声音表示支持这个提案,他们的手势表示他们用生命打赌,神圣的婚姻,只能发生在男人和女人之间。所有这些神,虽然他们在其他方面有重大分歧,而在这件事上却异口同声,成为同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宗教和政治都奉行这样的不明文的原则,凡是反对的就是敌人,凡是拥护的就是朋友,(换句话说,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神创造出男人女人,并不是单单让他们来世上享受的,几乎根本不是让他们来享受的,他们担负繁衍后代的责任。他们所有的争名夺利,忍辱负重,都是为了有更多的机会繁衍他们的后代。婚姻是繁衍后代的重要保障。

当然,她拿着传单到处奔走,并不仅仅是在保护繁衍后代的权利,或者在争取繁衍后代的机会。而是因为,她实在不能容忍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性交方式。那种性活动既龌龊,又肮脏,而且加速传播置人于死地的疾病。不仅如此,其繁衍后代的机会等于零。从遗传角度上看也毫无出路,早晚要从地球上灭绝,比地球上任何一类生物都早。她不记得她是怎样听说他们是那样干的,人们总是闪烁其词,眨着眼睛,好像这里面有多么深奥的把戏,还要她发挥想像力,她该算是有点想像力的人,但仍然云山雾罩。细节模糊。有些事如果不亲身经历大概永远无法弄清楚。她也毫无兴趣去弄清这种反自然的人类活动,这种行为已经被宗教医学彻底否定,最而重要的是它的自我否定。它最好只在个体自由选择的范围内偷偷地进行,就像避孕套一样,多少年来一直摆在货架的最下层。这种事绝无必要大肆推广,甚至进入到法律,政治,以及其他主流社会范围内来。

主流社会到底是主流社会。这个提案很顺利地通过了。她像圣女贞德一样保护了她儿子和她儿子的儿子的传宗接代。保护了儿子的教科书不会出现两个男人带着一个领养的小孩在餐桌前幸福用餐的图片。只有两个爸爸而没有妈妈的家庭很难自圆其说,这给老师们也出难题。如果孩子问道,“我是怎么生出来的?”老师和家长则需要一大堆复杂的拐弯抹角的解释,难免不扯出一个女人来。她与这孩子血肉相连,如今却毫无干系。小孩必须忘记一切与母性有关的事情,而马上进入人类的理性的思考。第一课就是“人是有自由选择权利的”。那小孩子的权利呢?在他们还不懂事,没有选择生长环境的能力时,被硬塞在两个男人的家里,观望他们非自然的性交方式!一想到这里她就怒火中烧。

大选结束的第二天,她兴高采烈,就像赌博赢了钱。这也是政治吸引人的地方。它把复杂的人类结构在一面旗帜下分成两大阵营,输家和赢家。人们常常忘记输家赢家事实上用的是一个银行账号。今天她一反平时坐电梯的习惯,而是一路奔上三楼。在三楼的休息区,她一眼看到同事商恩坐在墙角的沙发上。他看上去很苍白,很忧郁。她忽然想到商恩在几个月前才与另一个男人结婚。那么这个提案是否会宣布那个婚姻无效?她没想到她的赢是以商恩的输为代价。

她与商恩同事快五年,与他合得来的地方比与其他男人加女人还多。他中等个,苍白清瘦,手指细长白皙像女人的手。头发也修剪得整齐入时,比女人还整齐。他说话声音低柔,小心翼翼得像个害羞的女人,(女人说话小心翼翼吗?)。他喜欢诗歌,有一双像普希金一样,被爱情淹的的半死的眼睛。今天他穿一件大红毛衣,领子上一根拉链很潇洒地翻开,外面披着一件笔挺的西服夹克。他的鞋,他所有的鞋看上去干净,舒适,昂贵。他聪明,办事认真,对人彬彬有礼和蔼可亲,他几乎是个完美的人。无论对女人来说,还是对男人来说。凭她的经验,太男人和太女人都是不完美的,就像是太“阴”或是太“阳”,完美是阴阳平衡,像商恩这样。

因此,商恩最终无法确定他的性别。但也许正因为如此,才使他完美。这是一种中性的美。摆脱了性别的美,抽象的美。他一边像男人沉默理性,另一边像女性敏感柔雅。他简直就是未来人类的模板。唯一遗憾的是这种完美只此一回,无法代代相传。它是偶然的错误造成,而一个错误只能犯一次,再犯就是另一个全新的错误。完美的代价就是短命,长久本身就是不完美的前提。谁会去注意一个永远摆在那里的事物?审美疲劳就是这样产生的。连太阳都要每天躲出去几个小时,等人类开始想念它,才像初浴的少女一样新鲜地出现。人类已不再像几千年前那样祈供它,人们如今只崇拜那些瞬息即逝的玩意儿,那些玩意儿在被厌烦和审美疲劳之前最好彻底消失掉。否则会落得太阳的下场,不是被抱怨太热了,就是不够热,而且还被毫不客气地指出它上面竟然有黑点。

她无法否认自己开始同情商恩,他偶然来到这个世界,并以偶然的方式生活。(她怀疑这个同情中虚伪的成分超过盲目和肤浅的成分)。她把他看成是得了不治之症的人,人们同情并耐心护理这些人,并非常清楚他们不久将死去。历史的某一刻,一个平常的没人注意的一刻,任何错误都可能发生的一刻,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发生了性交,他们是否结婚?性交时是否相爱?但他们还是生下了商恩。并且将他抚养成人。商恩体现了他们的存在,这是历史伟大的一刻,但商恩将否认他们的存在,这是那个错误的后果。两个男人的婚姻将不由自主地对社会和自然产生很多否定和很多决裂。但也给现代社会带来了激动人心的可能。比如说,如果同性恋可以合法结婚,那么一夫多妻,一妻多夫,母为子妻,父为女夫这些自由选择权利下的结合,都应该合法。

她知道自己不仅虚伪,而且冷酷。她想,像她这样不完美的女人,大张旗鼓地结婚生子,合法地将愚蠢,贪婪,暴力和不完美一代一代传下去,骄傲地领受因能够生育而带来的赞美,倒是心安理得得很呢!她,这个卫道士加无神论者,现在是否在厚颜无耻地扮演着神的脚色呢?

11 - 11 - 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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