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公和外婆 （二）

中國在１９６６年發生文化大革命的時候，我只是小學生，但已經能感覺到外公外婆家與外面世界的不同，明白家裏有這種封建家庭出身是不光彩的。所以極少與同學和朋友提起。

隨著自己年齡慢慢增大，也當上外婆了，開始經常懷念我的外公和外婆，思考他們的人生。

上回説到張老太太物色孫媳婦。

張老太太偷偷找人算我外公和外婆的八字，合！

但這張府已經幾代人在廣州定居，鄰里街坊八大姨九姑多的是，所以上門向我外公，就是張二少爺提親的人不少。西關小姐就有幾個、還有番禺財主的千金、佛山陶瓷老闆的女兒。

但張老太太是個有主意的人。

據説這張老太太就像“紅樓夢”裏的賈母，微胖，見多識廣，一臉威風，是西關某大戶人家的女兒。這老太太晚年打起麻將，也像賈母一樣，麻將桌旁觀看的有一圈人，相互擠眉弄眼打點小手勢，毫無聲色地讓老太太贏得開心盡興。老太太贏了錢，一高興，就拿出大把錢幣抛起，賞給妹仔（丫頭）、家丁、孩子，一陣喝彩聲。

有這麽多媳婦候選人，該選哪個？

張老太太說，我們這張家，是官宦人家，有皇帝賜的匾，承皇帝隆恩，我們是五代同堂；現在皇帝沒有了，改朝換代了，但找心抱（媳婦）不能找太西化摩登要革命的，也不能找只是漂亮脾氣好夠賢惠但字不識幾個的女孩。

張府確實是五代同堂。

我經常聼我母親用廣州話念叨，說張家流傳的一副對子：

似我富唔（不）似我貴，

似我貴唔（不）似我五代同堂三及第。（有三個考取進士）

意思是：你家可以像我家那樣有錢，但你家像不了我家那樣有“貴”氣；你家可以像我家那樣有“貴”氣，但像不了我家那樣，能夠五代同堂，還出了三個“進士”。

橫幅是什麽？“天下第一家”！

可見張府當年多麽清高氣傲。用現代話說，就是“牛氣“衝天。

帝制被推翻了，男人們的辮子早剪了，但張府仍然是大門緊閉，孩子們還是繼續到自家的私塾念”三字經“、“弟子規”，練習毛筆，學打算盤。

看來看去，挑來挑去，張老太太還是喜歡“雷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