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里挑灯看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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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文)五点了,别走了......

(2017-05-05 09:36:55) 下一个

                    五点了,别走了……

 

                                                                                                          作者     地中海阿明

         田导演是我在演艺道路上一位感激不尽的恩师。作为一名大都市里著名的专业导演,能到我们这样的小渔村来帮助排戏,已经很不简单了;更何况他不像那些年轻的导演,一着急就拍桌子,跺地,摔板凳儿,把演员骂的狗血喷头。田导排戏从来都是不紧不慢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我因为以激情四射的表演闻名于小镇,所以总有一点夜郎自大的感觉;“田导,您看我这段戏还行吗?”一个片段排完之后,我总要略有得意地向导演请教。

“戏,确实不错,哟,快喝点水,你看啊,你,再想想,还有没有别的表现方式?更好的?更准确的?”

“嗯,这次感觉就不一样了。还能再深一步么?”

“好多了。还有别的方式么?”

         就这样,在田导的循循善诱下,我不断地挖掘着自身的潜能,努力向艺术的高峰攀登。

    “田导,您觉得什么才算是最好的表演呢?”我问。

    “哈,艺无止境!英国人把狄更斯的小说《远大前程》也叫《孤星血泪》,多次拍成电影电视,为什么?就因为不同时代的人们对作品有不同的理解,表现的方式也就不同。你不能说哪个版本拍的最好,因为他们各有特点,只是在表现形式上有的可能更容易被我们接受。具体到演员的表演呢,前不久巩俐在电影《归来》中,炉火前听信那场戏,真的可以称为是‘教科书’级别的表演;那纯粹是生活化的艺术表演,是真正用心在演戏,那是演员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我觉得她做到了。”田导认真地说。

         一个演员,在演艺生涯中遇到了一位精心栽培他的导演,那真可谓是一种幸运。我就是这样一个幸运儿。在田导的指导下,不到一年的时间,我的表演事业平步青云,一路春风;从小剧场到大剧场,从广播剧到译制片,从电视剧到拍电影!每天出了录音棚又进直播间,拍完室内剧又赶着出外景;夜晚还要为外国影片配音,一干就是一个通宵!片约不断,一个接着一个,有时同时接到三四个剧本,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还得给田导打电话,让他帮着拿主意。

          新年刚过,我正在海南拍电视连续剧《归帆》,忽然接到朋友的电话;田导的妻子陈老师去世了!我当时难过的好几天吃不下饭。

         陈老师和田导结婚四十多年了,据他们自己说,俩人都是第一次谈恋爱,结果就再也没有分开过。去年中秋节前我到田导家去请教一个表演上的问题,老人家不厌其烦地给我分析讲解,并帮我设计表演方案。我当时镜头感比较差,他就把地灯拉过来,用他的小摄像机给我拍表演片段,让我尽快地熟悉镜头。整整一个下午,把老人忙得满头大汗,我看时候不早了,想让他早点休息,就表示感谢准备离开。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说;“五点了,别走了,陈老师马上就回来了,让她给你炒俩菜,我还想跟你说说你表演上的这个层次问题。”我还没说话,房门钥匙哗啦一响,陈老师已经回来了。这是一位说话做事都风风火火的小老太太。

“陈老师您好,我是……”我刚要作自我介绍,她却把手里装的满满的菜篮子往地上一放,伸出右手的食指制止住我。

“你别说,我猜你就是鱼湾镇的那个阿明!”陈老师笑盈盈地看着我。

“是我。”我说。

“哈哈,”陈老师开心地大笑着,“年轻英俊又潇洒的大高个儿!肯定是你!老田最近回来就说你的事儿,说是发现了一颗好苗子,哎呀,还真是不错。快坐吧!嗯,老田还真是没看错,你看看,啊,年轻就是好啊。”陈老师一边整理着菜篮子里的蔬菜,一边不停地说,“不过,这谁都有过年轻的时候。你别看老田现在这样,当年那也是演过‘大春儿哥’的呢!”

“田导还演过《白毛女》里的‘大春儿哥’?您太棒了!”我说。

“这有什么,好汉不提当年勇;‘喜儿,别怕,我是大春儿啊。’”田导突然即兴来了两句台词。

        陈老师毫无任何痕迹地就把戏接过来了;“你?你真的是,大春哥?”那眼神,惊恐,犹豫,又充满了希望!

“喜儿,真的是我啊!”

“大春儿哥!”

天啊!这戏真是太棒了!两句话,眼泪已经出来了!

“哎呀,真是太棒了!”我使劲鼓着掌。

“四十多年前的台词了。戏,其实就是生活场景经典的再现。”田导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当时团里决定让我演喜儿,”陈老师一边擦着眼角的泪水一边说,“你田老师就非得申请演大春儿。那就是冲着我来的。”得意的微笑浮现在脸上。

“我能给您和田导照张相么?”我的相机从不离身。

“哎呀,我们还真是好多年没在一起照相了。小妹!把你那件红衣服拿来,我穿一下。”文静漂亮的大女儿,把一件非常时髦的红上衣给妈妈穿上了。。

“你看你,人家阿明这么忙,你还……,到窗户这边来吧,这边光线好一点。”田导也显得很高兴。

         让我感到意外的是,当我在电视屏幕上为他们展示所拍的照片时,两位大艺术家竟然显得那么欣喜和兴奋,有时甚至还有一丁丁点儿害羞。也许这就是老一辈人所说的‘淳朴的爱情’吧!

 

“什么病这么突然?”我对着电话大声吼着。

“医院说是白血病。有个事儿你知道就得了,去世前三天,那个主治大夫还从田导手里硬抢走了一千美金。你说他多不是人!”电话里的发小愤愤不平。

         办完陈老师的葬礼之后,我接了一部与德国和拍的海难片子,在马耳他的水上摄影基地一呆就是大半年。

         又快到中秋节了。我从老舅的渔船上挑了四只大海螃蟹,每只的大爪都比小孩的胳膊还粗;又挑了四对一级大对虾,希望田导能够喜欢。

         我先和他讲了这次出国时遇到的各种麻烦,误会和拍摄过程中的许多笑话;又和他讲了,德国人刻板的工作作风与中国人‘赶紧’的邋遢习惯,是多么的不协调;当他听到德国摄影师坚持要和我们换着用厕所,以示友好;就因为对‘彼此方便’一词理解有误时,老人被逗得仰天哈哈大笑!我还真是很少听到过他的笑声。说说笑笑之间,田导的小女儿和大女儿都相继回来了,我不想因为我的到来而影响他们的家庭晚餐,就起身告辞,准备离开。

     “嗨!阿明!”田导笑着把我叫住,“都五点了,别走了,陈老师马上就回来,让她……”话刚出口,便嘎然而止;五屉柜上我给陈老师拍的那张彩色肖像照,在笑盈盈地望着我们!大红时装的颜色格外鲜艳,热烈,充满活力!

“田导,您……”我想安慰他两句,可是喉咙里哽咽着,鼻子一阵阵发酸,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快一年了,”田导慢慢地说,“每天一到这个时候,我就觉得,她,好像该回来了……”老人颓然地做坐在沙发上,满头白发显得更加凌乱了,呆呆地望着墙上的挂钟…… 

         在特定的时间,思念特别的亲人;那种悲凉惆怅却又能引发出一段温馨回忆的感觉,亲爱的朋友,您体验过么?

                                                                 完                                             

                                                                                            2016年9月中秋节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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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中海阿明 回复 悄悄话 我的这篇拙作已经在博客中发过了,只是想借这次征文的机会,让更多的朋友看一下,以表达一下我对天津人艺田玉伦导演和他的妻子陈增华老师的深深地怀念!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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