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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百态之“南姨”

(2018-04-10 12:54:51) 下一个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特别怕往国内给母亲打电话,因为她总用一件事来扰我,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做吧实在是令我勉为其难,不做吧她又非常不高兴,如果骗她也不好而且她早晚会发现,但吊着也不是事。说实话我大风大浪见了不少,还真被这事难住了。

她让我常给一位身居芝加哥的老太太打电话,说说话,看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老太太来自山清水秀的南国某城,我就叫她南姨吧,是近20年前我妈第一次来芝加哥时认识的老朋友,当年她五十好几我妈六十出头,两人称姐道妹的,关系其乐融融。尽管后来南姨身份黑了白了移民了,我妈数次往返中美之间,两人一直保持着联络。

假如这位南姨是孤寡老人需要帮助,别说认识的,就是陌生人我也不会袖手旁观。但问题在于她不是。她儿女双全,尤其是女儿女婿,一个北大一个清华,都拿了美国的博士学位,在父母的眼中,还能有比他们更成功的孩子吗。

当时我租住在林肯公园的一栋公寓,毗邻湖边港口,风景宜人,我妈每天在我上班后就出去溜达,可惜由于语言不通,回来经常两手一摊遗憾多多。不过终于有一天她碰到了一个知音,就是南姨,推着婴儿车在散步,俩人一见如故。南姨是个退休的女工,抛下老伴来给女儿看孩子,对我妈这位老教师很尊重,我妈对南姨也很照顾。

南姨的女儿女婿都在大公司做白领,住的离我很近,但我没从来没见过。我经常带我妈到处旅游,南姨总让我妈把影集带过去欣赏,非常羡慕。记得我妈曾感慨万千,说南姨连市中心都没去过,我的眼球差点没从眼镜后面掉出来,就三分钟车程啊。后来探亲老妈团又壮大了几个,除了南姨别人也都被儿女带着满美国玩儿。在我妈的督促下,我几次邀南姨一同出游,都被推三阻四,只有一次她跟去看了芝加哥航空和水上表演,成了她念念不忘的回忆。

我妈要回国的时候,被南姨请到家里话别。南姨的女儿蓝蓝长得非常温婉,言语轻柔,女婿比较热情,做得一手好菜,给我的印象都很好。

南姨逾期滞留黑了下来,我妈时隔一年再次来访,两人又好友相聚。后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因为女儿的出生我搬到西郊,蓝蓝则添了老二在北部远郊买了房子。尽管由相隔几分钟变成一小时,俩老太太仍见了几面,不过基本都是我们过去。我妈邀请她来我家小住,因为周边非常热闹,南姨每次都兴高采烈地答应,但次次都毁约,理由是女儿不批准。只有一次她被送来,也是待了不久便匆匆离去。

我虽然有老妈在,从来都请保姆,不是我钱多,而是我不能让她累着。南姨很不一样,不但带两个小孩,而且还负责家务,甚至有时要为邻居照看放学的孩子挣点零花钱。她长得非常娇小,也总向我妈喊累,但就是不会停下来,感觉没了她地球都不转。

陆陆续续又过了几年,发生了一件让人很光火的事,我跟蓝蓝从此断绝了往来。起因是她知道我妈经常去旅游,跟我说下次一定告诉她,让她妈也一起去做个伴。于是我找到一个华人承办的大峡谷黄石公园沿线十日游,个人从芝加哥飞拉斯维加斯与地陪会面入团,十天后相同地点离团返回芝加哥。

蓝蓝闻听很高兴,但问题来了,我把旅行社所有的日程都摊给她,结果她今天不行明天不行后天也不行,好像合适的日子要等到来世。拖延数日后我查到一个周六上午出发的日程完美无缺,蓝蓝仍说不合适,因为她丈夫那天有资格认证考试,她妈需要给他做早饭。我奇怪为什么不能去餐馆或她来做,她说他习惯了吃她妈做的饭,这个考试很重要,所以要保证他各方面情况稳定。

最后终于盼来了一个可以出行的黄道吉日,蓝蓝建议我们两人分头找票,哪个合适买哪个。我搜遍旅游网站和航空公司,终于费力地跟她把去程定下来,回程则彻底卡壳了。老妈们的旅程于当地时间下午2点结束,我选择了傍晚5点返回的航班,到达芝加哥是晚上10点半。蓝蓝却看好一趟半夜11点50的红眼飞机,次日清晨5点半到,票价比我的少20美元。就是说为省这点钱,她宁可让两位六七十岁疲惫的老人在机场多等七个小时。

由于要工作,我在保姆和托儿所上花的钱海了去了,大约每个孩子每月$1500,还只是早九点到晚四点。彼时蓝蓝的妈共给她看了七八年,如果仅算两个孩子到5岁,就省下20万美元;再加上全天候且干家务,这个数要翻倍。职业习惯使我在脑子里迅速地算花账,惊骇地意识到南姨真是价值连城。

我努力平息下呼吸,解释为什么我认为订晚班的飞机不值得,她的声音依旧柔柔的、甜甜的,但态度非常坚决,不为所动。我突然很紧张,感觉这女人像画皮里的妖怪一样可怕,急忙寒暄几句结束通话,并很坚决地删除了她的邮件和电话。老天没给我那么好的脾气,温柔一刀学不会,等我忍无可忍就没意思了。

不满之余我跟一位在外州的闺蜜诉苦,这闺蜜也是个“败家女”,不断领着年迈的父母上天入地。她同意我不理蓝蓝是对的,在一点上与我毫无异议:南姨并非完全无辜。蓝蓝近乎虐待的操控行为,跟她妈无条件的支持是分不开的。中国人最重“亲情”,即使它是不公的,甚至是有毒的,有总比没有强。

有趣的是两天后闺蜜突然打来电话,告诉我她家国内的女邻居也来芝加哥帮女儿带宝宝,她女儿正愧疚没能带母亲出去玩,对我的计划极感兴趣。这位女儿做会计,女婿搞科研,俩人对什么时间走、去哪里、花多少钱都不在乎,为母亲能搭上便车感激不尽。我们在机场首次见面,把俩老太太送上飞机,这位笑声朗朗的阿姨跟我妈一通神游,玩得嗨极了。

蓝蓝后来给我打过电话,很温柔地问:“你好像对我有什么意见?”我想了想,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告诉她我正忙着。这个年龄的人世界观已经很难改变,仅为安排旅程我们联系了很多遍,她的使唤人不眨眼令人生畏。她也不是来关心我的看法的,而是感觉自己被“甩”了,心有不甘跑来争论而已。

蓝蓝的房子是一栋五十年代所建、四室一厅、55万美元购得、很典型的中产阶级住宅。她弟弟和弟妹硕士毕业后也来芝加哥工作,住进她家一个放进双人床后勉强能转身的小房间,每月交$200 房租,还要负担买菜、做饭、周末带外甥外甥女去学中文、跳舞、溜冰、钢琴…… 南姨觉得女儿对儿子太苛刻,心情不佳,但是不去跟女儿讲,反而给我妈打电话,我妈转身让我去安慰她。

即使我妈回国南姨的电话也会追过去,哭诉自己太劳累,太孤单,但就是不拔腿走人。我妈习惯了当老师,安抚完那边就给我派任务,我如果态度不积极她就指责我自私。我没办法只好给南姨打电话,还必须在她家没别人的时候,跟做贼似的。我建议她跟蓝蓝认真地谈一谈,她一口答应,当我妈不厌其烦地给我拉来新仇恨,我知道上次的吐沫又白费了。这位奇葩南姨就这样与我妈纠纠缠缠,延续着一种奇怪的关系,当然也可以说是友谊长存。

后来蓝蓝搬新家,非要把房子卖给弟弟。那几年房地产业极不景气,她55万买的房子未做任何升级却开价58万,还号称给了优惠。南姨坐不住了,唉声叹气隔空找我妈,我请一个做中介的朋友查到那个区的售房资料,相似房屋最多卖到50万出头,升值绝无可能。南姨用这样的字眼来描述女儿:贪心、无情,悄悄要求儿子不要买,仍然无法越过血缘这道坎,连提出异议的勇气都没有。

之前我妈认为蓝蓝斯文有礼,有时候做事考虑不周而已,我断绝关系是我不好。我趁机问她如果我看我弟年轻没经验,把50万的东西58万卖给他,你说我是考虑不周呢还是不是东西呢?老妈长叹一声,很勉强地说得了,以后不麻烦你大小姐了。后来弟弟说我多大点事啊,咱妈让你干你就干,让她高兴就行呗。

可我不认为人老了,就意味着可以名正言顺地不用思考了,当然病患原因除外。南姨包容女儿任何不合理的事,然后找别人发泄不满,祈求怜惜。这个他人偏偏是我妈,无视自己不是神的事实,对给我带来的负面感受毫不认可。好在最后她放弃了,也许终于理解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时细思恐极,学会说“不”是必要的。

2018年4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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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老虎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qun0' 的评论 : 你说的对,旁观者清哈!当时我觉得好奇怪,莫名被人缠住,不帮忙又怕被说冷漠。真是什么人都有。
qun0 回复 悄悄话 道不同不相为谋。南姨和蓝蓝她们跟你不是一路人。只是你妈妈在美国的特殊情况下跟他们搅和到一块了。你对你妈妈已经很好了。但对自家的老人也不能一味迁就啊,有些请求该拒绝还是得拒绝,只是在说话的方式和语气上要注意。很欣赏你的性格,豪爽,干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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