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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讲故事, 三,于风水(一)

(2013-10-10 13:08:26) 下一个


于风水(一)

于家庄村不大,人口也不多,神神道道的人却出了不少。于风水就是其中一个。不过村里上了年纪的人说的于风水,是现在于风水的爷爷于老风水了。若是有人提起于风水如何如何,老人们都会不约而同的撇撇嘴,“就他?切,还敢称于风水?”不过毕竟老风水离奇去世了那么久,后人叫来叫去, 这老风水的孙子也算是接了爷爷的班,尽管在本村不怎么受人待见,在庄外倒小有些名气。也算是墙里开花墙外香。时常有外来的驴车停在他家门口,这时,于风水就会换上那件灰黑色的棉袍,拎着个布包,一脸幽深的上车而去。

我记得小时候去外公家,还见到过于风水的小儿子,瘦高的个子,身板挺直,倒不像寻常的庄户人早早的驼了背,据说五十多岁,可是我看着脸上的肉皮都耷拉出褶子了,怎么看也过了花甲了。身上常年穿件黑袄子,时间长了,肩膀和袖口都褪了颜色,黑不黑,灰不灰的,很埋汰的样子。腰里头一根草绳,栓了个烟荷包也看不出什么色儿,倒是做腰带的草绳上别的一杆紫竹烟袋,日积月累的摩挲,显得莹润亮泽,不同凡响。据说这是太爷爷于老风水留下的唯一的物件儿了。

外公说,村里的老人都说于风水的这个小儿子,倒是很像他的太爷爷于老风水,反而不随他爹。然后就是不胜唏嘘,感叹他的太爷爷, 要不是。。。现在的于风水家啊,何止如此啊。。。每每听到如此藏头露尾的话,我就急得上窜下跳,围着外公非要问个明白。外公总是摇摇头,几根长长的寿星眉垂下来,眼皮也垂下来,仿佛要睡着的样子,再也不理我了。

那时我还上育红班,天天要拿本红宝书,跟着老师跳舞。也不知道跳得是什么,满街打火报, 其实也不知道什么是火报。红宝书上的字,是一个也不认得。直到有一天,邻居家大我两岁的卫东哥感冒了,用了一页红宝书的纸,擤鼻涕, 被人告发了,关了起来,妈妈才急忙藏起了我的红宝书,然后就把我关在家里一段时间。憋得我浑身都长了草一样。 后来学会了爬墙头,妈妈出工了,我就翻墙头溜出去玩。往下滑的时候,还不能弄破衣服,有一次,掀起衣襟咬在嘴里,顺着墙头滑下去,肚皮蹭掉一片,当时血就滴下来,火辣辣的疼。现在还留着疤痕呢。不过从那以后,妈妈不再关我了,我也就继续和伙伴们野孩子一样漫山遍野的疯,现在偶尔我先生说我很“Lady”的时候,我就控制不住的嘴角上扬,他以为我是因为他的话高兴呢,哈哈。

后来,应该是文革结束的那年冬天,妈妈又接外公来我家过冬,外公才在我的软磨硬泡下,开始了关于于老风水的故事。(后来很久了我才明白外公的苦心,那个时侯,破四旧,打倒牛鬼蛇神,谁还敢讲于风水的故事呢。)外公说这些是他听村里的老人讲的,他是没有亲眼见过,因为他出生的时候,于老风水的孙子于风水都四五十岁了。

于老风水据说本来是不懂风水的,那时候还不叫于老风水,也是有个大号,可是后人竟然都不记得了。二十多岁的时候,有一年夏天,正在黄豆地里锄草,突然的一阵暴雨,可可的正下在他的周围,浇了个正着。回家就烧起来,火炭一样烫手。满嘴话言乱语。在炕上滚了三天,大家都说不行了。可是后来竟然自己慢慢的好了。病得莫名其妙,好的没头没脑。从那儿以后,就多了个给人看风水的本事。

村里人多是不信的,看风水这么大的本事,你凭空就会了?于是调侃的,取笑的,说风凉话的天天都有。据说有一次,大家都聚在房头抽烟,拉呱的时候,于德才的爷爷半开玩笑地问他:“我盖新房明天要上梁了,你不是会看风水吗?你帮我看个好时辰。我家三个月大的小孙女夜夜啼哭,若是你能看个好时辰,让她好了, 我就服了你。”村里人盖房一般都是午时上梁,于老风水那时其实不老,也没见他掐指头,用罗盘,张口就说,“你明天只等一个戴铁帽子的人来你家门口开了锣, 然后一队穿红挂绿的人过来,就可以上梁了。保你新房盖的平安,住的踏实。”当时就把一圈人笑的前仰后合,可是从来没听说过,戴铁帽子的人来,也没听说不年不节的,乡村路上来什么穿红挂绿的人。

大家都当个笑话回家和婆娘们说,结果第二天,德才爷爷新房前的空地上就聚了一堆看笑话的人。那天正逢汪镇大集,大概不去赶集的人都来了。婆娘们们边纳鞋底,边说笑着,汉子们有的帮忙递块砖头什么的,也有的一边抽着旱烟袋,一边仰着脑袋看天。眼瞅着午时就快到了,天也阴了起来,快要下雨了。德才的奶奶一叠声的埋怨老头子:“你个老不死的,和他胡咧咧什么。眼看就午时了, 还不上梁,等着下雨啊?你信他胡说八道,他家祖宗八辈就没出过会看风水的, 你信他?!”

德才爷爷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上梁吧,怕的是真让他给说着了,不上吧,眼看过了午时了。正犹豫着呢,啪啪啪一阵急雨,淋的众人慌忙找地方躲雨。 一瞬间,柳树底下,门楼下面挤满了人。正当大家纷纷抖露身上的雨水时,空地前面从南边汪镇方向跑过来一个人。 只是远远看去好奇怪,像个蘑菇一样窜过来。近前了,一看,却是山后头的一个汉子买了口新铁锅,正反过锅来,举在头顶挡雨呢,活脱脱戴了顶铁帽子。众人一下子愣了。好巧不巧的,这汉子跑到德才爷爷家新房前,泥浆地上,脚一滑,一个跟头扑下去,新买的大铁锅不偏不倚地砸在门口的砖堆上,“匡”的一声,碎的干脆利落,可不跟敲锣一样响?还不是一般的小锣。

众人你瞅瞅我,我看看你,皆是止不住心里嘀咕,难不成这小子真懂风水?正疑惑着呢,谁也没留心,雨瞬间就停了,下的快,停得也快。就看见空地前自西南往东北来了庆春班,镇上有名的戏班子。却也不用众人问,就从庆春班的班头老柳头的叫骂声中明白过来。原来,庆春班刚在大集上唱完了戏,东边泽西村的丛财主给他妈庆六十大寿,请了庆春班唱下晌的堂会。戏班子赶场子急,加上就三四里路,就有懒得换衣服的,就这么穿着戏装,花红柳绿的一路而来。遇着急雨, 淋了戏服,老柳头跳起脚来正骂得欢实呢。

还没等大家回过神儿来,于老风水一声大喊:“上梁!”于是放鞭的,拉绳的,递砖的,泥瓦匠们,小伙计们,一起忙起来,好像一开电源,启动了机器上所有的小齿轮,一起转了起来。说来也奇怪,搬进新房的德才姐姐,晚上再也没哭过。却也不知是巧合,还是真的和风水有关。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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