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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是否虚幻如影 - 诺贝尔奖获得者如是说

(2016-12-22 08:54:32) 下一个

去读"快乐影子舞", 完全是冲着艾丽丝.门罗拿过2013年诺贝尔文学奖的缘故。艾丽
丝被评价为现代短篇小说大师,被誉为"加拿大的契诃夫"。而短篇小说集"快乐影子
舞"是艾丽丝的处女作。1968年,时年37岁的她凭借《快乐影子舞》(Dance of the
Happy Shades)一炮而红,获得加拿大总督文学奖。

读完书中十几篇短文的第一印像是写作水平参差不齐,行文的风格笔法各异。后来
看见介绍里说,这部短篇集收录了艾丽丝前后用了十五年时间完成的作品,才解释
了我心中的疑惑。艾丽丝的短篇与其它作家的作品最大的不同在于,故事几乎没有
开头结尾,没有低谷高潮,甚至没有情节。与其说她在讲述一个故事,不如说她更
着重在渲染某种情绪。如同听到的一首没有歌词提示的音乐, 人们未必清楚这音乐
具体在表达什么,但从曲子里透露出来的情绪,却是往往能让人一耳了然。当曲子
结束,音乐里的哀怒悲喜却还滞留在房间里。

举个例子,和书同名的短篇小说-"快乐的影子舞"是指上了年纪的钢琴老师马萨利斯
小姐在家里举行钢琴演奏会时,她一个年轻学生演奏的钢琴曲。光听名字,你会以
为这将是个类似胡桃夹子,关于大伙欢聚一堂共度快乐时光的故事。而事实上却恰
恰相反。虽然作者描写人群和聚会时不动声色,但她偶尔夹插的几句议论,就毫不
留情地把有停留在表面的美好给彻底砸个粉碎。  "所有的孩子都需要音乐。所有孩
子的内心深处都热爱音乐。这是马萨利斯小姐坚不可摧的信念之一,她觉得她能看
到孩子们的内心深处,觉得那里是一座良好意愿和对一切美好事物天然热爱的宝库。
老处女的多愁善感欺骗了她天生的良好判断力,谎言变成了无所不在的传奇。而参
加聚会的孩子的父母也承认了马萨利斯小姐不可思议,和现实全然脱节却坚持不懈
的生活。"

在艾丽丝笔下,所有的美好和快乐,不是浮光掠影的虚空,就是脆弱得不堪一击。
而艾丽斯所有的努力就是用抽丝剥茧小心翼翼的方式地向读者揭示锦袍里面盘踞已
久的虱子。 这让我联想到另一个女作家 - 张爱玲。两个人都是骨子里阴冷,只要
余光一扫就能把人看穿个洞的厉害角色。然而艾丽丝并没有张爱玲那么高的天赋。
张爱玲通常只用一句话就能点睛的,比如,她说你是屏风上的凤凰,你可能真就被
死死钉在屏风上,一辈子别再打算飞起来了。而艾丽丝的补拙之道就是对细节的不
厌其烦,一笔一笔地补充。为了描写一个人的过时,会写她院墙上的青藤,屋里积
灰的古董,天鹅绒裙摆上夸张的暗纹,餐桌上干瘪了的三明治周围盘旋不去的苍蝇。
琐碎到事无巨细,统统入镜。虽然用千百张照片从各个角度取景,却始终散乱着瞳
孔,无法聚焦。思路无顺序无转承地在每个句子之间跳跃流转,让读者像得了失忆
症一般茫然,完全不记得自己从哪里走到了这里,或者说,接下来,又会从这里被
带去到哪里去。

更让人不愉快的阅读经历,来自于她文中扑面而来的寒气。不信,你可以试读一下
短篇"乌得勒支的宁静"中的这段文字。"不管残酷的还是狡猾的手段我们都用过。我
们让她远离可悲的声名狼藉,并不是为了她的缘故,而是为了我们。我们看着她的
眼部肌肉瘫痪发作时眼珠翻白;听到她恐怖的声音,还有她让人尴尬的发音。她和
别人说话,要我们帮她翻译,这一切都让我们忍受毫无必要的羞辱感。她的病那么
古怪,以至于我们如同陪同一场极度庸俗的杂耍表演,几乎想要大声地道歉。我们
的骄傲日渐被磨灭。。。"

这段文字里的"她",指的是久病在床的母亲。而"我们"是无法摆脱母亲的女儿们。
对习惯了父母恩情比天大的中国读者,要欣赏这样的文字未必会觉得轻松。但你却
又不得不承认,她笔下描绘的人情世故中的尴尬和现实生活中的冷酷,又真实无比
地存在在我们四周。只不过很少有人愿意用撕破脸皮扒开内脏的方式来写作。

但这只能说明各人的口味不同,毕竟文学成就的高低并不直接和作者血液温度的冷
热程度相关联。 艾丽斯最厉害之处是对女人情绪的把握,分寸节奏要比瑞士钟表还
准确。表面的处事不惊,内里却风起云涌,像藏在桌子底下的炸弹一样让人担心。

书中我最偏爱的短篇"男孩和女孩",就把炸弹一直埋到了最后。爸爸和兄弟是养狐
狸为生的,要的是狐狸的皮毛。对养大的狐狸拿枪射杀后放血剥皮,一家人早已经
习以为常。但这次要杀的不是狐狸,而是要杀了关在马厩里的马,好给狐狸做食物。
但这毕竟是起了名字,在田里犁过地,用放在手心里的燕麦喂养了一整个冬天的马
匹。从"我"这个小女孩,在行刑前跑去马厩里偷看马匹,就能隐约觉出有股暗暗的
潜流在涌动。"我",做为一个女孩,体内多少有那么一丁点未曾冥灭的天性。但这
对生长在猎狐之家的"我"而言,被人看作是充满了妇人之仁的女孩,无异于被贴上
了侮辱性的标签。按书里的话说,"女孩,它是一个定义,总是于强调,责备以及失
望联系在一起。" 于是这个女孩,到底是会眼睁睁地看着马儿去死,还是会担着骂
名去做些什么,就成了引着读者往下读的悬念。

根据背景资料里的介绍,艾丽丝出生于加拿大安大略省,其父亲从事狐狸和貂的养
殖。如果没猜错的话,这故事很可能是她童年生活的写照。按她成长环境里的生存逻辑,
狐狸不是宠物,生活也不是过家家的游戏。但人性的复杂又在于她没法彻底否认那
些已经退缩到心底某处的温柔。

在看惯了艾丽丝书里的残酷冰冷之后,突然窥见其隐藏在内心的温柔,多少会让人
感受到些心酸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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